摘 要:運用文獻資料法、文本分析法,從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視角出發,圍繞公眾、公共場所和公眾輿論,重點分析近代上海公園、跑馬場、商務印書館等公共文化空間的建構。公園既是近代上海公眾消遣游憩的場所,還是別國僑民體育運動的重要場所;跑馬場由于具有體育休閑娛樂和進行社會交往的雙重功能,成為體育公共文化空間的典型代表;商務印書館成為體育文化空間中公眾輿論的引導者,對于近代體育文化傳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基于此,近代上海體育文化的空間建構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國封建傳統體育文化價值觀向現代的轉化,推動和加速了中國現代文化的轉型。
關鍵詞:近代上海;體育文化;公共領域;空間建構;文化傳播
中圖分類號:G 80-054 學科代碼:040301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By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text analysis, a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Habermas public sphere, focusing on the public, public places and public opinion,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construction of public cultural space such as Shanghai parks, racecourse and commercial press in modern times. The park is not only a place for recreation of the public in modern Shanghai, but also an important place for sports of foreign nationals. The racecourse has become the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public cultural space of sports because of its dual functions of sports recreation and social intercourse. The commercial press has become the guide of public opinion in the space of sports culture and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the spread of modern sports culture. Based on this, the spatial construction of modern Shanghai sports culture to a certain extent promot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feudal traditional sports culture values to modern times, and accelerat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nese modern culture.
Keywords:modern Shanghai;sports culture;public sphere;space construction;cultural communication
城市體育文化空間的形成,是近代中國城市變遷和空間文化研究的重要議題。體育文化空間是伴隨著近代中國體育的傳播、交流而逐漸形成的。上海作為近代中國的經濟中心,擁有著當時全國最大的都市文化場和社會輿論場,生成了當時中國最大的文化空間[1]。在中西體育文化交融與碰撞過程中,具有鮮明海派文化風格的體育文化與社會公共文化活動空間密切結合,培育了最具活力的上海公共體育文化空間。本研究從哈貝馬斯公共領域的視角出發,圍繞公眾、公共場所和公眾輿論,重點考察公園、跑馬場、商務印書館等體育文化空間,這種社會公共文化空間的形成,對于改變近代國人觀念和塑造近代國民意識,促進近代中國的文化轉型具有極為重要的作用;梳理近代城市體育文化空間的生成和建構,也具有重要的當代意義和價值,能夠為當代城市公共空間的社會建設和社會治理提供一些參考。
