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

王永華

讀了許多書，走了許多路。知天命之年，遇到了清人張潮和他的《幽夢影》。

張潮說：“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敝挥X得這真是一個關于讀書的絕妙比喻。

想想看，邈遠而深邃的夜空，朗月高懸，少年那雙透過門縫的眼睛，該會生出多少好奇與神往。而幼學啟蒙，書籍對于他們何嘗不是那道窺視世界的門縫。雖然生活還是小溪，剛剛開始，書籍終會將他們引向大海。

而人到中年，于樹影斑駁的庭院，抬眼望月，當有無限心緒與月交流。仿若讀書，慷慨流涕，幾多書中事，直似當年景。眼前的這輪明月照徹的該是紅塵世界中的多少紛紛攘攘，讓漂泊中的心靈常感溫暖。

到了老年，獨享高臺，風煙俱凈，弄月清輝。這種“玩月”的境界，是閱盡風雨的怡然，是歷盡滄桑的自得。書中的故事還未讀完，精神的家園已然豐盈。

“明月不知人已去，夜深還照讀書窗?！蔽议_始讀書的日子，寡言的父親永遠沉默地勞作，母親的柴米油鹽永遠短缺。可她卻總能擠出一盞油燈，籠住我小小的讀書身影。屋內燈光如豆，窗外的月光靜靜地流瀉，淌過母親松松的發髻，漂淡了她白日里太息的目光。燈光，書籍，母親，還有窗外偷窺的月亮，就這樣一起守望著我，守望著我們的未來。當我不久走出故鄉蜿蜒的小徑，日漸遠離，那點如豆的燈光就成了他鄉漂泊時每個夜晚不變的夢境。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云萬里天?！边h逝了不諳世事的青春浪漫，不停地隨著公交大巴在陌生之間穿梭，幾度迷失于欲望的長街。在城市的一隅，有太多的沉寂，有太多的孤獨。這樣的時候，那盞孤燈，那束月光，總能如約而至，依然籠住我倚窗的身影。抬頭望月，低頭讀書，那些智慧之語，同情之言，總能沉淀出生命的力量，托起我再次起航的風帆。而一次次的重新出發，終于讓我明白原來生活之書最需要的是默讀。

又是朗月當空，真想越過時光隧道，叩訪百年前的張潮，問他如何做得自己的幽夢。張潮不語，只有那輪照耀著他的月亮依然照耀著我，我知道那就是他。

愿常懷這輪明月，一直走向靈魂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