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和狂犬病

余鳳高

回顧文學藝術的歷史，英國作家布拉德·斯托克（BramStoker，1847-1912）的小說《德拉庫拉》已經被認為是文學經典，美國作家、“吸血鬼小說女王”安妮·賴斯（AnneRice，1941-）的《夜訪吸血鬼》《吸血鬼萊斯特》《吸血鬼女王》等系列吸血鬼小說，以及根據這些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都成為暢銷之作。有不少畫家也喜歡以吸血鬼作為創作題材，如挪威藝術家愛德華-蒙克（Edvard Munch，1863-1944）就畫過多幅吸血鬼作品。現代人知道，這些文藝作品中的“吸血鬼”只是藝術家的創造品，但是在三百多年前，在vampire（吸血鬼）這個名詞還沒有出現的時候，許多人都深信，吸血鬼怪確實存在于這個世界。

1693年，巴黎的《風流信使》雜志5月號上披露說，有一具古怪的死尸，全身是血，據說是惡魔從人和動物那里捉來的。隨后，在歐洲南部的巴爾干地區就流傳著一種說法，稱這些尸體是從墳墓里出來的。英國作家和神職人員蒙塔古·薩默斯在他的《歐洲的吸血鬼》中這樣描述當時的情形：村里的居民們看到有一鬼魂，在一些人面前模樣像一只狗，在另一些人面前又是一個瘦削、丑陋的男人，且不止一個人，而是許多人都看到，引起人們極大的驚恐和煩惱。人們怕遭它猛烈襲擊，怕被它扼住咽喉窒息而死。這鬼魂甚至攻擊動物，已發現有幾頭牛被它咬得半死。

具體的實例，說是有一個“名叫比埃爾·普羅戈約維奇的匈牙利農民，在1725年死后變成了吸血鬼，在基齊羅瓦這個小村莊里作怪，害八個人死于非命”，另一個“吸血鬼”也是農民，叫帕奧勒，1726年他從一輛裝干草的大車上跌下來，摔死后就變成了吸血鬼，造成塞爾維亞梅德韋賈村的人畜大量死亡。此類傳言轟動一時，使奧地利當局深感驚異，讓醫生們從1731年12月開始，打開一座座墳墓進行調查。一份調查記錄上這樣寫道：

“在塞爾維亞的梅德韋賈村……我們當著民兵隊隊長布雅克塔爾以及當地一些資深民兵的面，執行這項任務。經過一番詢問之后，我們得知，大約五年前，有一個名叫帕奧勒的民兵，從干草車上跌了下來，摔斷了脖子。而帕奧勒生前曾多次提起，他被波斯卡索瓦附近的一個吸血鬼傷害過。”

“帕奧勒可能在一個吸血鬼的墓里吃過土，用吸血鬼的血涂抹自己，以化解吸血鬼施加的魔法。可是帕奧勒死后二三十天，就有人言之鑿鑿，說帕奧勒來折磨他們，并且弄死了四個人。為了制止這種危險，民兵建議當地人把吸血鬼挖出來，居民立即照辦。這時，他已死了40天，但尸體仍保存完好，肌肉也沒有腐爛，鮮血還從眼角、耳朵和鼻子里流出來，浸染了襯衫和裹尸布。手腳的指甲已經脫落，又長出了新的。人們由此認定，帕奧勒是個極其可怕的吸血鬼，所以按照當地的風俗，用尖木樁釘入他的心臟。可是，當木樁正朝尸體刺去的時候，尸體發出一聲狂吼，如注的血從尸體里噴出來。尸體在當天焚毀，骨灰撒在墳墓里。但是，當地人都認為，凡是被吸血鬼害死的人，死后也會變成吸血鬼……”

這篇題為《見聞與發現》的調查記錄于1732年正式發表，并多次再版。一家名叫《拾穗者》的刊物在1732年3月3日出刊的一期中轉述了帕奧勒的傳說，并第一次用到了Vampyre這個詞，這也就是“吸血鬼”一詞在法語里的首次出現。后來，該詞便開始以vampyre、vampyr、vampire等不同拼法出現于其他文章之中。

