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華 余檬檬
摘 要:在高等教育改革不斷深化的形勢下,作為傳播學教育體系的重要基石,學科理論的創新改革是實現傳播學學科教育轉型的關鍵環節。目前,傳播學理論教育存在著“西學東用”的在地化斷裂和西方經典理論力有不逮的兩大困境,需要從學科思維轉型和華夏傳播理論建構兩方面著手,探討高校傳播學理論課程改革的基本思路。
關鍵詞:學科改革;傳播學原理;新聞傳播教育;教學改革
一、引言
在傳播技術的加速革新推動下,整個信息傳播系統、傳播生態實現了顛覆性改變[1]。全球傳播業的延展變遷,影響著對傳播人才知識結構和能力結構的要求,成為牽動傳播學教育改革的核心力量。細數中國傳播學教育的歷史淵源,1978年傳播學由中國人民大學和復旦大學引入中國學術土壤已有40余年。值其發軔之初,正是大眾傳播的黃金年代。以2002年復旦大學、北京廣播學院(現為中國傳媒大學)、中國農業大學和華南師范大學四所高校開設傳播學本科專業為標志[2],中國傳播學的本科教育即將邁入第19個年頭。自傳播學引入中國以來,針對傳播學教育改革的討論始終熱度不減。學科教育概念、教學隊伍組建、培養目標設置、課程分配方式、專業方向劃分、人才職業規劃等,均屬于傳播學學科教育為適應時代發展而一再呼吁的議題[3]。以世界一流大學的傳播學教育為例,圍繞傳播學教育該如何適應新的傳播實踐,并就革新專業性進行了深切的探究,希冀以廣博的眼光和創新的思維,為我國高校傳播學教育在“融媒體”時代下的可持續性發展提供科學方案與合理建議。
盡管有許多學者關于調整培養方案和探索學科建制等方面提出的系統性思考常見諸文端,但面對新技術和媒體融合的時代沖擊,傳播學教育產生了桎梏于西方理論框架和理論知識繁殖不足等一系列問題。在革新知識體系的當下,中國傳播學教育需要前瞻但更需要回望[4],“傳播學原理”作為一門闡述傳播學基本原理與方法的重要課程,更加需要深刻剖析自身,反思理論延展維度的方向,以及明確自身在轉型時代的責任與定位。學者張天培[5]在訪談喻國明時明確指出當下理論發展滯慢——從傳播學、國際傳播學發展角度而言。自20世紀80年代提出“第三人效應”之后,在整個傳播學界基本上都未曾出現廣泛認可的傳播理論,未能在學術領域形成一定的聚焦或達成某種新的洞見,更無法對整個傳播學教育起到系統性指導作用。立于“傳播學原理”課程的改革契機,需要廓清當下現有理論發展的迷思,探尋學術創新改革的途徑,希冀助力中國傳播學研究改變現狀、走出“困境”,實現超越。
二、高校“傳播學原理”課程改革的兩大困境
1.“西學東用”的在地化斷裂凸顯
在工具理性的驅使下,傳播學的應用性、包容性和互文性,使其日漸成為社會科學中的“顯學”[6],國內傳媒領域運用西方傳播學解釋中國現實狀況的依賴性與日俱增,然而伴隨中國現實社會問題的程度加深,西方理論無法有效回應中國社會的規范與治理問題,西方傳播理論面對中國國情展現出水土不服的根源性困境日益顯著,主要存在于意識形態契合度與文化融合度兩方面的偏差。
一方面,傳播學起源于二戰時期,孵化環境是歐美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語境,基本學術觀點和學科體系中帶有強烈的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和意識形態的色彩[7]。作為大眾傳播理論的代表,被引進的人際傳播、組織傳播、群體傳播等理論都起源于資本團體對政策問題的追尋,與中國的社會主義組織形態存在諸多認知和價值層面的出入。基于西方歷史脈絡而提出的傳播學與中國國情融合的時候仍存有較大的磨合空間,其理論框架也只能相應解釋部分社會問題。有如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只能在特定條件下闡釋對應的社會事實,其脫離了西方定義范疇和文化語境則無法在中國本土適用,因此,隨意套用西方傳播學的理論體系并用其標準對中國的社會實踐進行衡量,往往會出現“拿他人帽子戴自己頭”的尷尬境遇。
