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如今,“非常英雄”、“很現代”、“十分陽光”等等“程度副詞+名詞”這種語法結構已屢見不鮮,而對這種違背了現代漢語中“名詞不能受程度副詞的修飾”這個語法規則的現象,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前輩們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并試圖從不同的角度對其做出了合理的語法解釋。本文在總結前人研究理論的基礎上,嘗試從認知語言學的概念整合相關理論入手,談談對這種結構的再認識。
關鍵詞:認知語言學;概念整合;“程度副詞+名詞”結構
作者簡介:張琳鵬(1989.8-),男,漢族,陜西省西安市周至縣人,研究生,西安交通工程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對外漢語。
[中圖分類號]: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6--02
一、引言
黃伯榮、廖序東主編的《現代漢語》中提到:“名詞前面一般能夠加上表示物量的數量短語,一般不能加副詞”。然而,近年來“程度副詞+名詞”結構愈來愈走向流行化、大眾化、口語化,無論是在電視訪談中,還是在報刊雜志、文學作品上,“程度副詞+名詞”結構頻繁出現,例如“很淑女”、“很市民”、“太前衛”等這類詞語的組合不僅并沒有影響到人們的正常溝通,反而使表達言簡意賅、幽默風趣。所以本文嘗試從認知語言學的概念整合相關理論入手,談談對這種結構的再認識。
二、“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研究發展現狀
縱觀前輩的研究成果可以得知,早期的研究主要側重于語法上能否接受這種結構的問題,其主要從語法功能的不同角度對其作出一些闡釋,如胡明揚學者認為:副詞“很”強制改變了名詞的基本功能和語法意義,使其臨時獲得了形容詞的詞性;張伯江學者認為:“副詞+名詞”這種結構正是名詞的語法功能發生游移變化所致。之后的學者開始轉移到了名詞語義幅度特征上的研究,如張誼生學者認為:現代漢語中的相當一部分名詞性短語的語義中包含或蘊涵著一定幅度的量度義,而且在一定的語境中,部分名詞還可以臨時獲得量度義,所以這些具有量度義的名詞通常可以接受程度副詞的修飾;邵敬敏、吳立紅學者認為:對于“副詞+名詞”結構的認識,既不能單純歸結于副詞,也不只是名詞的問題,而是組合詞語的語義特征雙向選擇的結果,換言之,不僅要考慮兩個詞語各自的語義特征,還要考慮其間的選擇關系以及語義特征指向的途徑。
近年來,隨著認知語言學研究的不斷深入,不少語言學者開始嘗試運用認知語言理論重新審視“程度副詞+名詞”這個結構,如胡學文學者認為:在語言的實際運用中,為了能夠達到某種特定的(比如新穎、經濟或模糊的)語用表達效果,說話者通常可以使用某個特定名詞本身來轉指該名詞可能包含的某個意象或某些意象的組合,這種意象的轉指是詞類轉用的心理認知理據。
三、能夠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程度副詞和名詞
(一)程度副詞
關于程度副詞如何分類的問題,張桂賓學者根據有無比較對象和程度量級的差異,明確地把程度副詞劃分成了相對程度副詞和絕對程度副詞兩大類:相對程度副詞主要有“更、最、比較、稍微、稍稍”等,這些程度副詞都有進行比較的意味;而絕對程度副詞有“很、極、太、非常、挺、怪、十分、特別、有點兒、有些”等,這些程度副詞只是單純的表示程度義,而沒有比較的意味。
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中概念的形成歸根結底是一種認知現象,概念是對事物認知的結果,概念的典型成員和非典型成員之間具有家族相似性,但它們之間相似的程度不一樣,所以程度副詞也就有相對和絕對之分。由于相對程度副詞有客觀比較的對象,很容易建立以原級為核心的量級對稱關系;而絕對程度副詞沒有客觀比較對象,僅僅參照主觀評價標準,如此一來,就極有可能導致量級向上偏移,所以能夠進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副詞一般是表示程度深的絕對程度副詞,從而夸大自己的主觀情感。
(二)名詞
1.表人名詞
(1)表某種群體概念的名詞
如:小市民、男子漢、女強人、淑女、紳士、學者、專家、貴族、孫子、天才、模范等。
(2)表人名的專有名詞
如:林黛玉、雷鋒、祥林嫂、阿Q、陳世美、竇娥等。
2.表時間和地點的名詞
如:過去、遙遠、現代、西北、北京、本土、東方、西方等。
3.抽象名詞
如:傳統、現實、青春、浪漫、古典、系統、文化、威風、前衛、神氣、科學、關鍵、民主、藝術、形象、英雄等。
