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諸子與地理環境及地域文化探究

石平艷

摘 要：提出了地理環境與文化對人性格、思想有著重大影響的觀點，以此為出發點認識探究先秦諸子思想、個性形成與地理環境、地域文化的關系。對儒家的孔子與宋、魯地域文化，孟子與齊地域文化，道家創始者老子與楚國地域文化，法家思想與晉地域文化的關系進行探究，感悟中華文明的深厚與多姿，從自然、人文地理這個角度，去感受、認知中國文化。

關鍵詞：地理環境;地域文化;先秦諸子;思想性格

西方史學之父希羅多德在他的著作《歷史》中對地理環境與人類社會關系進行了思考闡述。古希臘最著名的醫生希波克拉底將人的血型分為膽汁質、粘液質等，也蘊含了人地關系，及至近代，著名的環境決定論者孟德斯鳩在他的《論法的精神》中將地理環境對人的影響做了具體的描述，龐大的帝國需要專制，狹小的城邦實行民主，寒冷地區的人年輕英勇，熱帶地區的人暴躁孱弱。地理環境通過影響人類的生活方式來塑造人類文明，所以歸根結底，人塑造了自己。人們的性格氣質與民族風貌卻是深受地理環境影響的，并形成了不同的地域文化。先秦諸子是中國歷史上最神采飛揚的群體之一，他們的精神氣質為我們所激賞，本文主要從地理環境及相應形成的地域文化出發，去認識先秦諸子性格、氣質、思想形成的原因，并從中感受中華文化的深厚多姿。

孔子開創了儒家，這使他當之無愧地在中國先賢中處于眾星拱月的至高地位。清軍入關福臨稱帝，第一個封賞的是孔子的后代，而后才是多爾袞，“丙辰，以孔子六十五代孫允植襲封衍圣公，其五經博士等襲封如故，丁已，以睿親王多爾袞功最高，命禮部建碑紀績”，由此可見孔子的價值?？鬃邮囚攪耍赣H是宋國人，作為沒落貴族后代的孔子誕生于魯。宋國、魯國在諸侯國中有著很高的地位，宋國是殷太師微子啟的封國，地位較高，當然我們也可以看出周對宋的防范。而魯國是周公的封地，在諸侯國中享有最高的地位，魯有成套的周禮并祭祀泰山。諸侯國等級分為公國、侯國、伯國等，魯國是公國，地位遠高于齊國、晉國。宋是殷人的遺民，而殷人是東夷部落，來自東方，《詩經·商頌》中說：“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東夷部落的特點一是豐富的想象力，一是天真純樸的性格。南方的環境很優越，考古上發現南方文明的起源甚至早于北方。南方的風景很美，秦始皇統一天下后多次出巡東方看大海。美麗多姿的風景與浩瀚的大海塑造了東夷人豐富的想象力，殷商時的青銅器的紋飾就體現出商人極為發達的想象力。而性格的另一特點是天真純樸，對東夷部落人民生活條件的描述最典型的是很少富裕的人，但也很少貧窮的人。東部地區地理環境條件很優越，人們只要很少的勞動甚至是不勞動，也能滿足生活所需，這樣的生存環境形成了東夷部落人民滿足、安適的心態，缺少現實的痛苦，心靈自然趨于天真純潔?？鬃釉袊@：“道不行，乘桴桴于海，從我者，其由于？”有學者認為孔子是想去東方傳播自己的大道。東夷人單純質樸，自然適合孔子推行他的主張。為后人嘲笑，實為春秋道德典范的宋襄公，他的所作所為也很符合東夷人的性格。以東夷部落人的性格來對照孔子，自然發現其中的相近之處。孔子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他天真地要恢復周禮，堅持自己的夢想，這正是殷人天真純樸之處。魯文化對孔子的影響就更為明顯。魯國在春秋時期是文化中心，孔子說“齊一變，至于魯。魯一變，至于道”，這樣的文化環境自然使孔子產生了“郁郁乎文哉，吾從周”的感慨，以復興周禮為追求。

