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兒閱讀中的城鄉“知溝”與“知溝”彌合

摘 要：“堅持少兒優先，保障重點”是全民閱讀的基本原則之一，關乎國家未來的整體發展與社會穩定。閱讀權力是鄉村少兒應有的文化權利，目前城鄉少兒閱讀之間還存在著較大的差距。在傳播學和社會學視域下審視這一現狀，城鄉收入、教育理念、文化資源配置、媒介“使用與滿足”四個方面的差異造成了城鄉間少兒閱讀的巨大“知溝”。要彌合城鄉少兒閱讀之間的知溝既需要政府支持、圖書出版企業、社會民間力量的三方聯動，打造鄉村少兒閱讀的硬環境，還要提升鄉村家庭的教育理念、閱讀理念、媒介使用技能等軟環境，才能夠在目前的現實環境下縮小知溝并使之趨向彌合。

關鍵詞：全民閱讀 少兒閱讀 城鄉差距 知溝彌合

全民閱讀活動自2006年開展以來，活動規模不斷擴大，方式不斷創新，影響力日益擴大。2016年12月，《全民閱讀“十三五”時期發展規劃》發布實施。發展規劃明確了全民閱讀工作的指導思想、基本原則和主要目標，以進一步推動全民閱讀工作常態化、規范化，共同建設書香社會。“堅持少兒優先，保障重點”成為該發展規劃的基本原則之一。其中，尤其提到了“要著力保障農村留守兒童、城市流動兒童和貧困家庭兒童的基本閱讀需求”。[1]這一部署關乎我國未來的整體發展與社會穩定。同時，平等的閱讀權利也是兒童應享有的文化權利，能夠提升鄉村少兒的文化獲得感。

一、城鄉少兒閱讀中的“知溝”現象

縱觀國內近年的出版市場，少兒讀物是其中表現最好的圖書品類。2017年1-11月，少兒圖書占整體圖書零售市場的碼洋比重為24.67%，是綜合零售市場中碼洋比重最大的類別。和十年前相比，少兒類圖書市場的碼洋比重增幅超過了10個百分點;圖書品種超過25萬種，也比十年前增長了一倍。[2]然而，少兒出版市場的欣欣向榮并不意味著“少兒優先”已經全面實現，反而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鄉村少兒閱讀的現實困境——占我國兒童總人口45%的城鎮兒童，擁有我國童書資源的88.9%;而占比55%的鄉村兒童，只擁有我國童書資源的11.1%[3]——少兒圖書市場越繁榮，城鄉少兒的閱讀“知溝”越大。

除了圖書占有量的巨大差異，鄉村兒童在閱讀環境上也跟城市兒童具有較大的差距。農村兒童閱讀環境氛圍缺失，公共閱讀設施僅限于藏書數量和內容有限的農家書屋等，學校和幼兒園方面也很少開展親子共讀之類的活動，不管是家長還是同齡的孩子之間都缺少閱讀上的交流，農村的父母得不到必要的閱讀教育指導，社會支持系統存在不足。以上差異直接導致鄉村兒童與城市兒童的閱讀能力之間存在巨大差距。鄉村兒童的識字量、閱讀速度、文字理解能力都要弱于城市兒童，并進而影響他們在入學后的學習適應和學習成績。[4]

20世紀六七十年代，美國傳播學家蒂奇納等人通過一項對《芝麻街》的實證研究證明了“知溝”假設：“當大眾媒介信息在一個社會系統中的流通不斷增加時，社會經濟地位高的人將比社會經濟地位低的人以更快的速度獲取信息，因此，這兩類人之間的知識差距將呈擴大而非縮小之勢。”[5]目前城鄉少兒閱讀之間存在的差距正是一種知識鴻溝。

哪些現實因素造成了少兒閱讀中的城鄉“知溝”？如何彌合“知溝”？本文將圍繞上述問題展開論述，并在社會學、傳播學等理論觀照下，提出城鄉少兒閱讀知溝的彌合路徑。

二、“知溝”視域下鄉村少兒閱讀現狀分析

按照知溝理論的假設，造成知溝的原因有社會經濟地位、傳播技能、儲備信息量、媒介性質等。在“知溝”視域下審視城鄉少兒閱讀之間的巨大差距，原因在于城鄉之間在收入、教育、公共資源配置、媒介使用等方面的差異。

