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斜陽》寫于太宰治離世的前一年。小說講述的是一個在日本已成過往文化,已沒落的貴族在逝去的歲月中低低吟唱的挽歌。男主人公直治欲通過和貴族家庭背景劃清界限以融入“群眾”來實現自己的“革命”,但是直治吸毒喝酒等頹廢的生活僅僅只是形式上的“革命”,并未動及思想,周圍的民眾也并沒有接納他,他終究沒有找到自己的存在的位置,最終在母親病逝之后也選擇了自殺。小說并沒有從直治的男性角度來書寫,而是將大膽的頹廢描寫和絕望之情借女主人公之眼延展開來。母親的貴族形象引出了直治矛盾的處境,他心里欣賞貴族的母親但又要和她劃清界限。畫家太太的形象印證了直治終究無法擺脫貴族背景給自己擇偶標準的影響,又回到了貴族本位。而與直治強烈對比的是他的姐姐和子,她不是如直治般只從形式上革命的人,她愛自己的家人,也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愛情,她順從了自己的心,解放了一切思想上的束縛,她才是真正的革命的實踐者,并能最終完成屬于她自己的革命,這三位主要女性角色構成了全文發展的重要線索,是直治心理變化的三位推手。
關鍵詞:斜陽;太宰治;女性形象;俄狄浦斯情結;歸屬與反抗
作者簡介:孫育紅(1987.4-),女,漢,湖北武漢人,碩士,文華學院日語系講師,研究方向:日本近現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8--02
引言:
《斜陽》創作于1947年,展現出了主人公的弟弟對于人世的疏離、孤獨、恐懼乃至絕望,而同時又極度渴望愛和真誠,想追求幸福和自由,想脫離貴族身份,想革命,卻無法有任何突破,最終自殺。他渴望母親的愛,但是又想和貴族家庭劃清界限,于是故意疏離母親,但是他傾慕的確是和母親高貴氣質十分相似的“畫家太太”,這對于想脫離貴族的他無疑帶來了矛盾痛苦。而主人公姐姐和子卻在日本最后一位貴族母親逝去之后勇敢的走上了她自認為的革命之路,較之弟弟也可謂之一種解放和成長。
就目前的以女性形象為主題的先行研究來看,《日本的<櫻桃園>——<斜陽>——論<斜陽>女性形象的象征意義》(喬瑩潔,2001)將《斜陽》《櫻桃園》中的母親形象做比較,并重墨解析了姐姐和子的革命道義。寥寥有幾篇論文或分析女主和子,或其母親形象。但卻有一位被忽略的被直治所暗戀的畫家太太尚未涉及。
男性作家用女性角色作為第一人稱敘事也是亮點之一。貴族代表的母親,在革命之路上成長的和子,被男主人公直治仰慕暗戀的畫家太太都在作品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說她們三人從三個側面展示了直治心理變化和命運發展。
一、“母親”形象的意義
“母親”對于太宰治來說是有特別意義的,太宰治的母親體弱多病,太宰治是由乳母帶大的,另外他作為第六子在家里并不受重視,太宰治對于母愛是十分渴求的。“母親”于太宰治來說,包含著作者的審美和對女性的幻想,如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結”,他對母親是依戀的。《斜陽》男主人公直治便是如此,雖然直治認為自己為了得到進入民眾房間的入場券必須和家人劃清界限,但是他對母親的崇敬和愛是存在的。
1.1俄狄浦斯情結
在直治心中母親是真正的貴族女性,她的舉止和品格都是作者對理想女性的定義。例如直治對姐姐是這樣評價母親的。“不能說有爵位就是貴族……真正的貴族根本不能像巖島那么裝腔作勢!我們這一族嘛,正宗的貴族也只有母親一位了,是吧?那才叫正宗,比不得的!”母親病重以后,直治是十分落寞的,也哭過好幾次。直治想要自殺,但是在母親活著的時候他并沒有這么做,這一點在直治的遺書中可見原因。“我早都應該死了。但有一點,那就是媽媽的愛。想到這點,我沒辦法死。人在擁有生存權利的同時,擁有可隨時隨意死去的權利。但我認為,母親活著期間,死的權利必須置后。因為那意味同時殺死母親。”
“死”對于直治來說也許是最輕松的解脫,但是為了母親,怕母親悲傷得哭壞身體,他并沒有在母親活著的時候選擇自殺。這也體現了他對母親深深的愛。
1.2母親是歸屬卻又是要擺脫的矛盾對象
沒落的貴族命運和周遭的革命朋友又讓直治想要迫切的和與貴族有關的一切劃清界限。
在直治的遺書中是這樣寫的,“我必須忘記家庭,必須反抗父親的血統,必須拒絕母親的優雅,必須對姐姐冷漠。不然便無法得到進入民眾房間的入場券……我們果真是有罪的么?生在貴族之家是我們的罪嗎?僅僅因為生在這樣的家庭,我們就不得不終生——比如像猶大地家屬那樣——惶恐、謝罪,在羞愧中活下去。”
母親對于直治來說是個矛盾的存在。“母親”是“一名真正的貴族”,直治愛母親,但是只有遠離母親,遠離他貴族的家庭背景,他才能得到和民眾接近的機會。但是直治終究也沒有能融入到其他階級中去,“民眾只給了我充滿惡意和虛情假意的旁聽席”。他最后走投無路地回到了母親的家,在母親病逝之后了無牽掛,也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二、“和子”形象的意義