通過以上名詞,我們可以得知,無論是表人名的特有名詞,還是表時間和地點的名詞,亦或是抽象名詞,都必須包含描寫性特征的語義成分。一般認為,指稱人與事物是名詞的典型成員,描述性的性狀意義是名詞的非典型成員,但在某種特定的語言使用場合下,非典型成員會因為更重要的語用需要而得以凸顯,通過聯想產生意義,如“小市民”在“很小市民”中就凸顯出“格局不大,喜歡斤斤計較”的義項;“很紳士”中的“紳士”一詞本來表某種群體概念,但通過人們的聯想則呈現出“穿著體面、舉止優雅、談吐得體”等義項;“法國”本來是一個國家的名稱,但“很法國”中的“法國”通過聯想就具有“法蘭西文化或法蘭西民族風格,如浪漫、熱情”等義項;“現代”一詞本來是抽象名詞,但在“很現代”中就表現為“符合時代潮流、富有時代氣息”等特征;“青春”本來也是抽象名詞,但在“很青春”中則表現為“具有蓬勃熱情的朝氣和活力”等特征。對此,張伯江學者認為:一旦專有名詞被說話者賦予類意義,其功能游移就變得容易些了,因此,“程度副詞+名詞”的結構里才會有表人名的專用名詞進入。人們之所以有時感覺抽象名詞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名詞,是因為抽象名詞不是名詞的核心成員,而是遠離核心的邊緣成員,因此,它在功能方面更表現出一定的游移性。隨著“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不斷深入人們的生活,這些具有游移性的名詞就很有可能具有形容詞的詞性,如“科學、民主、藝術、形象、精神、現實、系統、威風、神氣、關鍵”等詞,其實原來都是抽象名詞,但隨著語言的不斷發展,如今幾乎派生成為了形容詞,呈現出詞性游移的現象。
因此,人們通過聯想、隱喻或轉喻等途徑來理解名詞在“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的性狀特征義,這種聯系是在相似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類似于比喻的修辭手法。此外,名詞通過凸顯來表示內在特征意義,也就是人們通過凸顯名詞本身所包含的表性狀特征的語義成分,來分析其在“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的意義。
四、“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整體性
眾所周知,人們并不是通過組合的方式來理解語言的意義,而是通過整合自然語言中一些較為常用的結構來得知。所謂概念整合,是指人們有選擇性地提取并整合來自不同認知領域概念的部分意義,最終重構為一個復合概念。其來源于人類共通的認知心理,在自然語言的意義建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所以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伴隨著認知語言學的興起并推進,概念整合理論也就具有普遍的指導作用。例如“吃大鍋飯”的含義絕不單從字面上來理解,而是通過概念整合來得知的。“吃”的本義指“咀嚼而咽下”,轉喻為“得到、獲得”的抽象義;而“大鍋飯”的詞義源于我國上世紀50年代的歷史事件,隱喻為“同樣的回報和所得”的抽象義,“吃大鍋飯”這一組合的真正含義可以理解為“無論個人貢獻大小,所獲得的報酬和待遇都是一樣的”。
概念整合往往具有層級性,如果人們在本義或基本義的基礎上提取兩個概念的語義特征并加以整合,那么這種整合就屬于低層級整合,例如:“喝水、穿衣、吃飯、打牌”等;但人們如果在引申義的基礎上提取兩個概念的部分語義特征并加以整合,那么這種整合就屬于高層級整合,例如:“戴高帽、穿小鞋、喝西北風、吃大鍋飯”等。
通過上文闡述得知,“程度副詞+名詞”這類結構屬于典型的高層級概念整合,其絕對不是字面意義的簡單疊加,而是通過聯想、隱喻等方式獲取而來的。而概念之間的整合層級性愈高,整體性就愈強,所以“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兩者的組合必須緊密結合、不可分割。比如在一期訪談中,主持人問一位戲曲演員:“與演影視劇相比,戲曲造型會不會很舞臺。”那位演員回答說:“如今其實戲曲造型也挺生活的。”這里“挺生活的”,無論是指“挺有生活氛圍”,還是指“挺貼近生活”,都似乎感覺有些不對勁。尤其“程度副詞+名詞”中的名詞離開了結構,其所表示的引申義將不復存在,談話時就會讓人不知所云。再如某個采訪節目中,一個粉絲問一位知名度很高的影視演員說:“最近幾年來,我看到您頻頻飾演小資一類的人物,想了解一下您的想法。”那位演員回答說:“我沒有演小資啊,我一直演的是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人。”其實雙方的談話內容沒在一個層面上,他們所說的“小資”含義并不相同,而如果提問的粉絲用“很小資”這種“程度副詞+名詞”結構形式,那么談話雙方就不會出現理解上的偏差了。可見名詞本身在“程度副詞+名詞”結構中要具有一定的性狀義外,程度副詞也不可或缺,兩者整體性較強,不可分割。
五、“程度副詞+名詞”結構的對外漢語教學
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教師對“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結構的講解不能操之過急,而應循序漸進地進行。在留學生學習漢語的初級階段,教師應該講解名詞最基本的用法:名詞不能接受程度副詞的修飾,不能說成“很椅子”等。因為教師如果在初期就為留學生講解“程度副詞+名詞”這一特殊用法,就會導致目的語規則的泛化現象時有發生,從而產生很多這方面的偏誤,不利于學生今后語言的學習。而隨著留學生漢語知識的逐漸積累、漢語水平的不斷提高之后,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已經接觸到“程度副詞+名詞”這種結構,教師才能對其進行深入的講解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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