孟子是鄒國人，鄒位于山東半島，受齊魯文化影響很深。孟子出行弟子車馬相從，他自命為大丈夫“得志，與民由之。不得志，獨行其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孟子之氣至大至剛，這一方面自然有時代背景的影響。孔子是春秋時的人，此時禮樂影響還很大，而到了戰國天下大亂，禮崩樂壞，生于這個時代的孟子自然比孔子激進得多。同時我們也可以從地理環境、地域文化來看孟子精神氣質的來源。孟子是鄒國人，鄒緊鄰齊國，深受齊國的影響。蘇秦描述齊“家給人足，趾高氣揚”。齊國緊臨渤海、黃海，大海對齊國人影響深遠，從漁鹽之利到精神氣質。大海寬闊無比，人心懷為之一寬，氣場也大，當時流傳說如果遇見愛吹牛的人，肯定是齊國人。濱海環境讓齊國人豪邁而開放、自信，中國古代的神仙方士就主要來源于齊魯濱海地區。蓬萊、瀛洲、方丈這三座仙山都在齊國的沿海。磅礴的齊風和濱海環境，產生了孟子這樣一位天生的斗士。

儒家和道家共同構建了中國人的性格特質。一般認為道家的創始人是老子。《史記》記載老子是楚國人，楚國在先秦史上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傳為祝融的后代。楚被視為南蠻，文化與中原不同。老子思想一個核心是順應自然，對山水自然的喜愛孕育了老子的道家思想。從楚國的自然環境上，我們可以找到很多原因來說明老子對自然的熱愛與崇敬。與北方地區人大規?；顒硬煌?，楚國尚處于未開發的自然狀態，生態環境十分優越，人們與自然和諧相處，極為親近。正因為這一點，屈原寫出了《楚辭》中最動人的情歌《山鬼》。老子在《道德經》里對水做了傳神的描述。他說：“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卻無處不到，是世界上最高的道德和最強大的力量。楚國是濕潤的亞熱帶季風氣候，降水豐沛?？v觀楚國，人們對于水最熟悉不過了，生活各方面都與水息息相關，自然水成為楚國人精神世界的重要組成部分。水的浸染使老子對此進行了哲思并形成了自己對水的特殊感情與認知，水成為老子心中最強大的力量與最高品德的象征，而水本身至柔的性質也形成了老子對柔超越性的看法：柔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柔能克剛。春秋戰國是一個急劇變革的時期，作為華夏民族中心的北方體現得尤為明顯。人們積極地加入這場變革，展現自己的才能。而南方雖然有吳越相爭與吳對楚的侵襲，但總體是平靜的，只有楚觀兵北方，沒有北方侵楚之理（齊桓公征楚政治意義大于軍事意義）。李悝說盡地利之教，否則人們就吃不飽，可以看出北方的生存條件是很艱苦的，這使北方各國充滿了戰斗意志，而南方不是這樣。安適的環境形成南方人與北方人相較缺乏堅定的意志與吃苦精神，他們不必辛勤工作與艱苦奮斗，而南方楚國的獨大也不用楚國人擔負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樣的民族情感。這樣環境下的南方人具有貴族氣質與獨立自由精神，老子道家思想也反映了南方楚地的這種人文精神，對個人價值的尊重，浪漫的人生態度與精神。老子極富想象力，同樣他的同胞屈原也如此，這是楚文化給予他們的精神氣質，楚國的地理環境是很美的，人們不用整天生產而有興致觀賞風景，任自己的思緒漫天飛舞，觸景生情，楚地這樣一個千姿百態、變幻莫測的地方形成了無與倫比的幽思玄想。太陽神、云中君，這些楚文化貢獻給我們的不朽盛事，在如此美麗神秘的國度，老子自然有著與北方相異的氣質，深邃的玄思，對道的思考，對自然的親近熱愛，這些都是楚文化賦予老子的。

