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亭
對任何一位青年人來說,偶像崇拜都是人類一種難以缺位的心理現象,它昭示著人類認識世界的獨特方法。
真人崇拜現象是一個世界性話題,球星崇拜是足球觀眾學中的主體構件。青年球迷為何要崇拜球星?這個問題簡單而樸實,但要給出一個令所有人信服的答案,卻存在相當的難度,原因在于足球充滿了復雜性、多義性與易變性。青年球迷崇拜球星大致源于人們對多元性杰出者的眷戀、向往與膜拜之情。不少涉足足球的學者都論述到了足球等同于宗教之類的話題,但是,其中的價值判斷的起點在于一種超世俗的視界,其精神的指向性更強,類似的論斷也更貼近一種隱喻,內中不乏語言游戲的成分。足球與典型性宗教的差異十分明顯,其中的理由很簡單,人們在膜拜球星的同時也膜拜影星、歌星及其他技藝明星,但這些行當都很難成為宗教,因此,青年球迷膜拜球星的現象應從其他的方向來探討。
徘徊在膜拜偶像之路上的青年球迷部族
青年球迷與足球明星的關系十分吊詭,它既充滿人性的光輝,也展示出人性的短板;既具備人類社會性的美的維度,也顯示出人類自身虛弱無告的內在鏡像。以青年為代表的球迷群體膜拜球星的歷史可謂久遠,幾乎伴隨著足球的生發而出現。早在二戰時期就出現了一些關于球星崇拜事件的文獻,主要講述球星與青年球迷互動的故事。由此,不難看出,青年球迷崇拜球星現象占據了足球競賽歷史的諸多空間。由于足球明星在場域內的表演帶有奇幻性,與此類似,青年球迷的球星崇拜現象同樣呈現這種特點。
中學生處于急欲成就事業的年齡,所以,其所崇拜的球星通常是與勝利結合在一起的。通常來說,只有勝利者才具備球星的基本資歷,這里體現出人類古老的英雄崇拜情結。青年球迷膜拜球星且受到球星的接納之后,會產生特殊的心理反射,這種心理反射會生發出種種反常化的舉動,這種鏡像值得人們思考。崇拜現象有層次、程度、類型之分,深度崇拜來自一種強悍的心理動機,它會促使崇拜者對被崇拜者產生極端性的膜拜沖動,崇拜者甚至會迸發出為被崇拜者付出生命之欲望。美國學者彼得·M·布勞曾解釋過這種現象:“個體在對他們具有內在重要意義的人際關系中的強烈責任感往往使這一交往的持續成為一種至高無上的價值,為了它,他們愿意作出巨大的犧牲。”
由此,不難看出,追星是青年人的本能,它涉及青年人對超自然、絕對性與陌生化事物的懷念內涵。在力量崇拜、生殖崇拜與自然崇拜之外,人們還看不到崇拜現象的新內質。足球世界里的球星效應與追星效應始終處于一種同頻共振狀態,還具有催動媒介、引領時尚、激活偶像市場的價值。2005年百事可樂推出了一則以玩酷為主題的足球巨星廣告:在一處熱帶海灘上,貝克漢姆、亨利、卡洛斯、勞爾等巨星在陽光的沐浴下享受著網式足球和冰鎮百事可樂帶來的樂趣。由此可見,足球的追星現象和人們追逐歌星、影星的熱度大體一致,都具有非理性、高強度、高傳染性的特征。因此,事實上任何一個領域都存在偶像崇拜現象。
青年球迷群體從權力崇拜到身體膜拜的轉移
對任何一位青年人來說,偶像崇拜都是人類一種難以缺位的心理現象,它昭示著人類認識世界的獨特方法。榮格認為,人類的偶像崇拜情結源于愛之力量,“對偶像的渴求(可能)是從我們最隱蔽的本能的本性中涌上來的一種激情,一種不為任何外在影響所動的情欲,它或許比人類個體的愛更加深沉和強烈”。質言之,任何個體心目中的偶像并非一種簡單的外在客體,絕大多數崇拜者的崇拜行為是從自己的設計開始的。“體育偶像崇拜是特定群體或個體,對具有高超運動技藝、在競技體育領域取得優異成績、擁有一定知名度的競技體育明星產生的欣賞、欽佩、贊美、羨慕等情感表達及其相應的行為。”從事物的本源性視野考量便可得知,偶像是性選擇心理機制的產物,人類面對超凡的性決斗優勝者,大都會產生崇拜、臣服、尊崇心理,競技類的偶像由此誕生。崇拜現象并非以性為絕對核心,但是,任何一種崇拜現象都有性的隱性元素。質言之,現代社會的性選擇呈現出更多的隱性動機,當性選擇體系中的優勝者獲得勝利后,偶像其實已經產生,這其中的內在元素是人的本能,外在元素則是媒介作用。
球星的存在必須要有襯托,球星如果脫離大量膜拜者群體,其存在基礎也會顯得十分薄弱。為此,克雷格·麥蓋爾直接指出了青年球迷膜拜球星的本質,“不幸的是,這些球迷并沒有把他們自己看作是一支軍隊,更多的時候,他們倒像是向球場中的‘上帝’和‘貴族’們大獻殷勤的奴隸,而這正是那些比賽的操縱者們所喜歡的方式。這也是25年來,在足球比賽中唯一沒有改變的東西”。以足球為代表的大型體育項目自身都有其特有的生發規律,其生發的基礎則是聲色俱顯的競技場域。球星可以在場域內制造一種技藝踢館,而青年球迷崇敬足球明星現象可以構建出一種奇觀,兩者相輔相成,構建出一種互動性人際關系。
