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的威廉·馮·洪堡特,作為19世紀語言學領域中最深刻的思想家之一,他第一個從系統的純語言學的角度對文化學——語言學作了創造性的闡述。他最有創造性的地方在于深刻地論述了語言是世界觀的觀點,他明確地區分了語言的表達功能和認知功能,并認為后者才是語言的本質功能。
如果從認知科學的五個層級來看文化和文明,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一,文化是人類認知的一種形式,也是最高形式的人類認知。人類認知五層級理論揭示語言、思維和文化這三種人類特有的心智和認知能力之間的關系,使我們更清楚地認清文化的本質。其二,語言和思維形成文化,任何文化都離不開自己的語言,并由自己的語言決定。語言不同,決定語言之上的思維也不同,由語言和思維所形成的知識以及積淀而成的文化也不同。所以,語言的多樣性形成文化的多樣性。
洪堡特說:“人從自身中造出語言,而通過同一種語言,他也把自己束縛在語言之中;每一種語言都在它所隸屬的民族周圍設下一道樊籬,一個人只有跨過另一種語言的樊籬進入其中,才有可能擺脫母語樊籬的約束。所以,我們或許可以說,學會一種外語就意味著在業已形成的世界觀的領域里贏得一個新的立足點。在某種程度上說,這確是事實,因為每一種語言都包含著屬于某個人類群體的概念和想象方式的完整體系。”
語言是一個民族的世界觀,包含著民族文化的精神基因,它自然也成為一個民族社會文明的核心基石,而對語言文化與人文屬性的研究是洪堡特最突出的貢獻之一。
美國語言學家薩丕爾也說過,“人并不是獨自生活在客觀世界之中,也不是像平常理解的那樣獨自生活在社會之中,而是受著已經成為社會交際工具的那種語言的支配。認為自己可以不使用語言就能適應現實情況,認為語言是解決交際中具體問題或思考問題時偶然使用的工具,那是非常錯誤的。事實上,所謂的客觀世界在很大程度上建筑在社團的語言習慣上。沒有任何兩種語言十分相似,可以認為它們表達同樣的社會現實。不同社會的人生活于不同的世界之中,而且不僅僅是名稱不同。”
文化是人類勞動實踐的產物。廣義上的文化,一般是指人類在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的總和。而狹義上的文化,因審視的角度不同而有不同的界說。譬如,美學、人類學、社會學與文化學在界定文化時,就有不同的側重。中西方文化的理念盡管在經濟與文化全球化的語境中日益趨同,但在歷史流變的追溯中也可以窺知其原本的某些特點。
在傳統的文化研究中,文化主要取廣義的人種學上的觀念,更多的凸顯以人文教育為導向的高雅文化的特征。早在1871年,英國學者泰勒在《原始文化》一書中,把文化界定為“一個民族,一個時期,或一個群體的特定生活方式”。
漢語中“文化”一詞的詞形,是由“文”與“化”復合而成,這可上溯到《易經》中“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之說。《易經》在專論文飾的“賁卦”里,“文”通“紋”,指色彩交錯而成的花紋,包含感性的形式美的因素,可供人直觀欣賞。
中華文化是漢語言文字和中華民族思維幾千年積淀的產物。中華文化的本質是農耕文化,其內核是儒道兩家的思想,自漢以后,儒家思想和文化成為中華文化的核心。隋唐以后,印度的佛教文化進入中國,經過改造與吸收,轉化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中華文化形成儒道釋三家的合流,這是以儒學為主體的國學。
國學的基礎是小學。國學,包含《經》 《史》 《子》 《集》,所謂“四部之學”。作為國學基礎的是語言和語言學,包括語言學、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和版本目錄學,統稱小學。這些顯然都在廣義的語言學的范圍之內。
文化和文明都是在語言的基礎上產生的,并由語言決定。文化就是\"人化\",是人所創造的一切。所以,文化的歷史和人類的歷史一樣久遠。文明卻是晚近的事,它與城邦的發展相關。文化所強調的是人之創造的精神方面,文明所強調的是人之創造的物質方面。
(葉水濤,著名語文教育專家,江蘇省教育學會副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