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江


【內容提要】2001年5月18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昆曲宣布為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并在19個入選項目中名列榜首,中國戲曲藝術在人類文化中的地位與貢獻得到了世界的公認。2001年至今,這十八年的時間是昆曲由“庭前稀落”至“門庭若市”生存境遇急遽轉變的重要歷史發展期。對昆曲“后申遺時代”短短十八年經驗的回顧與總結,既是我們回望來時路、不忘初心的反省之必須,亦是“以史為鑒”在自省中為昆曲的良性傳承與長遠發展鋪好未來路之必要。
【關鍵詞】非遺 昆曲 成果 不足與反思
時至宋代,中國才有了“真正之戲劇”。中國戲曲史上最早出現的兩種聲腔是南曲和北曲,宋元時期是南北曲的發展、興盛期。元末明初,北曲日漸衰落,而南曲則不斷發展并流傳至各地,與當地的方言和民間藝術形式相結合,形成了各地獨具特色的戲曲聲腔,影響較大的有南曲“四大聲腔”:海鹽腔、余姚腔、弋陽腔、昆山腔。昆山腔因元末至正年間(1341-1368)居住于江蘇昆山附近的顧堅創始而得名,昆山腔在“四大聲腔”中興起最晚但發展最快。昆腔在舞臺藝術上吸收了宋、元以來的諸多曲種的精華,創造了當時最完整的表演體系。自明代嘉靖、隆慶年間至清代乾隆年間(1522-1759)的二百多年中,是昆曲藝術最興盛的時期。當時,昆曲是宮廷官府中的常客,是文人雅士的時尚。正是宮廷這種富麗華美的演出氛圍和文人們附庸風雅的刻意追求,使得昆曲日益走向文雅、繁難的境地。是時,名家輩出,作品極為豐富,代表作如至今依舊頻繁上演的明代湯顯祖的《牡丹亭》、高濂的《玉簪記》、清代洪晟的《長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等。
十八世紀后期,由于地方劇種的興起,打破了當時的戲曲演出格局,昆曲由此開始走下坡路。十九世紀中葉以來的一百年間,由于戰亂的頻發,政府的無暇顧及,人文階層的逐步沒落,加之新興戲曲劇種的不斷興起,曾被尊稱為“百戲之祖”、廣泛影響了國內眾多戲曲劇種的昆曲,其生存空間逐步縮減,人們將昆曲戲稱為“車前子”,昆曲地位日漸衰微。
1949年以前,全國范圍內的昆曲演出呈蕭條景象。新中國的成立為昆曲事業的發展提供了一個重要轉機,政府開始扶持和振興我國傳統的戲曲事業。1956年,浙江昆劇團改編演出的《十五貫》在全國產生了廣泛影響,周總理曾感慨地說:“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之后,全國許多地方相繼恢復了昆曲劇團,一大批表演藝術家又重回昆曲表演舞臺。
隨著國家的發展,政府對文化事業的大力扶持和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步提高,人們開始重新認知昆曲藝術的魅力……共同的推力促使昆曲的發展總體呈回暖趨勢。2001年5月18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將昆曲列入首批“人類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并在19個入選項目中名列榜首,中國戲曲藝術在人類文化中的地位與貢獻得到了世界的公認。對于文化藝術的認知、再認知與接受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雖然,當時昆曲并沒有立刻受到大眾、媒體應有的青睞與重視,但“申遺”成功為昆曲的繁榮發展打開了一扇門。自此,昆曲逐步進入了其歷史發展過程中的又一個黃金期。
