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題風波

傍晚時分，夜幕降臨，學校教師宿舍燈火輝煌，三樓是青年講師童新的住所，他坐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手中拿著幾張紙，認真讀著，不一會兒就愁云滿面。

童新這學期與本系的一位馬尚教授給不同班級的學生講授同一門課——中國古代文學。按照學校教務處規定，凡是幾位老師共同講授一門課，必須由這幾位老師同出一套考試題。

在臺燈的照射下，童新手拿著的馬尚教授已經出好的試卷格外明亮。看著試題，他眉頭緊鎖，心想是不是馬教授拿錯了試卷？他又將試卷看了好幾遍，看著馬教授在抬頭寫明的“中國古代文學期末考試題”，轉而又想，這試卷怎么能作為大三年級中文系核心課程的考題呢？

久久不能想通的童新還是壯膽給馬尚教授打去了電話。

撥通電話，童新非常客氣：“馬老，您好，請恕打擾，您給我的試卷我已經收到了，想跟您確認一下，您看行否？”

電話那頭的馬尚教授也笑著道：“沒關系，小童，有什么意見你說吧！”

“呵呵，我怎么敢給您老人家提意見哦，只是想問問您有四道大題，包括兩道問答題，一道默寫題，一道簡答題，您看還需要增加一些別的題型嗎？”

馬尚教授停頓片刻道：“小童啊，我覺得不用了吧，題型已經很飽滿了，題量、難度也較大，不知你看到沒有，其中有些題還是我考過研究生的呢！如果還增加題，我恐怕學生答不上來哦！”

童新一聽，不好反駁，只好道：“那好，謝謝馬老指教哈，冒昧了，再見！”

放下電話，童新心中更加糾結，他確定試卷是不會出錯的，但是這樣的考題，怎么能考中文系大三學生呢？童新拿起試卷，再次認真閱讀下去，邊讀邊搖頭，只見試卷內容：

第一道大題是回答問題，要求學生指出下列作家的時代和代表作品，每一道小題2分，10道小題，共20分：（1）李白，（2）陸游，（3）辛棄疾，（4）羅貫中，（5）施耐庵，（6）曹雪芹……

不待看完，童新心中一緊，又接著看第二大題，也是回答問題，要求學生指出下列作品的作家是誰，每道小題2分，10道小題，共20分：（1）《蜀道難》，（2）《登高》，（3）《西游記》，（4）《聊齋志異》，（5）《儒林外史》……

童新看到此，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強忍著看第三道默寫大題，每道小題10分，2道小題，共20分：（1）請默寫杜甫的《春望》，（2）請默寫夏完淳的《別云間》。

童新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但還是忍著看完最后一道論述題，每道小題20分， 2小題，共40分，（1）李白、杜甫、陸游、辛棄疾這幾位大家中你最喜歡哪一位？為什么？（2）中國四大名著有哪四部？你最喜歡哪一部？為什么？

童新將試卷放在書桌一邊，再次陷入思索和矛盾中。

他想：這種題怎么能成為專業核心課程的考試題呢，如果去考大三學生，怎么能考出真實水平來呢？這不是誤人子弟嗎？但是如果不用這套題，馬尚教授那里怎么過得去呢？如果我換題或者加題，馬教授知道后肯定記恨于我，這可怎么是好哦？

正在糾結中，書房門開了，童新的夫人曹青老師端來一杯水，輕輕放在桌上，看著丈夫一臉愁云，關切地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童新不耐煩地用手指了指試卷。曹青會意地拿起試卷，看了一會兒就笑著說：“這是什么考題哦？怎么考中學生的題都拿來考大學生了呢？”

童新無奈道：“這就是馬尚教授給學生出的考試題，說難度夠了，不需要加深難度和增加題量。”

曹青驚異道：“啊？不會吧？馬尚可是正教授哦，也帶了多年研究生，怎么會出這種小兒科的題呢？就算是我這個學計算機的也能夠回答啊？”

“哎，人家馬教授說這些題還考過研究生呢！”

曹青更加驚愕道：“真的啊？太不可思議了，那你們中文系的教學質量可見一斑了，你打算怎么辦呢？”