1 公共領域與公共體育文化空間
1962年哈貝馬斯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一書中,提出了“公共領域”這一術語。自20世紀80年代起,公共領域開始引起不同領域學者們的關注。在哈貝馬斯的研究看來,公共領域是介于個人、家庭和國家公權之間的自主性社會領域。自由、理性、批判性是公共領域的基本特征。它主要由公眾、公眾輿論和公眾場所3個因素構成[2]。公眾是公共領域中的主體;公眾輿論是社會群體意識的集體表達,一般是批判的;公共領域的第3個構成要素是公共場所。
當社會交往和休閑娛樂發展成為公共性活動時,城市公共文化空間也就隨之產生。2005年我國把“文化空間”定義為“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場所,兼具空間性和時間性”[3]。基于此,筆者認為:體育文化空間從廣義上泛指體育文化從產生到發展都離不開的具體的自然環境與人文環境;狹義上指在特定時間內舉行的各種體育文化活動及儀式的特定場所。中國城市體育文化空間大規模拓展是在近代以后,隨著各種體育娛樂設施的出現,人們休閑娛樂生活越來越豐富,社會交往的方式也越來越多樣化。上海開埠以后,伴隨西方體育文化的涌入及上海都市文化的變遷,具有海派文化特色的上海體育文化應運而生,并在產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特定的公共體育文化空間。作為公共體育活動的主要場所,從公共領域的視角觀察上海城市體育文化空間的開放性、大眾性和服務性。
2 公共領域視角下近代上海體育文化的空間建構
2.1 近代上海體育文化空間的公眾主體
19世紀早期,來滬的別國僑民以英僑和美僑為主,參與體育活動成為英美僑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內容。公園不僅是公眾消遣游憩的場所,而且是僑民參與體育運動的重要場所。上海近代公園的建立,與別國僑民的生活方式密切相關。1843年,上海開埠通商后,西僑在虹口公園、膠州公園、匯山公園就建有各種體育運動場地和設施,建立各種體育運動俱樂部,舉辦體育賽事。例如:虹口公園建立之初主要是運動場所,公園里設有草地球場、高爾夫球場、足球場、網球場等,運動場一般由俱樂部租用,舉辦各種體育賽事。根據公共租界工部局的公報,1927年為虹口公園對華人開放的前一年,除了1月沒有記載外,這年2月12日,參加體育運動和觀眾的人數為23萬7 999人次。由于當時虹口公園尚未對華人開放,因此,參加體育運動的人和觀眾主要是別國僑民[4]。1928年6月對華人開放后,參加體育運動的人群更為踴躍,參與的體育項目也更為豐富。
在公園參加體育運動的人和觀眾,每一個人都是一個自主性場域,因體育運動的共同愛好而組成的公眾共同體,形成了相互之間的公共交往。上海第1所公共游泳池(人民公園游泳池)的建立,體現了公眾以社會組織形式參與體育文化公共空間的建構。1892年美國僑民卻利·麥尼在上海外僑社會中發起籌建游泳池,辦法是組織一個游泳總會,集合參加者的入會費以提供建游泳池的資金,而此游泳池只供參加者使用[5]。游泳池建設的出發點是為了滿足公眾游泳健身的需求,在建設過程中又體現了一種以公眾輿論的形式,為共同利益而進行自覺而又有規劃的城市建設行為。
2.2 近代上海體育文化空間的公眾場所
公眾場所與公眾媒介是公共領域的物化形式,也是公眾輿論的表達手段,在很多時候,也很可能是公共領域的主體與標志。跑馬是近代上海租界具有代表性的社會活動之一,而跑馬場是多功能的活動場所。日常生活在租界內的別國僑民平時可以去跑馬場開展騎馬、棒球、網球、馬球、足球等體育活動,有段時間跑馬總會1年舉行2次乒乓香檳賽。跑馬總會大樓內設有滾球室、彈子房、游泳池、網球場等,跑馬場成為上海最大也是功能最齊全的文體和社會活動中心,起到了展示西方休閑體育娛樂方式的窗口作用。同時,跑馬場作為上海租界最大的活動場所,也是別國僑民舉行大規模集會活動的主要場所。跑馬之余也有眾多體育、社會、文化等活動在這里舉行。因此,跑馬場對于上海來說還起到了城市廣場和公共場所的作用。