2001年至今,這十八年的時間對人類而言是一個初生的嬰兒步入成年人行列的黃金生長期,于昆曲而言亦是其由“庭前稀落”至“門庭若市”生存境遇急遽轉變的重要歷史發展期。以歷史眼光觀之,當后人回顧歷史,便會發現這短短的十幾年為昆曲漫長的歷史發展長河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事物的發展總是處在一種矛盾狀態中,有好便有壞、有發展便有不足……對昆曲“后申遺時代”之短短十八年經驗的回顧與總結,既是我們回望來時路、不忘初心的反省之必須,亦有“以史為鑒”在自省中為昆曲的良性傳承與長遠發展鋪好未來路之必要。
(一)自2001年起國家政策的頒布、科研機構的整理研究為昆曲藝術的傳承提供了堅實后盾
2001年中國昆曲入選“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名錄”之后,原文化部于同年6月8日召開保護和振興昆曲藝術的座談會,并于同年12月印發《文化部保護和振興昆曲藝術十年規劃》。“規劃”以十年為期,對昆曲藝術的保護、研修、傳承、劇目建設、場館建設、資料文物搜集等多方面提出了具體措施。
2004年3月,中國國家領導人胡錦濤、溫家寶、李長春等對政協調研報告中所涉及的昆曲工作,做出了“搶救、保護和扶持”的重要批示,并為此召開專門會議,研究昆曲保護政策的落實。原文化部進行實地調研,通過 《關于昆曲現狀的調研報告》《關于昆曲沿革興衰的歷史》等報告的草擬,出臺了《國家昆曲藝術搶救、保護和扶持工程實施方案》。
《國家昆曲藝術搶救、保護和扶持工程實施方案》確立“國家昆曲藝術搶救保護和扶持工程”,規定從2005年至2009年,國家財政按照每年1000萬的專項資金,利用五年時間,“通過扎扎實實的工作,使昆曲目前的困境有較明顯的改變,使昆曲走上良性發展軌道”。
2006年5月,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頒布的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由中國藝術研究院、江蘇省、浙江省、上海市、北京市、湖南省作為申報單位的昆曲被列入“傳統戲劇”類(編號Ⅳ—1)。
中國藝術研究院作為昆曲藝術的保護研究機構,對昆曲藝術遺存進行了系統的挖掘、整理和研究。在“國家昆曲藝術搶救保護和扶持工程”的資助下,中國藝術研究院以戲曲研究所為首,先后組織、編撰“昆曲與傳統文化研究叢書”“昆曲藝術家傳記文獻叢書”。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在2009年底組織編撰“昆曲口述史”,對近百位昆曲老藝人進行口述訪談。在文化部、財政部的資助下,戲曲研究所于2004年組織編撰《昆曲藝術大典》。2007年5月,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與四川省川劇藝術研究院舉辦 “振興川昆與中國地方戲論壇”,將川劇昆曲藝術進行搶救性的挖掘、整理,期間演出的兩臺數十個川昆經典劇目遺存,匯集了四川、重慶兩地傳承昆曲的川劇藝人。于2009年5月成立昆曲藝術研究中心,旨在通過學術研究的力量對昆曲藝術的保護進行更加深入的推進。[1]
