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曉梅

教我們美術的,是個風度翩翩的男老師。
他擅長寫美術字。
一次,我們學習寫“我愛祖國”幾個字。但見他先認真地用粉筆、格尺在黑板上畫出四個大方格,然后,一邊講解寫美術字的要領,一邊逐漸勾勒幾個字的輪廓,偶爾也用板擦擦去自己認為不滿意的筆畫。當幾個字清晰地呈現在黑板上后,他就要把字的周圍擦得干干凈凈,然后,站在一側,揮起大手,指指點點,講上一番,才允許我們在美術本上臨寫。
看到我們寫得七扭八歪的美術字,他常常是彎下身子,一邊在你的本子上改、寫、畫,一邊重復剛才講過的要領——筆畫的粗細、字體的大小、結構的挪讓……待走了一大圈兒,他或許還得重新站在講臺前,就某個字的某個筆畫,再講上一番……
這位美術老師,還愿意教給我們一些和美術無關但卻對我們有益的知識。
一次,我們畫累了,美術老師就讓我們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次覀儢|倒西歪的樣子,他像個孩子似的笑了。然后,招呼我們坐好,自己卻拖過講桌前的凳子,坐在了第一排的前面。然后認真地說:“你們知道用什么樣的姿勢休息最科學嗎?你們要這樣,雙臂可以前后并攏,趴著的時候,臉的左側,一定要是臉的左側挨到手臂上,也就是說,頭歪向右邊。記住,頭一定要歪向右邊,這樣可以和地球轉動的方向保持一致,休息的時候就更舒服了?!?/p>
那個時候,我們并不了解地球是怎么轉動的,但是,美術老師極其認真的樣子,那一板一眼做出的動作,卻讓我們覺得他所說的一切是那么可信。以后,我們凡是在課堂或是課間休息的時候,都愿意按照美術老師所教給我們的姿勢去做。既覺得有趣,但也十分認真。
那時候,很多同學并不十分重視美術課,上課的時候,也常常不夠認真,這常常惹得美術老師很是生氣,有意思的是,每當有同學讓美術老師生氣時,倒是他自己先臉紅了,然后,紅著那張溫和的臉,訓斥這些同學,那感覺倒好像是他自己做錯了什么……
現在想來,這位美術老師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都流露出一種淡淡的柔和,一種清清的溫馨,一份落落的自然……
這位美術老師教了我們幾年,我不能夠記得清楚了。但是,在我印象中,小學的五年,似乎應該是只有他教過我。
……
他叫張延。
這位美術老師,后來還成為了我的同事和要好的朋友。
這位美術老師,還有著我很多年來并不了解的一面:
他是內蒙古美術家協會會員,通遼市美術家協會理事,通遼畫院畫師,科爾沁區美術、書法家協會副主席。
他輔導的兒童版畫屢獲國際、國內大獎,同時出版了兒童美術教育專著。而且自身藝術成績頗豐,版畫作品在全國、全區美展中多次獲獎,在權威報刊上發表作品百余幅,許多作品被日本、比利時等國家和地區的友人收藏。
近年來,他潛心國畫,專攻寫意花鳥,尤以寫意牡丹見長,“張大牡丹”的綽號不脛而走。不少人輾轉相求,只為得到一幅他的牡丹掛在家中,朝夕相對,細細賞玩。
這時,我的美術老師,仍然如當年一樣,不善言辭,不愛表達。閑暇的時間,不是在練字,就是在研畫。當我偶爾和他提起當年的這些小事時,他像一個孩子一樣,但也僅僅是笑笑說:“是嗎?我都不記得了。”而我,卻清晰記得他對學生的溫柔與寬厚。說實話,對于美術,我既沒有遺傳天賦,也沒有后天的酷愛,但是,卻從不懼怕。這應該與張老師的溫柔與寬厚有關系吧!
上了大學,我們中文系舉行美術、書法作品大賽,我居然也敢參加——照著掛歷上的樣子,畫了一棵大樹。因為不懂得色彩,索性就都涂黑了吧!再畫上一只小鳥站在這枯枝上,干脆就叫《枯木逢春》了!現在想起來,那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情啊!然而,膽量無價,嘗試無價,經歷無價!
學院里舉行床頭設計大賽,我最先報名參加——一張大白紙,青花的瓷瓶,疊落的書本,朦朧的直線,就那樣張貼在了我的床頭。簡潔大方,清晰淡然,居然獲得了一等獎!
在教學中,我也常常愛用畫。板書、識字、擴展訓練、看圖寫話……一朵綻開的浪花,一架肆意的葡萄,一只吃草的白兔,一條躍動的小溪,一片飄落的秋葉,幾許飛舞的雪花……很多各級各類的公開課,我都喜歡巧妙地把圖畫融入自己的教學。現在想來,應該感謝我的美術老師那柔和的眼神,那認真的指點,那對我們微笑著的洋溢著幸福的臉。
我一直特別愿意向張老師討教。聯系得多了,也了解了他是個恬淡的人,不喜張揚,個性內斂,喜歡孩子,愛流淚,是個性情中人吧!一個好老師的特質他都有,然而,那墻上的字,壁上的畫,筆端的流淌,分明有些寂寞……
或許,理解他的人不多,所以,我總認為,作為小學教師的他,孤獨地美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