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昆坤 王義彬
【摘要】田野考察是民族音樂學的學科基礎,是獲得第一手研究資料的基本途徑。較中國境內的田野考察,異國田野考察則更具挑戰性。筆者基于2018年、2019年在印度尼西亞(簡稱:印尼)進行為期半年的田野考察,淺談民族音樂學的異國田野的經歷。本文從田野工作者的身體素質、心理素質、語言問題、人際關系、田野攝影和參與觀察幾個方面,論述印尼田野考察之感。
【關鍵詞】民族音樂學;異國田野考察;田野技能
【中圖分類號】J607?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前言
“民族音樂學田野考察是基于文化相對論觀念的基礎上,對一個具體的音樂文化事項進行長期體驗式、居住式的文化觀察與了解,通過不斷學習“地方性知識”,借以達到對文化持有者的歷史發展狀況、社會運行模式、親屬制度、民俗信仰等一種深度的解讀和闡釋”。[1]筆者秉持這樣的觀念和態度前往田野地,該文是以2018年、2019年在印尼度西亞為期半年的田野考察為基礎,淺議異國田野工作的感想和體悟。
印尼度西亞(Indonesia)是世界上最大的群島國家,由一萬七千多個島嶼組成,被譽為“千島之國”;地處赤道附近,屬于熱帶雨林氣候,常年高溫,分為旱雨兩季;印尼擁有兩億六千多萬人口,位居全世界第四;印尼有三百多個族群,方言也多達數百種,以印尼語(Bahasa Indonesia)為官方語言;印尼的六大宗教是伊斯蘭教、佛教、印度教、天主教、基督教、儒教,是全世界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總之,印尼的自然和社會環境完全異于中國,對于筆者而言這是極具挑戰性的,也是印尼田野的魅力所在。
一、身體素質
民族音樂學(Ethnomusicology)的前身“比較音樂學”(Comparative musicology)是音樂家對田野工作者所獲資料進行的整理、分析和研究,研究者并未正真地進入田野,是“扶手椅”式的,而民族音樂學則要求研究者踏出書齋、走進田野,因此,對研究者的身體素質有著很高的要求。筆者身處的田野地常年高溫濕熱,分旱雨兩季,這樣的自然條件也導致蚊蟲較多,飲食環境和習慣不同于中國,再加之印尼的醫療條件普遍較為低下,種種原因所致,時刻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竟也成為此次田野的重要任務,而這僅僅是田野工作對研究者身體素質的基本要求。田野訪談、拍攝、記錄、參與觀察等會消耗研究者大量的體力,且永遠無法預測意外事項何時發生,需要時刻保持良好的體力和精神面貌,去面對各種田野中的狀況和意外。
二、心理素質
“是否能夠抵達田野呢?”“如何到達田野呢?”是異國田野考察的首要問題。如果無法抵達田野,又談何田野呢?進入田野后,又如何能夠長期地停留呢?在進入田野前,研究者需要查閱大量的信息、咨詢不同的人,獲得可信、可靠的信息,再著手辦理護照、簽證、延簽、入境、出境,一系列的問題都足夠讓你焦頭爛額,這也是對研究者心理素質的考驗和挑戰。談及印尼,似乎總是想到“貧窮”“落后”“蚊蟲”“疾病”“火山”“地震”這些詞匯,當筆者告知身邊的朋友要去印尼半年,他們驚訝地問道:“你為什么要去印尼啊”?還未進入田野,朋友們善意的提醒和關心,已經讓你對這個陌生的國度感到一絲恐懼和擔心。
田野中最大的挑戰應該是承受孤獨感。身處異國他鄉,面對語言障礙、田野工作受阻,都會讓人感到沮喪和壓力。民族音樂學田野理論與方法告訴你應該如何處理好田野中的人際關系,卻未曾教你面對田野中的孤獨和挫敗時,應該如何處理好與自己的關系,應該如何調整自己的情緒。總之,田野中充滿太多的不確定因素和意外,需要研究者具備強大的心理素質去面對和處理它們。
三、語言
無論是境內田野,還是境外田野,語言都是田野考察的關鍵因素之一。眾所周知,中國傳統音樂與語言密不可分,研究者如果不懂當地的語言,很難深入分析音樂和語言的關系。此外,很多民間藝人不會說普通話,訪談也會因語言問題而受阻。因此,很多學子選擇研究自己家鄉的音樂,以避免語言障礙。當然,這不失為一種解決語言問題的方法,但也會導致研究議題的選擇受限,筆者更支持田野工作者能夠迎難而上,直面和解決語言問題。