法家對于中國社會有巨大的影響，想建立高效的國家管理體制來維護社會的正常運行，這種思想在先秦是很超前的。法家誕生地是晉國，因戰國時為韓趙魏所分也稱三晉之地，晉的設置有很深的用意。晉封地在太行山以西，黃河以東，統轄著夏氏族故地，也擔負著防御殷商遺民反叛的重任。同時晉東有戎，北有赤狄，西有白狄，南方有其他少數民族，晉國承擔著拱衛鎬京、抗擊少數民族入侵的責任。魏國李悝為法家的創始者，奠定了后世法家思想的基礎，而后商鞅將法家思想發揚光大，使秦國一躍而成為諸侯最強者。戰國末期的韓非子是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將法術勢相結合提出了完整的法家統治學說。法家思想是很酷烈的，這樣一種殘忍的心態似乎不屬于文風郁郁的中原，秦國倒應該是最適宜法家思想誕生的地方了。秦人遠居西陲，受少數游牧民族影響很深而生性酷烈，這與法家的精神是相合的，但法家只是在秦發揚光大而未從秦國產生，這是因為表面酷烈的法家思想需要內在深厚的文化積淀與政治智慧，文化淺薄的秦國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基礎的。說到文化鼎盛，基礎雄厚，齊國是當仁不讓的了，可是法家思想并未誕生在齊國，因為齊國的思想文化偏于浪漫、自大。法家思想產生于晉國，可以說地理環境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晉的地理位置，東有綿延曲折、不可跨越的太行山，西部、南部被黃河圍繞，北邊是塞外蠻荒之地。晉周圍的國家，西部是秦、狄，北方是赤狄，東部是山越，南方是楚國，可謂四戰之地，一方面是受地理環境的巨大限制難以擴張疆土，另一方面是四周都是少數民族，大國隨時處于戰爭的危機之中，這樣的環境下，產生的是極富創新精神的晉國。步兵的產生是晉為了在太行山區與山戎作戰而誕生的新軍鐘，而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更是堪與北魏孝文帝改革齊名的巨大創新，晉國產生了許多才士為諸侯國所重用。到了戰國末期，秦國虎視天下無往而不利時能抗擊秦國并取得勝利的，只有三晉之國。蘇秦在游說東方各國君主聯合抗秦時說：“帶甲數十萬，然天下之疆弓勁弩皆從韓出……距來者，皆射六百步之外，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遠者括蔽洞胸，近者……皆陸斷牛馬……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劍，一人當百，不足言也”“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艱苦惡劣的環境使得晉國奮發向上，善于創新。而地理環境的束縛使晉國采取了內向型的發展方式，不斷提升自己的內涵實力，在政治文明上取得巨大成就。

本文的出發點是以地理環境與地域文化為背景來思考先秦諸子思想個性形成的原因，這自然會忽略掉很多因素包括最主要的因素，但周瞻各方面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也不是本文的主旨所在。先秦諸子為我們編織了一個夢，一個氣象萬千的夢，一個富有人情味，富有自由精神、獨立思想，與天地相往來的夢。先秦諸子給我們的感覺是他們是極為普通的人，他們有著豐富的情感與生活體驗，他們就在我們身邊。而透過先秦諸子偉大的思想背后，是中華民族，全體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她思接千載，視通萬里，千姿百態，令人銷魂。德國極為發達的哲學抽象是我們所不能及的，但先秦諸子思想的美麗與多情也是嚴謹客觀的哲學所不具備的。對于先秦諸子，我們充滿了感情，似愛，似敬，似喜。先秦諸子代表的中國文化精神，歸根結底，我們深愛著和而不同、神采飛揚的她。寫到這里，我最大的感受是對先秦諸子以及他們身后的中國文化更增加了深愛之情。這對于整日面對現實而顯得心靈日益枯干的我而言是寫作本文最大的收獲。也希望每一個人，都能去感受先秦諸子，感受中國文化編織的一個個最美麗的夢，也去編織、守望自己最美麗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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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郭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