盡管吸血鬼的故事被廣泛報道，仍然不為理性主義人士所認同。法國思想家伏爾泰（Voltaire，1694-1778）在《哲學辭典》“吸血鬼”的條目中諷刺說：“什么！十八世紀了居然還有吸血鬼！人們竟然相信有吸血鬼！在波蘭、匈牙利、西里西亞、摩爾達維亞、奧地利以及洛林等地，都有這類事件。在倫敦和巴黎，從來沒有人談起吸血鬼。不過我承認，這兩個城市充斥著投機客、飯店老板和生意人，他們成天吸人民的血，過著行尸走肉的生活。這些真正的吸血鬼住的不是墳墓，而是非常舒適豪華的宅邸。”另一位法國思想家讓一雅克·盧梭（1712-1778）也在給克里斯托弗·德·博蒙的信中挖苦說：“如果說世界上有一個記載周詳的故事，那就是吸血鬼的故事。口頭審問，著名人士、外科醫師、教士和地方官員的證詞，件件不缺。有了這一切，還有誰會不相信吸血鬼？”

無疑，“吸血鬼”不是科學的認知，可它的故事是怎樣產生并得以流傳的呢？多年來，出現過一些科學的解釋。主要觀點認為，人死被埋葬后，有的因腐敗得很慢，看起來和平日看到的尸體不一樣，就會被認為是不死的吸血鬼，會在白天入睡、夜間起來咬人。有的尸體因腐敗得很快，體內產生的氣體致使軀體腫脹、壓力增加，將血液擠到面部皮膚、鼻子、嘴里并滲了出來，或是有的人死后，因皮膚和牙齦失去液體而收縮，露出指甲和牙根，也就更會被認為是吸血鬼了。此外，卟啉癥患者的骨骼、尿液呈紅褐色，嘴唇和牙床腐蝕，露出紅色的牙根，皮膚像僵尸般慘白，也會被誤認是吸血鬼。而某些因被誤判為死亡、過早埋葬的死者，開棺檢查時，會見到棺材里有掙扎形成的手印，或口鼻撞到棺壁上留下的血跡，因而往往也被看作是吸血鬼的證據，等等。

1998年，西班牙神經科醫生胡安·戈麥斯一阿隆索（Juan G o mez-Alonso）在這年9月號的《神經病學》雜志上發表了論文《狂犬病，吸血鬼傳說的一種可能的解釋》，對吸血鬼迷信的產生和傳播提出一個新的看法。當時，路透社的一條通訊稱，他的這項研究為解開吸血鬼之謎投射了一道曙光。

在這篇論文中，阿隆索總結了有關狂犬病的種種癥狀后，認為狂犬病的主要癥狀是對大蒜和光的過度敏感，同時此病對大腦有一定影響，會引起患者睡眠紊亂和性欲過度，此病還會導致患者去咬傷他人，并會口吐帶血的白沫。根據這些特征，他將狂犬病和吸血鬼的相似作了比較研究，同時根據有關描述，他根據巴爾干地區的傳說，將吸血鬼分為“躺臥的吸血鬼”（lying vampire）和“游蕩的吸血鬼”（wandering vampire）兩類，阿隆索相信：狂犬病或許在這類傳說的形成中起關鍵的作用。游蕩的吸血鬼據說會襲擊人和動物，有時不顯形，有時是人或動物的模樣。這些游蕩的吸血鬼可以是患有未被認知的嚴重狂犬病的人或動物。那時，在某種環境下，對狂犬病是可能很容易被診斷錯的。如果被咬的傷口時間已經很久，或者不是被狗，而被別的動物所咬，如果發病后呼吸急促或者很想性交，或者如果病情變得怪誕，都會被誤斷為吸血鬼。某些癥狀，如富于攻擊性和性欲亢進，可能就是狂犬病的表現。

巴爾干的農民們相信躺臥的吸血鬼和游蕩的吸血鬼是一樣的。他們可能已經發現兩者之間的某些相似之處。可以想象這會是如何發生的。一個狂犬病人，被埋在一個寒冷潮濕的地方，在他患病和死后都能發展出屬于流蕩的吸血鬼和躺臥的吸血鬼的一切特征。只要這發生在農村社團，就會引起極大的影響和錯誤的解釋。

很多證據支持狂犬病在吸血鬼傳說的產生中起關鍵作用。這符合人類學理論，該理論認為，許多流行的傳說都是由一件件事實引發的。據此，說吸血鬼“僅是虛構的”可能不太合適。以往人和動物的流行病的發生，撕咬他人并將同一種疾病傳給他們，現在都能得到科學的理解;還有那些男人表現出性欲亢進，忍受不了鏡子和氣味濃重的物質以及死后的血液，也都可以接受了。最后，可以合乎科學地宣稱，就是在今天，在某些暴烈的狂犬病例中，可能看到這種獨特的情景。

戈麥斯-阿隆索的理論雖然也引起爭論，但是專家認為他的解釋，對于千百年來的吸血鬼傳說的神秘，畢竟提出一種新的見解，值得研究者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