美國民族音樂學界要求非英語國家研究者掌握至少三種語言,即母語、英語以及田野地的語言,在印尼的田野考察更是讓筆者深切地意識到語言的重要性。不論是田野考察還是案頭工作,英語都是至關重要的,筆者在此不贅述。筆者從事印尼音樂研究,自然也需要學習印尼語。印尼語屬南島語系,以馬來語為主,混雜了荷蘭語、英語、甚至閩南語。荷蘭曾殖民印尼350多年,歐洲與印尼有頻繁的貿易往來,中國東南沿海地區則有大量人口移民至印尼,因而形成了現今的印尼語。
四、人際關系
處理好田野中的人際關系對于田野工作的展開至關重要。任何情感的建立都需要時間和考驗,更何況是有著不同生活方式、社會環境、風俗習慣、個人經歷和思維模式的兩個人。“Come back and see me next Tuesday”是很多民族音樂學者都會碰到的問題,有時候筆者也會思考,當“局內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他們在當下真的沒有時間接受你的訪談嗎?是他們在用委婉的方式拒絕你的訪談嗎?是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質疑你的研究興趣嗎?又或者是他們對民族音樂學家產生了某種“刻板”印象而刻意回避?筆者也曾遇到過這樣的問題,一位教習佳美蘭(Gamelan)的老師同意下課之后接受筆者的訪談,但最后筆者卻被告知更換時間訪談。對于這樣的事情除了感到無奈,更應該去反思:是我們的溝通出現了問題嗎?還是受訪者臨時有事?又或者是受訪者故意推脫?不管怎樣,都應該去定位自己在田野中的身份,尋找最合適的角色融合田野,與受訪者建立良好的關系。筆者認為,不管研究者以何種身份進入田野,都應該秉持真誠相待的態度去對待當地人。
五、田野攝影
人類學、民族學、考古學的研究成果通常以文字形式呈現出來,但也常常配以給人直觀視覺感受的圖片與其文字相互佐證,甚至還出現了影視人類學、民族志電影。在民族音樂學田野工作中,拍攝工作同樣不可或缺,它不同于以審美為目標的藝術性拍攝,而是以清晰度和主題性為基礎,并體現拍攝者看待事物的視角與立場。針對這個問題,筆者想從三個方面進行論述:一是有質量地攝影。以畫面的清晰、流暢和穩定為基本要求,以便于后期案頭工作的分析和視頻的展示;二是有針對性地攝影。研究者應該根據研究議題和內容,去選擇性地進行拍攝。面對豐富的音樂活動時,常常試圖盡可能地進行記錄,試問大量的視頻音頻資料,真的“有用”嗎?三是有主題性地攝影。攝影資料是田野資料的組成部分,攝影者在音樂事項中看到了什么,想要表達什么,向他人傳遞什么,都是可以通過照片和錄影體現出來的,因此,必須清楚所拍攝內容的主題和意義。
此外,筆者還想從田野經驗中談談攝影資料的取舍問題。印尼的佳美蘭與宗教儀式相關,而儀式中的“音聲”也成為民族音樂學的研究對象。2018年11月22日是印尼印度教的滿月節,筆者參與其中,當所有的信徒同時唱誦祈禱之時,筆者意識到這是難得的田野資料,但最終還是選擇放棄拍攝,或許是被神圣而莊嚴的氛圍所感染,或許是出于對當地人的尊重,又或者是對神靈的敬畏。“入鄉隨俗”和對“它者”的尊重比起田野資料的獲取更為重要。
六、參與觀察
參與觀察是田野考察的主要研究方法。研究者長期居住于田野地,觀察、記錄并參與當地的音樂活動,可以更廣泛地了解當地的音樂文化,更深入地理解音樂與政治、經濟、宗教、歷史、文化、語言、娛樂和教育的關系。民族音樂學的參與觀察更多地是參與音樂活動,因而,需要學習演唱、演奏當地的音樂,這不僅使研究者能夠更快地融入田野,也能更深入地分析音樂本體,兼顧音樂文化和音樂本體兩者。筆者的研究選題與印尼佳美蘭相關,因此,也需要學習演奏佳美蘭。佳美蘭是印尼最悠久、最具代表性的合奏音樂,其音階系統分為五聲音階(Slendro)和七聲音階(Pelog),不同于西方音樂和中國傳統音樂,盡管如此,筆者仍需要學習不同樂器的演奏方法、記譜、演唱、傾聽、練習、感受和表演。一名外國人能夠演奏印尼的傳統音樂,能夠拉近“局內人”和“局外人”的距離,當地人也更愿意成為你的“老師”,這無疑能夠推動田野工作的順利進行。不管是以何種形式和方法參與音樂活動,只要有助于研究者融入田野、與“局內人”建立友好的關系,都是值得參考和借鑒的。
田野考察不僅是人類學“成人禮”,也是民族音樂學的“成人禮”。不管你多么認真地閱讀田野考察的理論和方法,但終究“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去田野吧!
注釋:
[1]趙書峰.再議民族音樂學的田野考察[J].貴州大學學報·藝術版,2015(12).
作者簡介:蔡昆坤(1992—),漢族,重慶,福建省廈門市廈門大學藝術學院,民族音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