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義視角下對愛麗絲·門羅小說的研究
——以《親愛的生活》為例

宋佳

（山東女子學院，山東濟南 250014）

愛麗絲·門羅(Alice Munro)，當代國際文壇著名的短篇小說作家，被美國《時代周刊》雜志評為“世界一百名最有影響力的人物”[1]。愛麗絲·門羅自少女時代開始寫作，先后出版了14 部短篇小說集，被譽為“當代契科夫”。1968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說集《快樂影子之舞》，備受好評和關注，一舉獲得當年加拿大最高文學獎項——加拿大總督獎，逐漸確立了門羅在加拿大文壇的地位。她的作品陸續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在世界各地出版，為世界文學的繁榮和發展做出了突出的貢獻。2005年美國《時代周刊》將門羅評選為世界一百名最有影響力人物之一。2013年門羅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成為加拿大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愛麗絲·門羅的作品多以女性的視角感受社會與人生，通過展現女性在現代社會及父權制雙重壓迫下所面臨的困境，思考女性如何突破現狀，獲得肉體與精神的解放。

《親愛的生活》(Dear Life)是愛麗絲·門羅在2012年出版的最新的一部短篇小說作品集，中文譯本于2014年出版[2]。這是她宣布停止寫作前發表的最后一部作品集，被媒體譽為“門羅迄今最棒的作品”，也是她最豐富，最完美的“集大成之作”[3]。作品集由14 個短篇故事組成，分為兩個部分：《漂流到日本》《亞孟森》《離開馬力佛》等10 篇故事主要圍繞“背叛”展開；而《眼睛》《夜晚》《聲音》和《親愛的生活》這最后4 篇“就情感而言具有自傳的性質”，說出了她關于自己的生活“最初、最后、也最親密的話”，被認為是作者的自傳。關于《親愛的生活》，艾麗絲·門羅曾這樣說：“我希望讀者從《親愛的生活》開始讀我的小說，這是我最好的作品[4]。《親愛的生活》中講述的故事大多發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后，即世界大戰帶來的思想、政治、經濟發生重大變革的時期。雖然《親愛的生活》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在講述普通人的平凡生活[5]，但深層次里卻是將人物在平凡生活下遭受的現實的壓迫以及內心對自由的渴望娓娓道來，體現了極高的人文主義情懷。而在大環境下存在的諸多社會性問題也被作者恰到好處的隱匿在看似輕描淡寫的文字中，思想意識的改變也以悄然的姿態潤物細無聲地改變著書中人物的命運。同門羅早期的小說一樣，《親愛的生活》大都以她的故鄉——加拿大安大略省休倫地區為背景，以平凡女性的日常生活為素材，講述了一個個別離與開始、意外與危險、離家與返鄉的故事。

該文以《親愛的生活》為例，通過對其中故事的分析，探討愛麗絲·門羅小說中展現的女性主義以及作者對女性表現出的人文關懷。

1 女性主義和西蒙娜·波伏娃

女性主義廣泛指為結束性別主義、性剝削、性歧視和性壓迫，為促進性階層平等而創立和發起的社會理論與政治運動，同時也著重于性別不平等的分析以及推動性底層的權利、利益與議題。女性主義最早出現于18世紀的法國，隨后傳入其他歐洲國家和美國。女性主義運動根源于西方的進步主義，在19世紀漸漸轉變為組織性的社會運動，因為當時人們越來越相信女性在一個以男性中心的社會中受到不平等對待。人們通常將早期的女性主義者和最初的女權運動稱為“第一波女性主義”。1960年以后發生在歐洲和美國的婦女解放運動被稱為“第二波女性主義”。從20世紀90年代持續至今的則被稱為“第三波女性主義”[6]。