國家政策的頒布與實施,科研機構的整理、研究為昆曲藝術的傳承與推廣提供了堅厚的制度、資金保障與學術支撐。政策的扶持、資金的保障為昆曲劇團、劇院的硬件設施建設、傳統及新編劇目的排演與演出推廣提供資金支持,因而最終通過一出出精心排演的劇目,加大了昆曲在大眾間的影響力,提升了人們對昆曲藝術的認知度。學術機構的整理與研究是以學術手段對昆曲藝術的傳承與研究加以有效保護,對于人們正確、深入認知、理解昆曲藝術的價值、魅力、人文內涵提供重要依據。
(二)昆曲劇團、曲社的完善與發展帶來昆曲藝術的廣泛傳播
專業昆曲劇團的成立是昆曲專業演員、傳統演出程式、傳統劇目等得以完整傳承的重要“基地”,以劇團為主構成了全國昆曲演出的核心演出場所。如果說昆曲劇團的成立是以官方的、專業化的形式為昆曲的傳承與傳播提供保護所,結束昆曲自生自滅的生存狀態,讓其在傳統的基礎上以專業化的道路繼續前行。那么,昆曲曲社的形成則更多是因民間昆曲愛好者們或者大學生們的喜愛而自發組織起來的民間化演出交流團體,使昆曲以非專業化的道路在民間廣泛被認知與傳承。昆曲劇團、曲社的成立分別以官方、民間的力量共同為昆曲的保護、傳承與傳播推波助瀾,形成了昆曲藝術傳承與發展的兩條主線。
昆曲能在新中國成立前那風雨飄搖、戰火紛飛的年代里幸存一息,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民間昆曲愛好者對昆曲的保護與傳承。新中國成立之后的幾年間昆曲能夠由“門庭冷落”的狀態步入新的發展期,進而逐漸被國人再認知,很大程度上歸功于國家政府部門政策的扶持。1921年間,一些熱愛昆曲的人士,如中國最早的實業家穆藕初先生等,在蘇州開辦了昆曲傳習所。招收幾十名學生,煞費苦心地給每個學生的名字都冠以“傳”字,這便是近代昆曲史上赫赫有名的昆曲“傳字輩”。蘇州昆曲傳習所的成立與“傳字輩”昆曲藝人的產生使幾度衰落的昆曲得以延續。雖然,由于彼時社會之黑暗、生活之艱辛,昆曲藝人們無法扭轉昆曲衰微的趨勢而使昆曲進入一種新的生存狀態,但蘇州昆曲研習所的成立為昆曲在動蕩不安的社會中提供了一處庇護所,對昆曲的傳承作出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1954年3月1日,新中國成立后第一個由國家開辦培養昆曲演員的專業學校—華東戲曲研究院昆曲演員培訓班(后改名為上海市戲曲學校)誕生,擔任教師的正是上文所述蘇州昆曲傳習所的“傳字輩”昆曲藝人們。同時,在北京、上海、浙江、江蘇等地各種培養昆曲演員的形式相繼出現,對昆曲這個古老劇種的搶救正式拉開帷幕。[2]
目前為止,已有七個受國家資助的昆曲院團:北方昆劇院(北京)、上海昆劇團(上海)、江蘇省昆劇院(南京)、蘇州市昆劇團(蘇州)、浙江省昆劇團(杭州)、湖南省昆劇團(郴州)和浙江永嘉昆劇團(溫州)。七個昆曲院團共同承載著昆曲藝術的傳承、傳播和發展的歷史重任。這七個劇團雖建制最多不到七十個春秋,但卻承襲了昆曲在中國南、北方形成的傳統,較為集中地代表了昆曲自十七世紀以來逐漸分化出來的地域流派[3]。
隨著2001年昆曲藝術“申遺”成功,國家政府與相關部門對昆曲藝術的政策資金扶持以及在國內外的宣傳與推廣力度的不斷加大,不僅使院團規模建制逐步完善,院團的發展為挖掘昆曲藝術傳統曲目、新編曲目的排演和昆曲人才培養模式的完善給予了極大推力。同時,亦使昆曲藝術走出國門形成輻射國內外的藝術影響力。
以北方昆曲劇院、上海昆劇團為例,由于國家政府部門政策、資金的扶持,相關媒體的大力宣傳,無論在傳統曲目的挖掘、新編劇目的排演、演出場數的增加,還是去往不同地域與國家演出交流的機會等,各個方面的建制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完善。亦為昆曲藝術的傳承與傳播,為人們認識、了解、感受昆曲藝術的魅力起到了極大的推動作用。