另一方面是文化契合度不足,被烙印上“舶來品”的傳播學思想基礎源于以美國文化為代表的外向型西方文化,以古希臘古羅馬文化為源頭,崇尚個人、個性,樂于從物質層面考量生命。而以內向型文化著稱的中國文化深受儒家思想和道教文化的影響,追求集體利益,注重精神層面的超脫。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圍,孕育了不同的社會文化環境,也導致了采用西方傳播理論解釋中國文化現象時無法彌合背后的文化差異。文化背景的缺失為傳播學的傳入提供的詮釋環境不夠完善,造成了理解“傳播”的思維障礙,加重了“西學東用”的水土不服。
傳播學誕生的環境與中國相距甚遠,又在學統上與中華傳統文化在一定程度上相疏離,而中國傳播學術界長期寄望于對西方理論的援用、消化、攝取,致使理論的落地性不足,容易造成如今西方理論“東西相異”的橘枳效應[8]。即努力將源自西方的傳播理論知識移植到中國來,跨語境的理論旅行,帶來了中國傳播理論資源的快速繁殖,但去語境化的理論移植,與中國問題的連接存在根本性斷裂,理論缺乏“在場”感[9]。
2.西方經典理論力有不逮的處境顯露
傳播學科理論的研究與發展,自20世紀以來一直處于一種困頓狀態之中。許多廣為流傳的傳播學理論均發軔于20世紀60—80年代,例如使用與滿足、議程設置、涵化理論、沉默的螺旋、第三人效果等,但近年來理論研究的“內卷化”程度嚴重,研究者似乎沒有對新的核心傳播理論達成共識[10]。新理論發展停滯不前和舊理論適用性受限成為西方經典理論力有不逮的主要表現。
首先,西方傳播理論早在引入中國之前便已經遭遇自身發展危機。同20世紀80年代的蓬勃態勢相比,西方在20世紀90年代出現了理論困乏,較長一段時間內沒有出現被廣泛認可的理論。原因在于,美國各大高校的傳播學系或研究所的學術性和理論高度呈現被動下降的狀態。西方傳播學原本倚重為資本拋出的現實問題服務,而當傳播研究的新成就鮮見,遲遲不見回報的資本家便不再對研究機構輸送補給,隨即撤離了學科建設,美國的傳播教育因經費短缺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使傳播學陷入了學科的存亡危境[11]。處于自救狀態的傳播學,為了爭取更多經費,常常打出傳授“職業技能”的招牌,從人文教育轉向了職業訓練,就業技能的培訓逐漸成為其教育目的。西方傳播教育陷入危機之時,恰逢其傳入中國之時,因而漂洋過海而來的傳播理論本身具有一定的發展缺陷,學科本身缺乏理論積淀的本質狀態,以及拘束于西方理論的狹隘圈子,造成了學科發展的自驅性危機。
其次,傳統的研究方法遭遇瓶頸期,經典理論受到新型社會規則沖擊。20世紀80年代原有的理論集合和系統知識有自身的價值和作用,但無法對當下媒介環境轉變而引發的學科發展和突破,以及社會運作產生的新現象、新問題作出清晰的判斷與解釋分析,呈現出一種力不從心的狀態。甚至現今傳播事業的信息化與全球化趨勢,也早已被麥克盧漢在20世紀60年代預言并得到確鑿印證,然而在此以后傳播理論界再沒有新型的傳播知識來支撐當前的全球傳播現狀,仍然在利用原有范式來描述當下社會現象。即使學術研究范式隨著傳播技術在不斷演進與發展,在一大批學者的努力下也取得了一系列具有時代意義的成果,但現當代的傳播教育還是沿用大眾傳播時代的理論,部分研究仍然是以新材料填充舊理論[12],并非為實質性創新。