（一）城鄉收入差距造成閱讀知溝

我國少兒出版市場上大多數圖書產品的目標消費者是有能力花錢、肯于花錢的中產階級家庭，產品定位呈現奢侈化特征。從包裝上看，尤其是針對幼兒的各種繪本，以大開本、精裝封面、銅版彩頁紙居多;從營銷策略上看，以套裝書居多，單行本較少;從價位上看，幼兒繪本動輒三四十元已是尋常價位，少兒套裝書的價位更是在百八十元至數百元不等。不要說鄉村家庭，即便是對城市里的一般收入家庭來說，也是一筆巨大而“不必要”的開支。因此，少兒圖書市場繁榮的最終受益者多為城市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反而拉大了城市與鄉村少兒閱讀的知溝。這與美國“知溝”假說實證研究中觀察到的現象一致：學齡前兒童教育節目《芝麻街》的更大受益群體是社會經濟地位本來就很高的家庭。

（二）城鄉家庭教育理念不同造成閱讀知溝

近十年來，少兒圖書市場的井噴式發展與城市中間階層的擴大有密切的關系。這一群體的教育理念較為現代，在為人父為人母后重視子女的教育問題，認可在孩子的教育上進行投資。反觀鄉村家庭，其父母大多數只完成了國家規定的九年義務教育，甚至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有完成，在教育子女的理念上與城市家庭有著較大的差距。

家長的養育理念作用于課外閱讀，凸顯了階層的區隔。吳瑩和張艷寧對比了中產階級父母及進城務工的農民工父母關于玩耍的家庭教育理念，發現在中產階級家庭中，玩耍變成了協作式養育的重要部分，具有嚴格的規劃性和規則感;對于農民工家庭來說，學習是家庭教育的焦點，升學是社會地位上升的重要方式，玩耍恰恰是被家庭教育所排斥的內容。[6]課外閱讀作為與學習無關的“玩耍”的組成部分，中產階級家庭中重視學齡前閱讀、親子閱讀、協作閱讀、游戲式閱讀等多種閱讀方式，以期養成孩子良好的閱讀習慣，這在農村家庭的教育理念中是被排除的。

（三）城鄉文化資源配置差異造成閱讀知溝

文化資源包括公共文化資源和商業文化資源兩類。兒童可以享有的公共文化資源包括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科技館和青少年宮等設施;商業文化資源包括書店、游樂園、文藝演出等市場運營文化設施，兩種文化資源的配置都更傾向于城市。

城市公共圖書館的少兒館藏比鄉村圖書館更多、更新，科學的閱讀指導也更普遍，商業圖書館和書店比較普遍;鄉村少兒圖書館在閱讀資源、閱讀場所、閱讀指導等方面卻都存在諸多劣勢和不足。楊婷調研發現，農村小學生并不缺乏對于課外閱讀的興趣， 但因家庭經濟條件限制，沒有能力購買課外書，而圖書館離家遠，無法享有圖書館的服務，因此閱讀需求得不到滿足。[7]

（四）城鄉媒介“使用與滿足”差異造成閱讀知溝

1937年，拉扎斯菲爾德帶領的廣播研究室對日間肥皂劇的受眾進行了調查，研究結果很清楚地表明：“人們主動挑選自己偏愛的某種內容，對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從媒介獲得的東西加以使用，并在這一過程中體驗不同種類的滿足與回報。”[8]這一研究結果被稱為“使用與滿足”理論。根據《CNNIC41次網絡報告》，截至2017年12月，我國農村地區互聯網普及率為35.4%，農村網民占比僅為27%。不僅互聯網基礎薄弱，農村用戶使用新媒體的出發點和要滿足的媒介需求與城市用戶的差異也比較明顯。根據報告，農村用戶使用較多的新媒體內容為即時通信、網絡音樂和網絡視頻，更多滿足的是人際交流和休閑娛樂的媒介需求;而城市用戶還將新媒體用于有用信息的獲取等目的，與科學育兒、少兒閱讀推廣、少兒書目等有關的信息更多的被城市網絡用戶所選擇與使用，也擴大了城鄉少兒閱讀的知溝。新媒體的出現，沒有實現信息權利平等，也沒有填平在傳統媒體時代形成的知識溝，反而以“數字鴻溝”形式出現了。[9]