由此可以看出,青年球迷對足球有很強的精神依賴性,這種依賴性足以保證其對足球的忠誠,但也可能會加重青年球迷自身的精神失衡、失重與失控狀態。現代足球世界是一個整體,其中最不應忽略的力量是青年球迷,而與青年球迷群體對應的則是球星群體。尚需指出,足球明星來自競技場,因此,足球明星的生發、擴張以及發展的整體流程足以構建出一種足球明星學,足球明星學是競技學的一個選題,同時也是傳播學和社會學的一個分支題目。質言之,足球明星如果脫離了競技的語境,就等于變更了足球的本性,而杰出的球員想要變成競技明星,無法離開傳播學的推導作用。由于傳播的受眾主體中,大部分是青年球迷,所以,足球的歷史不僅像是一部球星的生發史,同樣也像是一段青年球迷膜拜球星的歷史。
網絡媒體傳播出來的巨星崇拜鏡像
世界各國的青年球迷對足球的狂熱大多與某種超驗感受的需求有關,恰是因為有了這樣的需求,人類社會才具備了終極和平的可能,它使得人類作為一種物種的毀滅性結局暫時地失去了意義。崇拜可以取消對抗,或者說,崇拜是擊敗對抗最有效的方法,它使得人類社會的世俗性與神圣性在不同的空間都可以達成妥協。崇拜可以摧毀世界上的毀滅性因素,但同時也會締造出一種新的毀滅性因素。足球在維護世界和平的路徑上意義非凡,基于同樣的道理,足球也在急速地制造出諸多的奇幻鏡像,它時常會使得人類的理性失去既有的莊嚴感。
人類所有的行為都由其直接的心理動機來支配,這種理論在足球的世界里同樣適用。膜拜的行為來自膜拜明星的心態,青年球迷追星也出于此,這里需要提及圣物接觸之類的崇拜現象。
莫里斯曾說:“雖然大多數球員只是‘俱樂部的英雄’或者只是某場比賽某個時刻的英雄,但是存在一些超凡脫俗的人,他們克服了所有艱難險阻,成為超越俱樂部、地方忠誠和超越國家的真正的世界級巨星。這些神樣的人物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受人尊敬,但是他們的數量用兩只手的手指就能數得過來。他們是貝利、馬拉多納、羅納爾多、梅西這樣的人物,他們屬于自己獨有的階層。無論他們在哪兒踢球,都能看到粉絲對英雄的最極端的崇拜。有無數簽名簿等著他們簽名,數百臺照相機不斷按動快門,還有無數人伸出手想要觸摸他們。”在生活中,世界范圍內的青年球迷總能談起一些足球巨星的名字,雖然,貝利、馬拉多納、羅納爾多等球星已經退役,無法再在賽場展示其非凡球技,但是,其他的巨星卻仍然存在著。比如,至今仍活躍在足球賽場上的梅西、C羅等人,他們擔當起了新型足球偶像的重任,繼續接受球迷的“膜拜”。
在所有足球明星中,梅西可謂是20世紀末21世紀初杰出的球星之一,甚至有人認為其價值已與貝利、馬拉多納、羅納爾多齊名。雖然剛開始梅西并未獲得過世界杯,但是他自出道之初就飽受青年球迷和媒體的贊譽,其名聲主要來自俱樂部層面,具體而言,源于巴塞羅那俱樂部,梅西的事業頂峰以其獲得歐冠為標志。從各類媒體的報道中不難看出,中學生球迷群體對其的迷戀仍處于高峰狀態,而要更深入地探究其中的學理需要更為高端的學術鑒別力。因此,放棄極端心態,以平和之心對待青年球迷,是教育界人士理應堅持的態度。
足球崇拜的主體是青年球迷,而青年球迷們崇拜的對象往往是心儀的球星。于是,球星與青年球迷之間就達成一種“共謀關系”。足球因為有了青年球迷而獲得了升華的機會,因為有了球星而顯得光芒萬丈,充滿神圣特質。從觀賞學的角度來看,足球的主體只能是球星,青年球迷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大體呈現出隱性狀態。但是,足球如果失去了青年球迷的支撐會顯得枯澀而堅硬,而若球星缺位,足球也會魅力減退。偶像崇拜現象在任何一個社會群落中都存在,但是,青年球迷對足球明星的崇拜行為帶有史前性意義,崇拜行為直接將人類古老的精神現象托付到當下,并在媒體的烘托下展示出強勁的生命力。足球明星只能是一種職業優異者,而其真實的價值體現在對遠古英雄的戲仿、紀念與膜拜的層面。足球不可能真實地拯救人類,球星也未必是真實的技藝英豪,但是,在強直性的想象驅力的支配下,青年球迷們的精神致幻度只能強化而無法剔除。球星的超凡性在此語境中得到了升華,青年球迷與球星的萬般糾結之態宛如一場優雅的人間大戲,正在人世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展開博弈。
(作者系上海體育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李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