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靈 吳麗瑩 梁凌
摘 ? ?要: 創造力是民族發展進步的靈魂,文化思想是激發創造力的核心動力。軸心時代希臘文化與印度文化一度輝煌,如今希臘文化早已衰亡;印度文化因堅持奧義書思想而沒落,大乘佛法思想完全遷移至中國,與中國原始儒家、原始道家思想相互融合。中華文化發展在歷史長河中幾經波折卻從未中斷,至今仍朝氣蓬勃。因為中華文化能“得其圜中”,能應對無窮的變化,在任何時空中激發社會的創造力,推動世界文明發展。
關鍵詞: 希臘文化 ? ?印度文化 ? ?中華文化 ? ?創造力
一、創造力對文化發展起至關重要的作用
幾千年來,各民族都以自己的文化思想指導生活,在歷史進程中因文化思想有缺陷而導致國家文明衰亡的例子不在少數。試觀軸心時代希臘文化衰亡、印度文化沒落的過程,可知重要原因之一是在文化思想上忽視對個體生命創造力的尊重。
面對競爭日益激烈的國際環境,我國社會不斷變革,只有每個人都充分發揮創造力,才能讓中華民族長久立足于世界民族之林。人們不斷創新追求更好的生活,社會不斷創新追求更好的發展。面對社會日益增長的創新需求,國家對創新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唯創新者進,唯創新者強,唯創新者勝。”[1]中華民族若要做到不斷創新,就要有足夠的創造力。只有對生活充滿激情、富有創造力的民族,才能在激烈的國際競爭中占有一席之地。
中華文化是世界歷史長河中唯一飽經風霜卻從未中斷,還依然迸發活力的文化,具有極高的精神價值。原因在于中華文化很早就把握住了文化的“圜中”,在對宇宙真理的探索中,從根本上把握了正確思想。一個民族的文化只有從根本上把握住了真理,才能在漫長的歷史演變中既保留自身文化特色,又不斷吸收外來文化的精華,將其納入自身文化體系中,充實自己。正如唐代司空圖在《二十四詩品·雄渾》中所說:“超以象外,得其圜中。持之匪強,來之無窮。”中華文化因此擁有無窮的創造力,這是其他民族文化難以與之媲美的地方。
二、希臘文化因厭世而衰亡
古希臘文化最初是阿波羅宗教思想,以奧林匹斯諸神創世神話為核心,認為神與人是兩種不同的屬性,人的命運被神左右。早期希臘文化雖呈現出一種悲劇色彩,但因發揮了阿波羅式的富有創造力的精神,所以在文化、藝術等各領域都有很高的造詣。而后受發源于色雷斯(Thrace),即現在保加利亞的俄耳甫斯教的影響,融合了埃及的靈魂觀和輪回觀,產生了“靈肉二元論”的思想,即認為靈魂是真正的自我,雖被束縛于肉體之中,但是可以通過ecstasy(忘我)得到解脫,在“死”后去神的世界。這套思想主張通過擺脫現實的束縛獲得靈魂的自由,雖然表現出人們追求自由的崇高理想,但在指導現實生活方面存在缺陷。它使人們否認“生”的價值,急于擺脫現實世界,以求“死”后的解放。這套思想從西部希臘傳到中部希臘,在被蘇格拉底接受并傳承后,又經過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的哲學發展,最終轉向宗教,認為由一精神主宰作為超越的第一因(transcendent first cause)而創造世界,下層世界全是罪惡與墮落,精神主宰與下層世界是隔絕的。這一拋棄現實、失去自我主宰的思想促使希臘文化走向衰亡。此后這套思想與希伯來神話結合產生了基督教文化,在歐洲中世紀時期,人們大多醉心于宗教,社會在宗教文學與藝術方面成果頗豐,但在物質科學方面卻無顯著成果。正如方東美所說:“人類向上超升,有如蘇格拉底所謂死后的生活,但是完全脫離現實,向玄空超升,則現實世界誰來努力改造?”[2]
希臘文化思想中消極厭世的成分,使人們長期處于被壓抑、被束縛的狀態之中,人們只關注自身的精神世界,無心改造物質世界,社會長期缺乏活力和創造力,希臘文化在面對外來文化入侵時難以延續發展,只能走向衰亡。
三、印度文化因束縛生產力而沒落
(一)奧義書思想的宗教觀導致社會生產關系落后
印度人因與希臘人共同源于雅利安民族,早期文化具有相同的特點——十分重視精神世界。軸心時代的印度文化從最開始的吠陀時期發展到奧義書時期,逐漸褪去宗教形式,蛻變為既宗教又哲學的文化。