三、城鄉少兒閱讀的“知溝”彌合

針對上述原因，如何有效地彌合城鄉少兒閱讀的知溝？目前已有的與鄉村少兒閱讀有關的學術文獻中，主要從農家書屋、城鄉對口支持等政府支持系統出發提出彌合策略。然而僅僅依靠政府支持系統建設鄉村兒童閱讀環境顯得過于單薄，事實上，目前政府支持系統所能提供的鄉村圖書館公共服務是非常不理想的。要彌合城鄉少兒閱讀之間的知溝既需要官方的建設與推廣，還需要圖書出版企業、社會民間力量的三方聯動，不僅打造鄉村少兒閱讀的硬環境，還要著眼于鄉村家長的教育理念、媒介使用技能等軟環境，才能夠在目前的現實環境下縮小知溝。

（一）政府支持：硬環境和軟環境的建設推廣

兒童進行閱讀活動需要良好的社會環境，包括硬環境和軟環境。硬環境指人們可見的外部環境，而軟環境指的是大眾意識形態中形成的心理環境。[15]政府支持可以從硬環境和軟環境入手，要繼續加大鄉村圖書館公共服務的硬環境建設與推廣，也要針對鄉村家長進行先進教育理念的宣傳。

1.政策、財政向鄉村少兒閱讀傾斜

政府支持一方面在政策上，要對各鄉鎮地方的少兒閱讀提出具體的、可操作的意見和建議;另一方面在財政上，經費是公共閱讀活動的基本保障，少兒閱讀政府專項資金要更多向鄉村少兒閱讀傾斜。通過辦好鄉村少兒圖書館、鄉村學校圖書室等手段，保障鄉村少兒參與閱讀的權利和自主性，為他們提供豐富的閱讀活動，拓展課外閱讀空間層次。

2.對鄉村家長進行先進教育理念的議程設置

早期少兒閱讀基本上是一種非自主或半自主的閱讀，在少兒閱讀中，起到“把關人”作用的主要是家長。家長對孩子的讀書時長、讀書頻率、讀書方式、讀書內容具有毋庸置疑的話語權。政府可以通過各種公益宣傳、新聞報道、社區活動、開列薦讀書目等方式向鄉村家長宣傳先進的閱讀教育理念，為鄉村家庭的閱讀指導設置有促進性的議程。

（二）企業責任：適合鄉村兒童的平價圖書策劃與出版

1.策劃適合鄉村語境的主題童書

目前市面上的童書大多是中間階層趣味導向的主題圖書，來自國外童書作者的作品尤其受到歡迎。其實，凱迪克獎的某些獲獎童書并不一定適合中國語境中長大的孩子，更遑論中國鄉村語境中長大的孩子了，因此，出版機構題材選取上要有適合鄉村兒童價值觀和日常生活的主題圖書。

2.出版平價好書

童書不應該是高不可攀的文化消費品，而應該是每個孩子都能夠享有的文化權利。圖書出版機構在制作精裝書、套裝書、大開本的精致童書的同時，不妨制作些平價的簡裝本，讓不同層次的消費者滿足不同層次的消費需求，促動優秀童書可以走進鄉村圖書館，走進鄉村兒童的生活。

（三）民間力量：發動公益組織和個人力量化零為整

1.鼓勵公益組織發揮力量

目前，已有普通公民、基金會和專業公益人士以各種形式辦館助館，開展鄉村少兒閱讀。從情感投入和責權統一的角度來看，公益組織和愛心人士辦館助館的成效要更高一些，所倡導的鄉村少兒閱讀項目的可持續發展性也要更高一些。通過給予此類項目一些便利性條件，可以幫助地方鄉村開展高質量的少兒閱讀推廣。

2.發動個人進行少兒圖書漂流等公益活動

社會上的零散個人的力量也不能小覷。通過有計劃的發動、整合原子式的個人力量可以匯聚成巨大的公益力量。如開展一些少兒圖書漂流的眾籌活動、城鄉學校的對口支援等，可以使不少城市家庭中的閑置圖書有效地運轉起來，讓城市里的圖書自發地向鄉村地區流動。