本小說有趣的一點是男主人公直治并不是第一人稱敘述者,作者選取了直治的姐姐和子作為觀察者和情結的推動者,借由和子將所有人物串聯起來了。而和子也是作品中相對情感最全面的一個人,她對弟弟和母親,以及愛人們的感情是很立體的。相對于直治的軟弱,和子是敢愛敢恨的。
2.1小說的第一人稱敘述者
和子之所以能作為第一人稱敘述者筆者分析有如下原因。第一,與自殺的直治軟弱相比,和子選擇了活著。從生命的長度來說和子更適合作為能把故事講完的人。第二,他人的女性視角可以讓作品顯得更加客觀,作為一名旁觀者來審視半自傳體的“太宰治”的人生,避免淪為完完全全的私小說。第三,太宰治借助姐姐這個角色能在虛構的小說中實現他未能實現的人生。
2.2“革命”的實踐者
小說一開始便是和子在娘家和母親用餐的場面。和子和丈夫離婚了回到母親家,沒有經濟來源的離異婦女回到娘家,照理說可能是凄涼的陷入絕望。但是和子并沒有如此,她心里始終追尋著愛情。
和子對愛的追求是單純直接和熱烈的,和子和丈夫離婚的原因一個是因為弟弟吸毒長期要她援助,另一個在于她對理想男性的追求,表達感情時的單純。如她因為喜歡細田先生的畫而向往著這位高雅人士,毫無掩飾地告訴周圍的人和自己丈夫結果招致誤解,另如為了弟弟認識了上原,和上原發生了親密之事,回家告訴了丈夫她有了情人。由于和丈夫之間終究變得生分起來,便自己回到了娘家,解除了婚姻。母親死后,對于和子來說戰爭才開始,如原文中如此描述:“戰斗,開始。不能永遠沉浸在悲痛中。我有無論如何都必須為之戰斗的東西。新的倫理。不,那么說有偽善意味,戀情,僅此而已。”和子這個角色從一開始便是敢愛敢恨的,所以最后她能擺脫一切桎梏踏上追尋愛的“革命”之路,并懷了上情人的孩子,完成了直治至死所不敢為之事。
三、“畫家太太”形象的意義
3.1 暗戀的對象
小說中對畫家太太并沒有過多筆墨來書寫。第一次描寫是和子陪嫁的阿婆給弟弟送錢見到畫家太太的印象——“那位太太雖說不怎么漂亮,但熱情,看上去有教養。若是能給那位太太,錢是可放心交給的。”借阿婆之口交代了畫家太太的人格魅力。
畫家太太第二次出場是和子在母親死后踏上追愛之旅,上門去找上原遇見太太。“一個帶有舊時風韻的比我大三四歲的長臉女子從門口幽暗中輕輕一笑……問話語氣一無惡意二無戒心。……在這個女子面前——只在這個女子面前,我的戀情也好像奇妙地讓我覺得內疚起來。我戰戰兢兢,幾乎低聲下氣。”
畫家太太的濃墨重寫出現在直治的遺書里,“發型是這么傳統,衣著也非常寒磣。但并不邋遢,總是穿得合身得體,整潔利落。……油畫家舉止十分粗暴無禮,但太太裝作若無其事,總是面帶優雅的微笑。……我一下子戀上了那天那時那人的眸子。凄苦的戀。高貴——不妨這么說吧。我可以斷言,我周圍的貴族里邊,除了媽媽,能做出那般毫無戒心的‘直率眼神的人一個也沒有。……”直治迷戀上了畫家太太,也是他持續到畫家家里去的理由。并給了和母親一樣高貴的評價。側面反映了直治對母親的愛,以及內心深處對貴族的認同,所以直治極力想擺脫的貴族身份也終究影響了他的擇偶標準,暗戀的畫家太太也是如貴族母親般高貴的女子。
3.2“革命”未實踐的對象
雖然對畫家太太的依戀思戀之情幾乎讓直治發狂,但是他終究什么都沒有表現出來,更沒有任何行動。這跟和子對愛的直率截然相反。
對于革命,直治并沒有從思想上進行改良,而是想通過形式上的沾染一些“民眾”的不良之氣如酗酒吸毒等來得到進入民眾階層的入場券,這也是直治最終失敗的根本原因。對于畫家太太的暗戀同樣如此,直治無法表達對畫家太太的愛,理由如此。“我不是害怕道德,而是害怕那個瘋了一半,不,差不多可以說整個瘋了的那個油畫家,怕得不得了。”直治并沒有真正革命者的奮不顧身,也注定了他的愛情也是未實踐就失敗的革命。
追求革命的直治,一是對于劃清和貴族家庭的界限并不徹底,形式上不與家人聯系,但缺從家人那里索取玩樂的錢財。二是對于愛情也是畏手畏腳,害怕被攻擊。三是想融入普通民眾的生活,但是卻又心向之高貴,無法徹頭徹尾的認可這個階層。基于這三點原因,如同直治自己所說,他終究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只能逃避地選擇了自殺。
四、結語
母親的貴族形象引出了直治矛盾的處境,他心里欣賞貴族的母親但又要和她劃清界限。畫家太太的形象印證了直治終究無法擺脫貴族背景給自己擇偶標準的影響,又回到了貴族本位。而與直治強烈對比的是他的姐姐和子,她不是如直治般只從形式上革命的人,她愛自己的家人,也能勇敢的追求自己的愛情,她順從了自己的心,解放了一切思想上的束縛,她才是真正的革命的實踐者,并能最終完成屬于她自己的革命。三位女性形象各有其作用,相輔相成,豐富了小說的脈絡,讓小說的人物形象也更加豐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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