跑馬場由于具有體育休閑娛樂和社會交往的雙重功能,成為典型的體育公共文化空間的代表,對上海居民的社會活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跑馬場的多功能使中國人開始進行類似的正規或者非正規的公共運動場地建設的嘗試,這些公共運動場所的建立固然是同別國僑民體育運動的興起和傳播、各種運動總會和俱樂部的影響分不開,但是追根溯源應是當年跑馬場的輻射作用和體育運動示范效應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跑馬場是上海非常具有影響力和代表性的社會活動場所,它在租界具有一種象征意義;因此,1947年收回跑馬廳的公共事件中,有一批具有現代意識的公眾個體,通過公共媒體、政治集會,形成了頗為壯觀的公眾輿論,對當時的政治產生了相當的影響。在一篇署名為“小學生”的市民信函中就提出了將跑馬廳收回改造為供市民開展體育活動的運動場[6],這一主張具有相當的代表性,并且信中歷數了跑馬廳賽馬的種種弊端:害人害國、金錢外流、違背防止外貨政策和違反民意,有理有據,所反映內容也是當時多數國民的愿望。信件反映的內容非常清晰,具有相當的說服力。但是,當時上海社會動蕩不安,終究沒有收回跑馬廳。如果將視野擴展到上海近代意義上的城市公共空間的話,似乎可以發現跑馬場及其場內的公共運動場所潛在的巨大的影響力和示范效應。同時跑馬總會的運作對于市場經濟發達的現代社會來說,也具有積極意義。
2.3 近代上海體育文化空間的公眾輿論
哈貝馬斯建構的公共領域構成因素中,公眾輿論是公眾在公共領域的表達手段。在現代社會中,它們主要通過報紙、期刊、廣播、電視等載體進行表達,而在歷史上,它們曾經以沙龍、劇院、宴會、咖啡館乃至街頭集會、廣場演講等形式出現[7]。由于近代大眾傳媒中的報刊具有周期短、便利快捷、信息量大、傳播范圍廣等特點,在近代上海社會公共領域中,閱讀(發行)報刊的場所成為公眾進行公共文化活動的重要場所。
商務印書館是中國第一家具有現代意義的出版社,它的建立和發展,象征著中國現代文化的轉型。商務印書館創建于1897年,是上海規模最大的出版機構。作為一個專業致力于出版的文化機構,它在體育專業書籍、體育期刊和體育廣告方面,成為了公眾輿論中的引導者,對于近代體育文化傳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
專業書籍方面,根據《民國時期總書目》的統計,商務印書館共推出體育類專業書籍131種,書籍涵蓋了體操、武術、球類及健美運動等,一方面引進西方體育項目,另一方面提倡民族傳統體育項目[8]。在體育期刊方面,包括《東方雜志》《教育雜志》《勤奮體育月刊》等在傳播西方體育觀念和體育思想的基礎上,還以解釋性報道、述評新聞等深度報道的方式進行反思。例如在《勤奮體育月報》中的評論員文章中,作者不僅詳盡介紹了美國體育基本概況,還思考和探尋中國的體育制度及未來的發展方向。商務印書館出版的體育圖書、體育期刊使一批有革新意識的體育精英進入印書館,并通過著書、譯書方式將新的體育思想和觀念在中國進行傳播。同時,體育用品廠家會在書刊中刊登廣告,出版社和書店會兼營體育用品。商務印書館通過以上多元化的傳播方式,不僅豐富了近代上海公共領域文化空間,而且為體育文化空間建構提供了精神動力。
3 公共體育文化空間的建構對文化轉型的作用
從文化傳播學角度來說,“師夷長技”思想的倡導,為中國封建文化的封閉怪圈打開缺口的同時,推進了中西文化的交流融合,開啟了中國近代化進程和文化轉型的歷程。在洋務運動中,人們逐漸形成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文化觀念,但未能形成社會文化輿論。“喚起吾國四千余年之大夢,實自甲午一役始也”。亡國的危機激起了人們對社會現實的反思和自身歷史使命的自覺,從而使研究西方文化、變法圖存成為了社會共識。為順應時代要求,一批有識之士在積極謀求教育變革的同時,通過開設新式體育學校、成立學會、創辦體育期刊、翻譯出版體育類書籍等活動,初步構建起新式知識群體的體育文化活動空間。中國社會的一部分有志之士的傳播在當時中國內外憂患的局勢下,為中國近代體育的改造和民族自強都發揮了一定的作用[9]。
中國封建傳統文化轉型,是指鴉片戰爭以來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交流、融合的過程中,因封建傳統文化母體植入了新的文化因子而發生變化的過程。上海開埠以后,在公園、跑馬場、新式體育學校、商務印書館等公共領域,初步構建起體育文化活動空間。盡管在這些空間中,很多活動還帶有民族救亡的意味,但從文化的傳播功能來看,由于西方文化的廣泛流入,在封建傳統文化母體中植入了體育文化因子,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封建傳統文化向近代的轉型。