《奧義書》是印度婆羅門教的根本經典,思想雖然高度哲學化,但其中混雜了濃厚的宗教色彩,給社會造成不良影響。宗教色彩表現為認為一切現實都由至高無上的大梵創造并主宰①,梵創造萬物,梵在萬物中,人們可以通過祭祀體會大梵,也可通過“瑜伽六支”②的禪定方法到達大梵之境,即純凈的永恒存在者③。宇宙一切都在大梵中,乃至進一步我即大梵,大梵即我,所謂“梵我一如”(Brahman-Atman)。
假設按其所說,宇宙萬物都由大梵創造,那么應該一切都是平等的,事實上并非如此。原始《奧義書》認為:“原人之口生婆羅門、雙臂生剎帝利、雙腿生吠舍、雙足生首陀羅。”④印度社會基于這個說法產生了種姓制度,導致印度社會等級分化嚴重。婆羅門作為第一種姓,成為社會的最高階層,掌握社會命脈,享有社會最高特權;獨立于四大種姓之外的賤民,則是社會的最低階層,被稱為“不可接觸者”,他們沒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只能從事最低級的體力勞動,例如撿垃圾、拾糞,他們行走在路上時不可以踩到婆羅門階層的人的影子。這種不健康的等級制度對社會造成的直接影響是社會生產關系落后,社會生產力難以得到解放,社會經濟難以長足發展,人們缺乏創造力。現代印度雖然在法律上承認人人平等,但在現實中仍然保留種姓制度,在教育與婚姻等各方面都難以真正平等,社會呈現階級固化的局面,人們被禁錮在各階層中。
(二)大乘佛法喚醒創造力
軸心時代的印度佛法時期,佛陀對奧義書思想進行批判與改革,開創了印度文化的昌盛時代。佛陀為了糾正奧義書思想中的永恒存在、自我決定、主宰性之大梵創造萬物的觀點而提出“無我”,即一切現象都沒有實體,宇宙萬物的本質是“空寂”“無性”⑤。大乘佛法以此為出發點,推翻大梵主宰宇宙的創世論,然后又提出真正的“我”,這個真正的“我”是指“空性”,或稱“覺性”⑥。所有現象都由空性產生,本質上是無實體的、幻化的影像⑦,一切眾生都有覺性,都能成為“覺者”。大乘佛法眾生平等的思想徹底推翻了大梵創造世界的說法,打破了舊時印度封建種姓制度的僵局。
大乘佛法認為萬事萬物都由重重無盡的因果關系網組成,因此人的命運并非被神左右,而是由過去的行為造成的種種條件決定,難以通過祈求神明得到改變,而應該憑借自身努力建立新的因果關系、創造新的條件改變命運。并指出人們要圓滿自己的生命,必須展開布施、凈戒、安忍、精進、靜慮、般若所謂“菩薩六度”,才能趣向菩提。即以般若智慧為核心,從利他、自律、靜定等各方面逐漸提升生命的價值,使自身趨向圓滿,成為與般若相應的“覺者”。同時也要將這種生命最寶貴的精神貫穿全社會,在各領域發揮自己的創造力,達到凈化和改造現實世界的目的,使現實世界變成理想的世界。由此可見,大乘佛法是可以激發個人創造力的文化,每個人都可以通過解放思想走向覺悟,并將自己的潛能充分發揮出來,建設平等美好的社會。
奧義書思想僅重視祭祀、靜慮,并舍棄自我意識,忽視將自由意志用于改造自我與世界,種姓制度使底層人民變成傀儡,使社會喪失創造力。與奧義書思想相比,大乘佛法的思想在推動社會進步方面顯然更具有積極性,更符合社會發展需求,但近代印度的統治階級為了政治利益堅持奧義書思想,將大乘佛法思想遺失了,故文化雖歷經多次政治動蕩仍幸存于世,但始終難以突破宗教色彩的局限,更難以恢復大乘佛法時期的大雄氣概。
四、中國原始儒家與原始道家的創造精神
(一)原始儒家的“生生不息”思想
我國在幾千年歷史進程中雖然政治上多次遭到外族侵略,但文化上從未動搖,反而吸收外來文化,擴展原有的文化體系。由此可見,中華民族是極富創造力的民族。
中國古典文化共經歷了三次文化高潮:先是在春秋時期,在原始儒家和原始道家的哲學思想的帶領下,中國古典文化迎來了第一次文化高潮;到了魏晉時期,佛教思想為中國古典文化帶來第二次文化高潮;后在北宋時期,儒、道、佛三教融合后有了第三次文化高潮。此后,中國古典文化便開始走下坡路。
中國在軸心時代的代表文化是原始儒家和原始道家思想。原始儒家思想堅持生生不息的精神,如《易·系辭下》所說:“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間蘊藏著無窮的創造力,這種創造力被稱為“乾元”,遍布在現象界中,如《易傳》所說:“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云行雨施,品物流行。”從自然界到人文界,無不受這種創造力的影響。且儒家思想認為人生最理想的狀態是成為與天地日月相輝映的“大人”,契合宇宙最高的精神價值,將自我的品德提升到至善至美的境界,然后以這個至善至美的品德從事活動,在各領域都能展現絕佳的才情和智慧,將這個尋常的世界變為理想的世界。