研究環境的圍困使得西方從理論高地降落并處于空轉狀態,加之高校傳授的傳播理論知識無法解釋日新月異的社會現實,西方經典理論力有不逮的處境愈發顯著。正如陳力丹[13]所說,如今傳播學的講授已經陷入困境:原有的大眾傳播理論明顯過時了,但是新的網絡傳播卻基本沒有理論,只有現象的描述,而且描述本身也往往滯后,因為趕不上傳播科技發展的步伐。
三、高校“傳播學原理”課程改革的基本思路
傳播學理論課程作為傳播學教育的根基,不應該成為知識從一個人的腦袋移到另一個人腦袋里的知識搬家,而更是一種學習“在對話中探索”的方式[14]。以上問題的闡釋均對“傳播學原理”課程改革形成強烈號召,結合當前中國現實,具體可從重塑學科思維和構建華夏傳播理論兩方面對“癥”下藥。
1.順應媒體融合,重塑學科思維方式
站在技術飛躍的時代口,越是需要精神的關照,越是需要靈魂的統馭[15]。傳播學在跨學科意識突貫的影響下,也形成了改變現有學科思維方式的有利條件。首先,增添媒體融合思維,貼合新時代傳播發展趨勢。經典理論叢生的大眾傳播時代正在歷史舞臺上消退,如今萬物皆媒的互聯網成為傳播的載體。媒體融合所帶來的社會現實、傳播機制、傳播效果以及盈利模式等,都發生了復雜變化,理解和把握新的理論范式和研究方法,諸如復雜網絡、認知神經科學、大數據方法等變得非常重要[16]。因此傳播學注重傳統教育內容的同時,應該增加非單一“技術傳遞”的媒體融合思維教育。但加入新元素的同時,需要避免“技術理性”教育思維對傳播學人文社科本體屬性的沖擊和覆蓋,這種偏倚“技巧”的做法極易導致對傳播學教育復雜性的忽視,從而漠視傳媒工作的靈魂所在[17]。因而,重視人本思想教育、練就傳播思維的理念同樣需要注入傳播學基礎理論教學的過程之中。真正的思維教育是在基礎理論教育之上力求養成學生注重人文關懷的新聞傳播思維,使學生擁有教育家劉道玉口中的“思想四力”——想象能力、質疑能力、批判能力和反思能力。既利于塑造其傳播專業精神,也有助于培養學生用傳播學的理論和方法去思考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簡而言之,傳播學從來都不是一門單純的應用性學科,對傳播專業學子采取技術訓練的培養模式,無法取代“腦”素養的培育,“傳播學原理”課程的教育也理應回歸人文本體的思維方式,這才是傳播學教育發展的長遠方向。
2.打好基本功,構建華夏傳播理論矩陣
華夏傳播研究是傳播學本土化的重要研究領域[18]。這一提法最早出現于傳播學引進中國伊始。20世紀90年代時曾有部分學者以廈門大學傳播研究所為組織機構,開展研討會,并出版論文集《華夏傳播論》等,而后成果則難以聚合,多以單篇論文形式發表于期刊之上。但是,華夏理論脈絡建構進度緩慢,縱覽現有傳播學界的學術版圖,已少有綜述性文章顧及這一領域。另外,西方經典理論的補給不足:一是理論研究有所停擱,二是實踐應用有所收窄。當代傳播學者以“華夏傳播”為研究對象的成果補給不足,中國傳播理論矩陣的搭建仍任重道遠。以史鑒今,理論矩陣的建構需扎根中國當代社會實踐,提煉獨特的傳播理念、傳播技藝,合力著寫理論界的“一詠三嘆”。其一,做好對西方理論經驗的精煉與本土文化融合。我國當前的傳播學研究更多的是在介紹西方的傳播學理論,并力圖建立屬于我國的傳播學理論體系。但正因這一獨立的理論體系尚處于建設之中,具有中國特色的傳播學教育改革還在發展之中,交流與對話才是學術的基礎,與經典理論的對話與交鋒才是新理論生成的路徑。中國傳統文化的特殊性既是對經典理論的一種檢驗,同時也是在不斷探索嘗試中,找尋屬于中國傳播實踐的一種有效輔助手段。