童新嘆氣道：“就是不知道怎么辦，所以才煩，你覺得我如何是好呢？”

曹青完全明白丈夫的糾結所在，她思慮片刻道：“我覺得應該按我們做教師的原則辦？”

一句話使童新如醍醐灌頂，他立即站起身來，臉部烏云已散，道：“對，我必須對學生負責！我現在就增加一些考核內容，也增加一些難度，明天交給學院，請院長審核。”

曹青點頭微笑，退出了書房，不再打擾丈夫修改試卷了。

第二天上午，童新上完課，準備將修改好的試卷交給學院辦公室，再轉交院長審查。剛到辦公室，只見辦公室人員都一臉嚴肅。童新不解，輕聲問教務員小王：“今天怎么了？那么安靜？”

教務員小王低聲跟童新說：“學校領導在巡考過程中查出馬尚教授所講的另外一科‘中國古代文獻學考試題太簡單了，學生二十分鐘不到全交卷了！顏院長正找馬教授談話呢！”

童新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幸好我昨晚修改了馬教授的試題，不然“中國古代文學史”這一科考試也會被查到的。

童新來到顏院長辦公室門口，聽見顏院長在里間屋說：“馬老師，你的‘古代文獻學考試，學生不到二十分鐘全部交卷了，學校領導正好查到那科考室，現在追問下來，所以我必須給你通報一下，看看怎么處理呢？”

馬尚教授非常不爽，提高聲音道：“我出的題難度適宜啊，從來沒有人說我出的題有問題，學生答得快，正說明我教得好嘛！”

顏院長也有些不快，但還是和顏悅色道：“是的，馬教授德高望重，有口皆碑，但是我看了一下你出的‘中國古代文獻學的試題，確實有些簡單，有些常識性的題其實可以不考嘛，你說呢？”

馬教授很氣憤地說：“我教了幾十年書了，一直都這樣，連研究生我都是這樣教的，隨便你們怎么處理吧！”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長辦公室，重重關上了門。

馬尚怒氣沖沖，走出門來，正好撞見了手中拿著修改試卷的童新。童新馬上客氣地跟馬教授打招呼。

馬教授用狐疑的眼神靜靜地看了童新好幾秒，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是疑問什么，還好像是在責怪什么，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是小童老師啊？哼哼！”說完徑直地走出了辦公室。

童心站在原地，心中非常委屈，本想追上前解釋，但沒有勇氣，后來一想，也覺得沒有必要，所以干脆就不解釋了。

童新站立了很久，不知道應不應該將修改后的試卷交給顏院長審查。想著想著，他想起了當年自己最尊重的董老師給他的一句話：“真正的知識分子只會為真理而折腰，絕不會為金錢、名利等事物而動搖。”

童新突然覺得眼前亮了，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氣。于是他拿著試卷，走進了顏院長辦公室，將修改后的試題提交給顏院長。

看著馬尚教授怒氣沖沖地離開，顏院長仍坐在位子上，略有所思。他看了試卷，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試題還不錯。”邊說邊欣慰地抬頭看著童新。

不久，到了一年一度評選校級優秀教師的時候，童新的人品有口皆碑，童心的教學排名全院第一，童新的學術論文量也為全院第一，全院師生都認為這個優秀應該是童新的，連顏院長也極力推舉。

但在學校張貼優秀教師公示的時候，發現少了童新，大家很納悶，都勸童新去問問學校是怎么回事。童新倒不太在意道：“算了，評誰不是評，給我我就要，不給我就不要。”

這時，院辦的小王拉著童新到無人處，悄悄說：“童老師，有人去學校告你，說你不配當選優秀。”

童新非常納悶，愣在那里，似乎是等待小王繼續往下說，也似乎是不想知道是誰告狀。小王搶著說：“就是我們學院的馬尚教授去告的，你是不是得罪他了？”童新什么都沒有說，搖了搖頭，一絲冷笑掠過臉龐。

作者簡介：董小偉，四川成都人，博士研究生，副教授，四川大學錦江學院通識教學部主任，四川省優秀教師，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訪問學者。

（責任編輯 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