北方昆曲劇院于1957年6月22日建院,作為長江以北唯一的專業昆曲藝術表演團體,北方昆劇院是長江以北地區昆曲藝術傳承、傳播與發展的主力軍。院團的建立離不開觀眾的“捧場”,演出的受喜愛程度、演出場次的安排亦是演出成效的直接體現。近幾年來,隨著北方昆曲劇院自身的發展與完善,加之觀眾對于昆曲的認知度日漸深化,致使觀眾對所演劇目的喜愛程度日漸攀升,演出場次不斷增加,有時一個月內幾乎每日皆有演出安排。
依據2017年10月演出場次表[4],北方昆劇院2017年10月份在國內的具體演出信息一目了然,10月份,有演出安排的共有23天,其中2、3、6日三天每天4場,另有1、4、5日三天則達到每天5場的演出頻率,未安排演出的8天中亦包含有外出演出舟車勞頓所需之時日,演出場次之多可見一斑。演出場次安排之緊密反映出的是大眾對于昆曲這樣一種高雅藝術之精神文化需求之高漲,對于昆曲藝術喜愛程度之日漸深化。一個月的演出安排,涉及到北京、濟南、聊城、德州、澳門、杭州、寧波、上海等城市和地區。
北京昆劇院、上海昆劇團兩個昆劇院團不僅在大陸地區的表演頗受觀眾熱捧,在港澳臺地區的表演交流亦廣受歡迎。北方昆曲劇院于2017年2月10至16日分別赴越南和臺灣演出。上海昆劇團于2010年10月2日至9日16名昆曲演員攜昆劇《琵琶記》走進香港高校,分別在香港城市大學、香港大學、香港理工大學、香港中文大學進行了四場演出推廣活動;2011年5月5日至8日,赴臺灣“尋親”,和臺灣昆劇團在臺灣新北市立文化中心聯合推出了“西墻寄情”系列演出。
北方昆劇院、上海昆劇團不僅為中國大陸、港澳臺地區的昆曲愛好者們出演一個個精彩的優秀劇目,近年來在世界上不同國家的表演也受到不少觀眾的熱烈歡迎與追捧。如,北方昆曲劇院于2014、2015年分別到日本大使館、美國、日本、俄羅斯雅庫斯克、法國、印度等地演出《牡丹亭》《續琵琶》《游園》等劇目;“國家藝術基金資助項目—北方昆曲劇院《白蛇傳》《牡丹亭》法國、歐盟演出”于2017年7月5日至13日,在巴黎和布魯塞爾驚艷登場。上海昆劇團于2011年4月15至21日,赴法國巴黎參加巴黎中國文化中心的“上海文化月”開幕式活動;2011年11月,上海昆劇團在德國所演《長生殿》受到德國觀眾的熱情追捧。
以昆曲藝術為文化紐帶,昆曲在國內的表演,在祖國大江南北的廣泛傳承與傳播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人們對于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加強了國內不同地區人們的精神凝聚力。昆曲藝術在不同地區、不同國家間的上演亦為世界上不同地域、國家間的相互交流提供了精神紐帶,增強了不同地區、地域、民族、國別間的文化聯系,踐行了“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美好文化夙愿。
各大昆曲院團除精心排演一場場昆曲劇目,為大眾展現昆曲表演藝術的魅力之外,亦通過其他渠道傳播、推廣昆曲藝術,如舉辦“高雅藝術進校園”活動、開展昆曲系列講座等等,皆為昆曲藝術在大眾間的普及起到了積極影響。
國家政策的扶持、劇團奮力的排演、媒體的大力宣傳,促使昆曲藝術推廣的輻射面遍及祖國南北。劇院在傳承、推廣昆曲藝術的同時使更多城市的市民感受到昆曲藝術的魅力,為昆曲藝術的傳承、傳播與進一步大眾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歷史貢獻。“昆曲熱”的形成離不開劇團熱愛昆曲、以昆曲藝術傳承為己任、盡心排演的昆曲演員們的努力與辛勤付出。