由此可見,儒家思想是一種積極入世的思想,宣揚的是一種“圣者”的精神,提倡人們通過努力,將現實世界打造為理想中的世界,而不是像“靈肉二元論”的思想那樣為追求自我的精神自由拋棄現實世界。
(二)原始道家的“圜中”思想
原始道家以老子、莊子為代表人物,以“道”為核心思想,即無限真實存在之本體。“道”不同于奧義書思想中被人格化的大梵創世主,“道”是無形的本體,先于上帝存在,現象界是“道”的顯像。老子認為人人都可以得道,得道的人被稱為圣人,在精神上能夠掌握宇宙真理,到達超然的境界。凡人時常會陷入自我的偏執中,難以自拔,但得道者能避免偏執,從狹隘的精神境界中跳脫出來,離形去知,同于大道。圣人在完成自我升華后,會關懷普羅大眾,表現出無私無執的救世精神。如李白詩《贈僧崖公》所說:“攬彼造化力,持為我神通。”將“道”的造化力轉化為自己的創造力。老子《道德經》中認為得道者具有“德”,在行為上展現出天行健、無滯礙的超凡品格:“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同時具有無私奉獻的精神,像水一樣潤澤萬物而不求回報。
莊子在《天下篇》中提出“不離于宗,謂之天人”,認為能契合“道”的人,稱為“天人”,能把握住“道”的“圜中”。這個“圜中”指的是不可思議、玄之又玄的形而上之絕對領域,只要立足于這個絕對領域,便能將“道”的思想發散到形而下的現象界,以“圜中”為圓心的同心圓也能層層安立,向外逐層擴展直到無限領域。
原始儒家和原始道家的文化相互融合,構成中華文化的“圜中”,因此印度大乘佛法思想傳入中國后被很快地吸收和融合,在豐富中華文化內涵的同時,激發社會創造力,推動世界文明的進步。
五、結語
如司空圖所言,要先得其圜中,才能以應無窮。一個民族的文化首先要把握住圜中,才能擁有無限的創造力應對各種挑戰。希臘文化自“靈肉二元論”思想出現后便有了厭世的傾向,只重視靈魂的解脫而忽視對現實世界的改造;印度奧義書思想忽視個人自由意志,束縛社會生產力;但印度大乘佛法與中國原始儒家、原始道家思想強調人們自我升華、改造世界,激發人們的無限潛能與創造力。我們有理由相信,在二十一世紀,中華民族雖面臨著西方現代文化的強勢沖擊,但只要守住中華文化的“圜中”,就可以吸收西方現代文化的精髓,充實自身,不斷擴大中華文化的“同心圓”,促進中華文化和世界文化共同發展。
注釋:
①《彌勒衍拿奧義書》:“太初,此世界唯一黑暗而已。此后為‘至上者所推動,遂至起于境性。”參見《五十奧義書》,徐梵澄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306.
②瑜伽六支:“制氣、斂識、靜慮、凝神、觀照、入定。”參見《五十奧義書》,徐梵澄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317.
③“心念既止寂靜,遂有極樂現,自體即明證。此即是大梵,純凈,永生者,大道,梵世界。”參見《五十奧義書》,徐梵澄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320.
④參見《奧義書》之《梨俱吠陀》篇.
⑤《大般若波羅蜜多經》:“以一切法都無實事,無我、我所,皆以無性而為自性,本性空寂、自相空寂。”參見《乾隆大藏經》第9冊,第337頁.
⑥《大般涅槃經》:“諸法無我,實非無我。何者是我?若法是實、是真、是常、是主、是依,性不變易者,是名為我。”參見《乾隆大藏經》第29冊,第39頁.
⑦《大方廣圓覺修多羅了義經》:“一切眾生,種種幻化,皆生如來圓覺妙心,猶如空華,從空而有,幻華雖滅,空性不壞。”參見乾隆大藏經(第45冊)第243頁.
參考文獻:
[1]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63.
[2]方東美.人生哲學講義[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3:46-47.
基金項目:2017年度廣東省教育教學改革項目《基于創新思維能力發展構建學科教學與實踐模式——以大學外語類、管理類、藝術類學科為例》(項目編號:2017SJG05)的階段性成果(主持人:梁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