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潔
【摘 要】作為美國戲劇史上豐碑式人物,尤金奧尼爾的戲劇體現了其所探索人生存中的荒誕與抗爭?!堕L夜漫漫路迢迢》作為奧尼爾的自傳體戲劇,揭露了蒂龍一家四口所面對的生存困境。本文試圖從存在主義的荒誕性入手,分析蒂龍一家的生存狀況,以及在此狀況下,不同家庭成員所選擇的生存方式和最終各自所面對的結局。
【關鍵詞】存在主義;荒誕性;自由選擇;《長夜漫漫路迢迢》
中圖分類號:J8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4-0025-02
《長夜漫漫路迢迢》是尤金奧尼爾的自傳體家庭悲劇,在這部劇作中,他事無巨細地將掩藏在內心已久的家中之事訴諸筆墨。在這部劇作中,蒂龍一家四口都面臨著各自的困境,并處于一種異化的狀態,一家人又在分裂中尋求著融合。
薩特的存在主義強調個人、獨立和主觀經驗。并且,以他為代表的存在主義者認為世界是荒誕的,人是異化的個體,他人就是地獄,個人與他人的關系是對立的。[1]蒂龍一家的每一位家庭成員對于各自的生活都有不同的感受,并且在生活中體會到了家庭、社會給予自己的荒誕性,并且選擇以自己的方式加以面對,家庭成員間的關系因為各自不同情感混雜,異化分離由此展開。
一、蒂龍一家所面對的生存困境及荒誕性分析
在外界看來,這是個非常體面的家庭:父親經濟實力雄厚,在投資上很有遠見;母親出身良好且深愛著丈夫、孩子;大兒子雖然現在整日閑逛,但也曾是老師心目中不可多得的好學生;小兒子博覽群書,未來一片大好。實際上,隨著對話的展開,蒂龍一家共同面對的生存困境其實從母親瑪麗的描述中就可略知一二。
“人生在世就是如此,有什么倒霉的事自己也毫無辦法……一誤再誤,弄到最后全盤皆輸,什么事都不是你心里想要做的,一輩子也回不了頭?!盵2]
這部四幕劇講述的是蒂龍家一天所發生的事,所有的對話都發生在他們的房子內,而每一幕的初始都是平和輕松的,隨著人物的陸續出場,談話逐漸激烈,人物的情緒逐漸高漲,家庭矛盾也隨之凸顯,氣氛趨于緊張。從輕松到緊張的氣氛反復,是蒂龍一家陷入循環困境的表現,家庭成員們困于當中又無從解決。這種宿命般的基調如同迷霧一樣籠罩著蒂龍一家,家庭成員各自面臨的問題是導致這一氣氛困境的主要原因。
蒂龍不幸的童年成為其事業的推動力,但也是造成他吝嗇、疏于家庭的直接原因。由于沒有給妻子提供正規的治療,造成了妻子產后疾病,并且在有前車之鑒的情況下依舊不正確對待小兒子的肺結核。妻子瑪麗因為愛情,從原先良好的家庭脫離出來,但沒有在丈夫那里得到足夠的關愛,產后患病使得她對于嗎啡產生了依賴,導致精神相當不穩定。大兒子吉米曾經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學校的報告總是滿紙稱贊他[2],甚至在他開始酗酒以后,學校還寫信來表示抱歉。但就是這樣一個曾經的好學生,變成了一個游手好閑、整日喝酒游戲人間的公子哥,如此的反差和他對正軌生活的抗拒,成為他與父母之間最大的隔閡。小兒子埃德蒙性格相對溫和,他廣泛閱讀并且熱愛寫詩,由于他的出生導致了母親患病,每一個由他而起的話題都會演變成爭吵的導火索,甚至他漸漸成了家人選擇避而不談的對象。
荒誕是存在主義的重要概念之一,存在主義者認為世界本無意義,意義是人所賦予的。因為荒誕性的存在,任何人都有可能遇上任何事,某件壞事的發生就能夠體現荒誕的存在。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困境,蒂龍一家矛盾趨于激烈化的吊詭之處在于他們彼此之間無法理解,或者說拒絕理解。瑪麗為了蒂龍放棄了自己良好的家庭,希望能與丈夫共同創造一個給予她愛的家庭,然而蒂龍對物質近乎畸形的執著使得他忽略了瑪麗的需求,也拒絕給她回應,甚至是拒絕為妻子請正規的醫生看病。由于藥物的作用使得瑪麗總是精神失控,蒂龍和兒子們一面擔憂瑪麗的精神狀況,一面又不愿意面對崩潰狀態下總是訴說回憶的她。