以地域分布來看,七個昆曲院團主要集中于東南、華北地區,隨著昆曲藝術傳承之路漸興,是否能讓國家資助的昆曲院團形成更為廣范的輻射面,如在南方、西南、西北地區亦建立相應的昆曲院團,讓昆曲藝術的傳承與發展形成更加完善的院團系統。
昆曲曲社的不斷成立是昆曲在群眾間不斷傳播的結果。尤其是2001年,昆曲藝術“申遺”成功之后,海內外昆曲社團紛紛成立,既有民間昆曲愛好者們的集體組辦,也有眾多高校中以青年學生為主體成立起來的昆曲社團,體現出昆曲受眾群體的廣泛性。昆曲曲社的成立是昆曲藝術得到大眾青睞的體現,從另一角度觀之,曲社的成立亦為昆曲藝術的傳播與推廣起到了不容忽視的積極作用。

(三)昆曲相關學術研究成果豐碩
學術著作的出版、論文數量的多寡、質量的好壞是評價某一學術研究點受重視程度的重要標志。學術文章的撰寫是學界對于學術研究點深入認知、對于學術規律深層次把握的重要體現,亦是傳播某一學術熱點的有效方式。2001年,自昆曲藝術“申遺”成功后,昆曲相關學術著作、論文數量的大幅度增加是昆曲藝術在學界漸受學者重視的主要體現。學術著作、論文對于昆曲藝術進行細致解讀的同時亦為大眾深入了解、認知昆曲的藝術魅力提供了重要學術依據。
主要著作有:《昆曲與南京》(葉皓主編,南京出版社2010年7月1日第一版)、《昆曲集存》(周秦編,黃山書社2011年4月1日第一版)、《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叢書·昆曲》(鄭雷著、王文章主編,文化藝術出版社2012年9月1日第1版)、《極端之美—書法、昆曲、普洱茶》(余秋雨著,長江文藝2013年10月1日第一版)、《大美昆曲》(修訂版)(楊守松著,江蘇文藝出版社2014年1月1日第一版)、《牡丹情緣—白先勇的昆曲之旅》(白先勇著,商務印書館2016年3月1日第1版)、《我與昆曲》(張允和著,百花文藝出版社2017年1月1日第一版)、《昆曲大觀·前世今生》(楊守松著,作家出版社2017年5月2日第一版)、《昆曲的聲與色》(陳均著,中信出版集團2017年7月31日第一版)、《中國昆曲二十講》(駱正著,化學工業出版社2017年9月1日第一版)、《昆曲日記》(張允和編,浙江大學出版社 2017年10月1日第一版)、《昆曲演出史稿》(陸萼庭著,2017年12月1日第一版)、《近代散佚戲曲文獻集成·昆曲新譜》(呂夢周方琴父 編、黃天驥 總主編,山西人民出版社、三晉出版社2018年3月1日第1版)等等。
筆者根據中國知網“主題”檢索“昆曲”,相關學術文章便一目了然,具體文章數目雖或有出入,但依據每年文章發表的數量情況可窺探出昆曲藝術研究趨勢之一二。知網最早錄入關于昆曲的學術文章是1954年發表于《戲劇報》04期的《華東創辦崑曲演員培訓班》(作者不詳)。2001年昆曲藝術“申遺”成功之前,每年發表的相關文章數皆在一百篇以下,自2001年起每年發表的文章數皆在一百以上,雖然知網顯示的僅是當年昆曲研究相關成果的一部分,但從整體來看,隨著時間的推移文章發表數量總體呈上升趨勢,尤其11年至17年,學術界形成一股“昆曲熱”。
自2001年以來,相關學術著作的出版、學術文章數量的逐年增加,體現出昆曲藝術自“申遺”成功以來學界對于昆曲藝術研究之重視。昆曲藝術“申遺”的成功不僅帶來了其自身傳統的繼承與傳播,更推動了相關學術研究的發展。相關著作的出版、學術研究的深入、昆曲演出與講座光碟等其他媒介的出版發行則為昆曲藝術在大眾間的廣泛傳播、為人們多角度多層次解讀昆曲藝術提供了重要依據。政府相關部門政策推廣、媒體介入、精心排演、傾力演出、學術講座、學術研究等環節環環相扣形成一種良性循環,共同促成了昆曲藝術自2001年以來在繼承、傳播、發展等方面的蓬勃景象!