法國哲學家西蒙娜·波伏娃是女性主義的代表人物，1945年與讓-保羅·薩特、莫里斯·梅格-龐蒂共同創辦《現代》雜志，致力于推介存在主義觀點。她于1949年出版了其代表作《第二性》。該書的出版在思想界引起了巨大的反響，而這本書也成了女性主義的經典著作，被譽為“有史以來討論婦女的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滿智慧的一本書”。在書中，西蒙娜·波伏娃把存在主義哲學運用到對于女性狀況的分析和研究中。系統地闡述了她的存在主義女性主義的思想觀念。該書第一冊從歷史和女性神話在文學中的體現等方面來分析女性的處境；第二冊從存在主義的哲學理論出發，研究女性各個階段，以及在各個階層中的真實處境，探討女性獨立可能的出路。波伏娃提出女性經濟獨立的必要性，強調想要實現真正的男女平等，女性必須對自身的意識發生根本的改變。同時也強調了只有女性經濟地位變化，才能帶來精神的、社會的、文化的等后果[7]。

2 《親愛的生活》中女性角色面臨的困境

在《親愛的生活》中，門羅從多個角度，生動形象地展示了女性的日常生活及內心世界。這些角色身上，都展現了男權社會下，女性所面臨的困境與束縛。雖然門羅從未承認自己是一名女性主義作家，但從她的作品中不難發現，字里行間表現出來的都是面對所處的困境，女性角色通過自身的改變、思想的解放、經濟的獨立，最終獲得心靈和生理上的雙重解放。

2.1 來自丈夫的忽略

從《親愛的生活》的故事中不難發現，來自男性尤其是丈夫的忽略是女性角色產生困境與束縛很重要的因素之一。他們或是在語言上，或是在行為上不經意間表現出的對于女性的忽視和輕蔑，恰恰能最真實地反映出女性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女性得不到關注，不被重視，進而造成女性生存發展的困境與束縛。這種來自男性對女性的忽略，在《庇護所》這篇小說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故事發生在70年代的加拿大一個小鎮上，從“我”——一個13 歲的女孩的視角下，描述姨夫姨母的日常生活。賈斯珀姨夫在外是有名望的醫生，醫術高超，待人隨和。但在家庭生活中，賈斯珀姨夫卻展現了截然相反的一面。他有著極強的控制欲，習慣主導一切，事事都要按著他的要求來。這也從側面反映了道恩姨母日常生活的壓抑。姨夫坦然享受著妻子對他付出的一切，卻沒有給妻子一絲尊重。面對這一切，道恩姨母選擇服從。她甚至會說：“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為他的男人提供一個庇護所”。因此她竭盡所能去為丈夫營造這樣一個庇護所，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并沒有得到丈夫應有的尊重[8]。

除了《庇護所》，其他的小說中對這一現象也有充分的描寫。《漂流到日本》中，格麗塔出軌哈里斯，也是由于丈夫彼得無法理解她的藝術創作，不尊重她對藝術的追求所導致的。

2.2 對當前生活狀態的不滿

在《親愛的生活》中，很多女性角色都是全職的家庭主婦，生活狀態的局限性也對女性意識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9]。

同樣是在《漂流到日本》中，前面說到女主人公之所以出軌是因為丈夫無法理解她在藝術上的追求。而從主人公自身角度看，成為一名“女詩人”顯然要比做一個平庸的家庭主婦更有成就感。在發表了幾篇文章之后，格麗塔得到了與“同行”進行交流的機會——一場為雜志編輯舉辦的聚會。也正是在這個聚會中，她遇到了哈里斯。突然接到前往多倫多替朋友照看房子的機會給了她沖破內心渴望的契機。不知道哈里斯的全名，沒有他的地址，格麗塔通過一切手段試圖能與他取得聯系。雖不確定哈里斯最終能否收到信件，但格麗塔仍在信的最后告知她的火車抵達的時間。格麗塔的這些行為都是與她目前的生活狀態不相符的，但確實是她內心真實情感的表達。與丈夫性格的迥異使她一直過著遷就的生活，而遇見與她同樣憤世嫉俗的哈里斯則為她逃離當前的生活狀態提供了絕好的機會[10]。故事的最后，哈里斯果真出現在車站，等待她的出現，這一切都是令格麗塔激動的。但女兒凱蒂突然掙脫的手使她再次陷入兩難的境地：究竟是為了追求自我逃離原本的生活還是為了孩子繼續和丈夫彼得相互遷就的生活下去？