力求文化融合式的“本土化”,利用中國古典思想文化精粹,對西方理論完成化用,實現傳播學理論的中國化。其二,開拓中國理論教學課堂,給予華夏理論足夠的重視。在“首屆新聞傳播史論課程群教學改革研討會”之“傳播學原理”課程研討分論壇中,專家學者們對此紛紛作出闡述。學者劉海龍通過回溯學科歷史,強調理論演進要從問題意識中凸顯,并將知識“客觀化”和“語境化”,以有助于問題困境的解決。學者史安斌表示,應把握當下“西方缺位”的機遇,從人文主義和去西方化兩條路徑去實現傳播理論的重構。學者廖圣清則認為,傳統理論可以幫助中國理解“傳播”一詞的含義與本質,從而構建更明晰的本土化傳播原理。學者邵國松指出,西方傳播學存在量化主導和選題微觀兩大問題,而中國人文思維和西方的科學方法思維要做到互相彌補、互相平衡。學者沈國麟稱當下的傳播學授課以西方理論為主,對于中國本土文化的分析不夠充足,導致學生會過分偏倚西方理論與價值,忽視自身文化與社會的本土性與獨特性。本文作者徐明華表示在傳播學理論的變革中,既需要不斷夯實本土傳播的基礎與開拓發展,也應當積極吸取其他學派的知識養分。專家學者們普遍注意到,當下“傳播學原理”課程的教學工作既需要對西方經典理論進行學習與吸納,但同時更需要注重中國本土理論的傳授和研究思維的培養,對學生施以更多優質的本土理論養料,努力擴大學科目所能及的人類世界。
四、結語
學者喻國明在接受采訪時講到,當今的實踐要求培養出來的所有專業人才,都應既具有理論的把握能力、洞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同時又要有大量學以致用的具體技能和方法[19]。智媒時代背景下,傳播活動被置于一個更加廣闊、深邃的社會空間,傳播學的核心概念、理論邏輯和話語體系被不斷地解構、重構;西方理論的弊端和限定日益膨脹,與中華文化源流和具體現實的不兼容問題逐漸浮現,本土化理論較為離散難成體系,歷經中國土壤培育四十年之久的傳播學,依舊沒有完成學術意義層次的中國化。而今社會對傳播人才的培養提出了全新的要求,傳播學教育面臨巨大壓力,高校如何全面創新自身學科“底子”教育和更新教學培養理論,進行專業再造、課程迭新,真正使人才培養與社會需求密切接軌,實現專業辦學的可持續發展,已然成為亟待探討的重要命題。
社會對傳媒專業人才的需求日新月異,新聞傳播學早已突破了原有的專業、學科限制,走向學科融合的道路[20]。這一點符合新聞傳播學科鮮明的社會科學特征,但傳播教育如果把傳媒職業技能放在第一位,永遠也追不上媒介技術的迭代速度,技能契合帶來的人才市場優勢只是暫時的,新聞傳播學科思維的優勢才是長久的。我們要培養的應該是會運用新聞傳播學科思維審視問題的人,是有傳播思維、傳播素養、有溫度的人才。傳播教育只有把握“思維”的根本,培育新聞傳播思維方式,發掘學科深度,提升專業優勢,才能以不變應萬變。
總之,我們必須秉持“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創新精神,并持之以恒,在全新的格局下,不斷地改革與創新傳播學教育的工作,全面地提高傳播學專業人才培養質量,以滿足傳媒業界與社會對新聞傳播學科教育的期待[21]。只有積極地同各方學術資源深入交流,以更加靈活和開放的姿態,兼容并包,立足于自身辦學定位,勇于變革,才能培養出優秀的專業人才,為中國的新聞傳播事業做出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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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