(四)昆山“小昆班”的建設為昆曲藝術的未來培養了大批優秀人才
昆山“小昆班”的起步源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昆山市玉山鎮第一中心小學率先恢復昆曲教學,成立第一家小昆班,聘請昆曲前輩執教。據王曉陽回憶 :1992年4月,“昆劇傳習所成立70周年紀念會”在昆山召開。昆曲“傳”字輩的幾位老人聽說小昆班辦得有聲有色,結伴前來看望小昆班的孩子們,當時八旬開外的老藝人看著孩童們有板有眼的精彩表演,驚喜萬分并給予了精心指導。[5] 1994年和1997年,小昆班出訪韓國、日本及我國香港特別行政區等作交流演出,弘揚昆曲藝術。2001年,石牌小學春蕾戲曲藝術團創辦。2003年,正儀中學新蘭昆曲班正式開學,招收了43名學生進行為期3年的文化學習和專業訓練。2004年,千燈中心小學小昆班創辦。自此昆山小昆班出現了百花爭艷的局面。[6]
文化和旅游部恭王府管理中心與中國昆劇古琴研究會共同主辦的第七屆“良辰美景·恭王府非遺演出季”于2017年6月10日至15日在恭王府大戲樓與國家圖書館藝術中心開幕。昆山小昆班受邀在本次演出季中華美亮相。2017年是北方昆曲劇院建院六十周年,也是昆山小昆班成立三十周年,兩個團體上演了《扈家莊》《游園》《花木蘭》《昭君出塞》《鐘馗嫁妹》等經典折子戲,贏得觀眾滿堂喝彩!昆山小昆班的小演員們還走進了北京五十五中學和101中學,進行了兩場“把遺產交給未來—昆曲進校園”活動。[7]
昆山小昆班的建立為昆曲藝術的傳承與發展提供了強大的后備力量。藝術的傳承、傳播與發展離不開人才的培養。昆曲藝術近代史上“傳字輩”昆曲藝人們在動蕩不安的社會中艱難地傳承著昆曲藝術,最終先輩們以其初心堅守與默默奉獻為昆曲藝術的傳承與發展作出了名垂青史的重要歷史功績。對于先輩們的優秀遺存后輩們需用心堅守,昆山小昆班的成立既使昆曲藝術得以廣泛傳承,亦使昆曲藝術的傳承后繼有人,為昆曲藝術的未來發展儲備了強大的生力軍!
(一)“繼承傳統”與“發展創新”的理性把握
“傳承”與“發展”是傳統藝術領域中屢被涉及的敏感話題,筆者以為對“出發點”與“度”的把握當是談及“傳承”與“發展”時需要著重考慮的因素。在預想發展、創新之前我們有沒有對傳統藝術心存敬畏之心、崇敬之意?“出發點”是為傳統藝術更好的傳承與長遠的發展,還是著眼商業化而以利益所得為重?對于傳統藝術的內核有幾分熟知度?對于傳統藝術內容與形式的把握如何?對于傳統藝術部分形式的創新有沒有拿捏好“度”,有沒有因為形式與內容的創新而致使傳統內涵意蘊的流失?這些都是面對“傳承”與“發展”時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
為適應時代潮流,迎合觀眾口味,一些昆曲劇團想出一個辦法:請知名的作家寫劇本,貼近現實;請音樂學院畢業的音樂家來配器、作曲;請話劇或電影的導演來編導;請話劇的舞美或者電視臺的舞美來做聲光電包裝……主辦方因較少從昆曲藝術的獨特性與自身規律出發,對于這樣的“非專業主創團隊”的“包裝”是否適合昆曲的排演缺乏考慮,最后一演出,老觀眾一聽不是戲,新觀眾終究不愛看。
雖然,近年來出現過一些成功的嘗試,如“青春版”《牡丹亭》的排演,雖在創意、包裝與舞臺呈現方面均有所改造突破,但整體的舞美依舊深刻地體現著傳統昆曲的演唱法則與意蘊。并且“青春版”《牡丹亭》的巡回演出曾“一票難求”,讓青年男女們對于昆曲有了新的認識,不少青年因而喜愛上了昆曲藝術。但是,隨著商業包裝的過度化,一些新編劇目甚至不惜用違背昆曲藝術規律、底蘊的手段,對昆曲劇目進行商業營銷,這樣的“創新”無異于“破壞”!