3 《親愛的生活》中女性自我救贖的方式

《親愛的生活》中，女性角色的經歷都與父權社會下大男子主義有著密切的聯系。面對來自男性社會的壓力，故事中的女性角色采取了多種方式進行自我救贖[10]。

3.1 在自然中得到釋放

在門羅的許多作品中都出現了對自然的大量描寫，《親愛的生活》也不例外。通過作者對純凈自然的大量描寫，來治愈小說中女性人物遭受的創傷從而升華心靈。

小說《夜晚》的主人公“我”，在一次手術中除了切除了患病的闌尾，還有一個類似癌癥的腫瘤。而這個贅生物使“我”的思想和心態發生了變化。“我”開始失眠，腦子里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想法，“我”甚至產生了掐死最親愛的妹妹的想法。于是“我”決定走出房間，走到房子外面。“我”看到了房子周圍的樹，山毛櫸，榆樹，橡樹……“我”看到了親手修剪過的草坪，蜿蜒的長河，啼唱的小鳥……天空開始泛白，睡意襲來。在失眠的夜晚里，“我”探尋了許多不曾發現的美好，與大自然的親近讓“我”身心得到放松。而在這篇小說的結尾，最終使“我”徹底擺脫失眠的除了在大自然中得到的釋放以外，與父親的談話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面對“我”腦子里想要掐死妹妹的想法，父親沒有指責“我”，而是告訴“我”，別擔心，有時候人們會有那樣的想法，沒有必要產生這么大的心理負擔。

3.2 與現實生活的自我抗爭

面對現實壓抑的生活，門羅筆下的許多女性角色選擇迎難而上，為了獲得內心的解放和自我的救贖，他們反抗來自家庭的權威，來自父權的權威，逃離現有的生活，追求向往的幸福。

從小說《離開馬里弗》的篇名上就不難看出，這是一個有關逃離的故事。利亞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白天要在家里幫著媽媽照顧弟弟妹妹，晚上的時候要來電影院做檢票員，周末的時候還在牧師家為他熨燙衣服，每天的生活繁忙和緊張，卻沒有一絲個人空間。由于家庭宗教的關系，利亞的父親只允許她工作日的晚上一個人走回家，周六不可以自己回家，而父親自己在磨坊工作也不能來接她。在電影院的這份工作也是父親“約法三章”以后利亞才得到的：不能看熒幕，不能聽熒幕里的對話。面對這樣一個有著嚴格宗教信仰的家庭以及恪守信仰的父親，利亞內心是渴望擺脫這種生活的。她沒有坐以待斃，而是選擇挑戰父親的權威，為了追求向往的幸福，她選擇與牧師的兒子私奔。在寫給牧師家的信中她只字未提自己的家庭，表明利亞與原生家庭劃清界限的決心。

《親愛的生活》延續了愛麗絲門羅一貫的寫作風格，雖然沒有華麗的辭藻，講述的也只是普通人的平凡故事，但平淡的文字下卻飽含著作者對女性角色生存狀態的關注，她的文字生動的表現了女性的痛苦、渴望、內心的掙扎以及不甘面對殘酷生活，期待突破束縛，獲得身體和心靈解放的信念。面對來自父權社會的壓力，女性選擇用多種方式進行自我救贖，他們有的依靠自然的力量，有的主動與現實抗爭......所有的行為都在表達著小說中的女性人物渴望被愛和得到關注。門羅的筆下的女性角色，讓我們看到女性意識從覺醒到發展過程的漫長與艱難。社會的發展為女性思想的覺醒帶來機遇，他們敢于沖破現有生活的束縛，去追求心中的理想。社會的發展也為女性帶來了經濟上的獨立，他們靠著自己勞動獲得的報酬不斷走向獨立，慢慢脫離來自父權和夫權的束縛[12]。門羅通過這種方式鼓勵女性為了追求向往的生活應該不斷的自我覺醒，自我獨立，勇于同父權社會的壓迫抗爭。同時，門羅也通過她作品中的每一個女性人物告訴我們，在一個以父權為主導的社會中，女性想要打破固有的被支配、被束縛的觀念，首先要意識到自身的價值，打破男性在思想意識領域中的支配地位，從思想上、經濟上取得獨立，才能夠實現自我的真正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