1)促進了中國封建傳統體育文化價值觀向近代的轉化。文化的本質在于人的參與,其中民族文化是文化最穩定而鮮明的形態。近代時期,中國在學習西方器物文明和制度文明的歷史進程中,近代體育運動開始傳入中國。體育在近代上海首先是以一種生活方式出現的,包括在公園、跑馬場、體育學校等公共領域中出現,對促進封建社會體育文化價值觀的轉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882年的《字林星期周刊》曾經刊載,“愛好體育的西僑青年在上海可選擇的戶外活動要比在倫敦或英國其他城市多得多,他可在保養得完美的草坪打網球;在板球場打板球;在離辦公室5分鐘路程的劃船總會去劃船”[10]。五四新文化運動爆發后,中國社會在政治、經濟、思想等諸多領域都發生了歷史性的變革,中國封建傳統文化價值觀的價值取向、現實功能、啟蒙形式等也隨之進入了近代化的發生、發展的歷史轉型中。20世紀初,自然體育思想通過基督教青年會和美國教會學校等傳播進入中國,一定程度上啟蒙了國民的身體健康意識,人們的生活觀念和日常風俗也隨之發生了一定的變革;學校體育開始受到重視,國民開始關注和思考人生價值。這些促進了國民的封建傳統體育文化價值觀向獨立人格的轉化。
2)改變了中國封建傳統文化知識結構,為近代體育學科體系的建立創造了一定的條件。分科設學是近代文化的一個重要特征,鴉片戰爭以后,伴隨著西學的傳入,逐漸地改變了中國封建傳統文化的知識結構。洋務運動時期,西方近代自然科學許多門類的知識得到了一定傳播,例如數學、物理學、化學等,其中多數自然科學學科的名稱在近代已經形成。這一時期雖然出現了分科設學的情況,但還沒有得到普遍認同和推廣。在近代上海,西方體育學科則開始得到了較為全面的傳播,無論是在學會研習的內容和報刊宣傳思想中,還是在學校教學的科目中,研習和傳授近代體育學科知識都是一個重要的內容。
近代體育課程的演進發展不可能脫離社會變革的形勢。近代上海不同時期出版的體育教科書會根據學制變化作相應的調整。1916年至1919年,麥克樂在商務印書館出版了《體操釋名》《體操步伐撮要》《田徑運動》《網球》《游戲與游戲場》《柔軟體操》6本運動訓練學教材[11]。1928年美國學者麥克樂與沈重威合著的《新學制體育教材》,是1923年《新學制課程標準》改革后的體育教科書。近代上海體育學科的設置雖然還不盡科學,體育教科書也不成體系,但它們已經屬于近代學科分科方式。一批體育教材的出版,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近代諸多體育項目的科學化和社會化,推動了體育課程的發展。雖然分科設學、改變中國封建傳統的文化知識結構并不是從上海開始,但近現代各主要學科門類較為完整成熟的分科體系的觀念和方案,則是伴隨著上海社會公共文化活動空間的初步建構與傳播而得到較多認同和實踐的。從這一意義上來說,近代上海城市公共文化活動空間的初步建構,為改變中國封建傳統文化知識結構,建立近代學科體系,促進中國封建傳統文化轉型創造了一定的條件。
3)推動和加速了中國體育教育的近代化。教育作為文化傳播、交流的重要載體,在文化轉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體育是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只有真正把體育作為教育的重要內容,重視體育的育人功能,它才能真正得到普及。
近代時期,隨著新式學校的普及,體育運動被列入了學校的正式課程,體育在教學中所占比重的增加,學制的設置也有所創新,使青少年接受西方體育文化,體現了中國封建傳統文化向近代轉型的進程。學校教育是文化傳播、交流的重要載體,對文化的傳播與交流發揮重要作用,逐步建構起了新型知識的公共體育文化活動空間。社會公共文化活動空間的初步建構,在改變著人們接受教育的方式、推動中國教育的近代化進程的同時,也使人們源源不斷地從報紙、譯書、學會、學堂中吸取新的文化知識,中國封建傳統文化也因愈來愈多地植入大量異質因子而向近代轉型。盡管早期軍國民體育思潮下,以“兵式體操”為主要內容的體育活動還具有濃厚的政治色彩,但從文化傳播學角度來看,其在中西體育文化交流、碰撞中促進中國封建傳統文化向近代轉型,無疑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
4 結束語
近代上海建構的城市公共文化空間是由學會、報紙和學校構成。伴隨上海開埠以來西方體育文化的涌入及城市文化的變遷,近代上海孕育產生了具有現代意義的體育公共文化活動空間,即公園、跑馬場、體育學校、體育社團組織等體育文化活動空間建構元素出現。從文化傳播學角度來說,具有現代意識的社會群體面對封建傳統文化危機時,自覺承擔起文化轉型的歷史使命,在中國文化從封建傳統向近代轉型的過程中,扮演了具有批判性的公眾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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