筆者曾請教過一位昆曲從業者,對于當下新戲排演狀況的看法。昆曲從業者提出一些自己的擔憂:國家每年斥巨資排演的新編劇目存在一些問題。這些作品依靠有名氣的主創而立項,排演時較少考慮所編排的新劇目是否符合昆曲這個劇種的藝術規律。新編劇目在排演時,在所謂專家的指導下、編劇大膽的解構下、話劇導演的思考下、舞美燈光設計的狂歡下,昆曲變得面目全非。有些時候,可能出現投資越多,對傳統昆曲藝術傷害越大的現象。因為資金越多,可能促使主創人員變著花樣“大制作”。演出之后,“兵器”入庫,“馬放南山”,新劇布景無法在其他劇目中使用,便只能堆放在劇團庫內。且不說制作布景的經費與真正使用的價值是否成正比,那些堆放在倉庫的“雞肋”,每年的庫房費便已花銷巨大。戲曲“大制作”是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但是,在決定立項排演之前,主管部門當更加慎重地做出決策。“不是所有掛著昆曲名號的新劇本,都能叫昆曲!”昆曲創作不能依據“非大不可,非新不可,非顛覆不可”的理念。主創,尤其是青年主創團隊應當對昆曲抱有敬畏之心,憑一知半解的功底、急功近利的心態,非要把昆曲變成刻意創新的“新昆曲”,昆曲難免失去其作為非遺保護所具有的真正價值—勿讓“明珠蒙塵”。
(二)注重青年昆曲演員對傳統劇目的傳承
蔡正仁先生在《淺談昆曲的繼承與發展》一文中提到,“傳字輩”昆曲藝人從他們的前輩那里繼承的傳統折子戲有四百多折(有人說六百多折),而到了蔡先生那一代則僅剩兩百多折,意味著相隔一代人就消逝了近一半的傳統折子戲。到蔡先生他們的學生那一輩,據先生估計,能留存的或僅三分之一。[8]
時代的發展、歷史的演進,傳統折子戲的流失有著眾多的成因。面對當下現代化、全球化不斷深入的時代格局,面對著西方文化藝術的強勢滲透,對于傳統折子戲的傳承更顯急切。受市場經濟的影響,為迎合觀眾口味、迎合當下審美需求,部分劇團將重心放于新編劇目的表演上,然而對于傳統的膚淺把握、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排演難免以排練出漸離昆曲藝術本真的劇目而收場。尤其是當下的中青年演員,若長期處于類似的以市場經濟收益為排演動力的環境下,對于傳統劇目的傳承難免疏忽。年長者日漸退出舞臺,假如中青年對于傳統又一知半解,便不利于昆曲藝術的長遠發展。“發展”如果不以“傳承”為基礎,便成為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能否獲得可靠的經濟收入以維持生活所需是當下青年演員尤為關注的問題之一。時代的發展、生活水平的日漸提升,對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是人們的共同夙愿。處于二三十歲年齡段的青年演員們面對自己的未來都需做出人生規劃,當演出所得難以維持生活所需,即使對于昆曲由衷熱愛,也難免做出轉行的選擇。因此,國家政策資助與其花數萬、數十萬的經費用于新編劇目的排演,或許將比例調和,將更多的資金用于對中青年演員的培養與扶持上,也許更能調動青年演員繼承傳統劇目的積極性。中青年有了更好的政策資金保障,不用整天心系新編劇目,安心跟老一輩昆曲藝術家多學幾折傳統劇目,不僅是對于中青年演員自身修養的提升,也有利于對傳統折子戲的傳承,長遠觀之,很好地繼承了傳統的青年演員們再投入到新編劇目的排演中便可編排出更加符合傳統又能體現時代特色的昆曲劇目。
(三)對于昆曲“武戲”的傳承與排演需更加重視