吉米作為兄長,他對于埃德蒙是憐愛的,但母親對于弟弟的過分關心使得他有了被忽視感,這種嫉妒心導致他刻意引導埃德蒙飲酒、出言不遜。這些現象都不會出現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中,但是蒂龍一家在面對彼此的時候也會刻意去維持一種表面的平和,在這種平和之下,矛盾漸漸加深。
二、蒂龍一家的各自選擇和結果
薩特認為,人在事物面前,如果不能按照個人意志作出“自由選擇”,這種人就等于丟掉了個性,失去“自我”,不能算是真正的存在。蒂龍一家所作的選擇是不同的,也產生了不同的結果。
蒂龍在事業上的成功并沒有帶給他太多的快意,家庭成員的貌合神離使他感到壓力,懷疑心理更導致了他與家人的漸行漸遠,于是他選擇把自己的重心轉移到物質追求上,并且外出喝酒來回避這些問題。依賴嗎啡的瑪麗總是會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無法自拔,這種深陷一定程度上是她不愿面對現實的表現。面對丈夫和兒子們的懷疑,瑪麗緊張不安。相較于父子間的對話,瑪麗每一次開口都是獨白,大家選擇忽略她的情緒。對藥物的依賴是瑪麗的抵抗方式。通過在失常狀態下的吼叫,是對她扮演賢妻良母形象的抵抗。杰米的聰明使得他意識到家庭的矛盾,表面上他以無態度面對,實際上他用憤世嫉俗和刻薄宣泄內心情緒,也和父親一樣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埃德蒙因為身體原因長期待在家,他面對母親的瘋癲也失去耐心,開始嘗試以酒精麻痹自我。雖然蒂龍一家都有了各自的選擇,但是其結果加深了內部的矛盾。蒂龍和杰米被視為不著家的酒鬼,瑪麗不被丈夫、兒子理解。
在加繆看來,面對荒誕性,人應該采取行動以反抗:“要求于荒誕的創造,正如我要求于思想、索取的反抗、自由和多樣性一樣。必需的專心,不屈不撓的精神和清醒的意識就這樣與征服的態度會合了?!盵3]酒精和嗎啡沒有給人以清醒的意識,這也是蒂龍、瑪麗和杰米的首要選擇,就像常人所理解的西西弗接受了懲罰那樣,他們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而埃德蒙作為家庭內部的調和角色,他漸漸意識到,他需要以一種理性的態度去理解家庭,這樣才能夠釋放真正的自我。這就是加繆所理解的西西弗,以積極姿態去面對推巨石的行為。
埃德蒙通過閱讀尼采等人的著作漸漸擺脫了信仰的束縛,開始思考作為人本身的價值取向。最終,埃德蒙就跟加繆筆下的西西弗一樣,雖然生活依舊給予著他無窮無盡的荒誕感、孤獨感,但是他找尋到了屬于他自己的意義。
三、結語
本文從存在主義角度入手,分析了蒂龍一家的生存困境、不同家庭成員面對困境所作出的選擇,以及在他們的選擇下所面對的結果。不難看出,每一位家庭成員都深陷各自的生存困境中,他們在掙扎中也都自主選擇去面對困境,但是這個家庭的悲劇性在于他們對自己的選擇所需承擔的責任與后果的忽視。蒂龍一家的悲劇性來源于四個異化個體的矛盾碰撞,面對自身的困境,每個人都有各自的選擇,蒂龍、瑪麗和吉米從根本上來說都選擇了一種回避態度,并沒能解決任何問題,埃德蒙作為成員間的調和劑,是唯一嘗試扮演積極角色的人,也是唯一在最后與父親和解的人。在薩特看來,自由意志是他理論視野的中心,絕對化的自由選擇也成為他的核心信條。[4]尤金奧尼爾也通過書寫、回憶和自我探尋,借以最有可能擺脫一切的埃德蒙之口,表達了自己在強調宿命論的同時,也沒有忽略自由意志與自由選擇的重要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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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建業.明智的選擇——奧尼爾及其人物的宿命論和自由意志[J].戲劇文學,2007,(5):6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