（四）新媒體賦權：變數字鴻溝為數字力量

1.提高鄉村用戶新媒體素養

在互聯網崛起后，“知溝”理論有了新的變化與發展，“數字鴻溝”體現為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數字媒體接觸和使用狀況的四種差異。后來的研究者將數字技術的接入視為第一道鴻溝，將數字技術的使用視為第二道鴻溝。[10]在有線互聯網時代，互聯網的接入在鄉村地區就是一道很難跨越的鴻溝。然而，移動互聯技術的興起為鄉村用戶接觸新媒體提供了可能。與電腦比起來，智能手機在價位上比較親民，在接入互聯網方面門檻較低，根據《CNNIC網絡調查報告》，鄉村互聯網用戶的規模正在逐年增長中。也就是說，第一道數字鴻溝正依托移動互聯技術處于彌合的過程之中。

提高鄉村用戶的新媒體素養，正是彌合第二道數字鴻溝的關鍵所在。2014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表了一份題為《移動時代的閱讀——發展中國家移動閱讀研究》的研究報告。報告指出：“移動設備能夠幫助人們發展、保持和提高讀寫水平。它們可以幫助人們尋找到好的書籍，逐漸培養出對閱讀的熱愛，同時獲得教育上的、社會上的、經濟上的諸多益處。”[11]可問題是，目前的鄉村用戶在對新媒介的使用上，還僅僅用于滿足網絡視聽等休閑娛樂需求，并未有意識地使用互聯網進行知識獲取或教育性質的數字閱讀，鄉村互聯網用戶媒介素養的提高是讓數字鴻溝轉變為數字力量的關鍵步驟。

2.打造公益性少兒數字閱讀、聽讀平臺

對《芝麻街》的實證研究中有一點結論：貧窮兒童不是從《芝麻街》中一無所獲，只不過獲得的知識沒有富裕兒童多。也就是說，盡管在彌合知溝的努力上，《芝麻街》失敗了，但是在提升美國兒童學齡前的整體知識水平上，《芝麻街》收到了預期中的效果。

目前網上有很多針對兒童閱讀的媒體平臺，如自媒體Michle錢兒爸、數字廣播喜馬拉雅電臺中的兒童閱讀頻道等。鄉村用戶一方面對這些平臺不了解或者不善于使用;另一方面，由于涉及版權問題或者平臺營收問題，優秀內容一般是付費閱聽的。政府支持可以積極拓展公共閱讀的渠道，通過打造免費的、經典的、無版權問題的數字閱讀、聽讀平臺，并向鄉村用戶進行推廣，真正讓鄉村兒童享受到互聯網技術帶來的信息紅利。[12]

城鄉“知溝”是一個橫亙在全世界各地的現實問題，其根本性的原因主要是城鄉經濟發展的差異。不消除城鄉經濟差異，知溝彌合之路毫無疑問將會漫長而艱難。但是在政府、企業、公益性社會力量以及新媒體技術的多方互動合作之下，通過社會文化資源的合理配置使知溝縮小并趨向彌合，是“全民閱讀”中“全民”二字的應有之義。

參考文獻：

[1]全民閱讀“十三五”時期發展規劃[N].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2016-12-28.

[2]馮小慧.碼洋比重上升至整個零售市場的四分之一 2017年1～11月少兒圖書零售市場分析[J].出版人，2018（1）：74-75.

[3]海飛.讓農村兒童與城市兒童站在同一閱讀起跑線上——我國少兒出版與農村兒童閱讀現狀分析及發展對策研究[J].中國出版，2011（23）：32-34.

[4]舒華，李文玲，辜玉敏，Richard Anderson，伍新春，張厚粲，軒月.家庭文化背景在兒童閱讀發展中的作用[J].心理科學，2002（2）：136-139，252.

[5]丁未.西方“知溝假設”理論評析[J].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107-112.

[6]吳瑩，張艷寧.“玩耍”中的階層區隔——城市不同階層父母的家庭教育觀念[J].民族教育研究，2016，27（5）：61-68.

[7]楊婷.城鄉小學生課外閱讀興趣比較研究[D].山東師范大學，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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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曾凡斌.不同維度劃分下的中間階層與社會低層的媒介接觸和使用比較[J].廣州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6（2）：34-42.

[10]韋路，張明新.第三道數字鴻溝：互聯網上的知識溝[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6（4）：43-53，95.

[11]張世海.論新媒體背景下我國農村閱讀與傳播[J].中國出版，2017（24）：24-28.

[12]潘曉婷.未來已來：智媒時代需要怎樣的新聞傳播人才？[J].中國編輯，2018（9）：45-50.

（作者單位系中國傳媒大學傳播研究院，吉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