昆曲既有文戲,亦有武戲。昆曲表演“女怕《思凡》,男怕《夜奔》”,一文一武展現出昆曲表演藝術對于演員表演功底的高要求。筆者在請教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何玉人老師時,她提出:昆曲對于傳統劇目的恢復不夠,尤其體現在對武戲的傳承與排演方面。筆者以為,或許由于受昆曲“文雅婉轉”性格的影響,或許武戲的排演要求演員消耗更多的精力自我修習,眾多因素的促成,致使當下昆曲表演藝術“文戲壓過武戲”的現象時有出現。文、武戲演出比例的失調從廣大觀眾的角度觀之,對于昆曲藝術性格特征的整體認知便失于片面。長時間、普遍化的文戲演出率高于武戲現象的存在,《牡丹亭》等知名文戲的大量演出推廣,促發了觀眾對于昆曲藝術“深知‘牡丹,鮮知‘夜奔”等現象。筆者對于2018年5月“良辰美景”非遺演出季中在恭王府上演的一出《夜奔》記憶猶新,如果說觀眾情緒對于開始出演的幾出文戲不溫不火,少數觀眾甚至離席欲走的話,那么武戲《夜奔》的上演則形成了演出高潮,演員深厚的基本功與激情表演,贏得了觀眾熱烈的掌聲。
當下,對于一個普通觀眾而言,一提及昆曲首先想到的便是文戲《牡丹亭》,對于武戲則是了解甚少,因而容易致使觀眾只知昆曲性情“文雅”,卻不知昆曲亦有“奔放熱烈”。長此以往,人們對于昆曲藝術特性的整體把握便難以全面。劇團在大力推廣《牡丹亭》等文戲的同時,或許可以刻意打造出幾出精彩的武戲,并積極推廣宣傳,不僅是對于昆曲武戲傳統的更好繼承,對于演出的效果、觀眾的接受度皆有積極影響。尤其是青年觀眾們,既文雅又具有激情的昆曲或許更能吸引他們的關注。
當下,隨著工業化、現代化、全球化的不斷深入,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更顯急切。昆曲、古琴藝術“申遺”這十幾年的歲月中,國力的日漸強盛、政府部門的扶持、昆曲劇團院的精心排演、昆曲藝術家們的傾力付出、昆曲藝術研究者們的潛心學術、廣大媒體的積極宣傳、觀眾們的喜愛與追捧等因素形成合力,共同促成了當下“昆曲熱”的形成。
居安思危,我們身處昆曲、古琴藝術的又一個日漸繁榮期,在總結十幾年令人欣慰的成果之時,亦當未雨綢繆,指出這些年中出現的亂象與不足,為昆曲藝術的更好傳承與發展出謀劃策。昆曲藝術等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與魂,中華民族的子孫都應該尊敬、善待傳統文化,善待祖先留給我們的每一份寶貴遺產!
注釋:
[1] 王馗:《昆曲十年》,《文化遺產》2011年第4期。
[2] 蔡正仁:《淺談昆曲的繼承與發展—為紀念“傳字輩”老師八十周年而作》,《上海戲劇》2001年第6期。
[3] 王馗:《昆曲十年》,《文化遺產》2011年第4期。
[4] 此表格依據北方昆曲劇院官方網站國內演出咨詢“2017年10月演出信息”整理而成。
[5] 王曉陽:《十年春風滿庭芳—昆山小梅花藝術團發展紀略》,《中國文化報》2011年5月11日第3版。
[6] 關于“小昆班”的歷年創辦情況均參考王曉陽:《十年春風滿庭芳—昆山小梅花藝術團發展紀略》,《中國文化報》2011年5月11日第3版。
[7] 參考2017年6月13日,蘇州市委宣傳部報道:《昆山“小昆班” 聲動京城》。
[8] 蔡正仁:《淺談昆曲的繼承與發展—為紀念“傳字輩”老師八十周年而作》,《上海戲劇》2001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