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毅,張會擇,劉夢嵩,楊 晗
(成都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成都 610072)
黃秀深教授為成都中醫藥大學基礎醫學院碩士生導師,方劑專家,臨床長于內、婦、兒科疾病治療,對疑難雜癥尤有奇效。現結合黃秀深教授指導及臨床病案就《傷寒論》第318條:“少陰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1]提出以下觀點。
《傷寒論》第337條:“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者是也。”[1]《傷寒論》中所言之厥指四肢厥冷,甚則足冷過膝,手冷過肘,原書明言其病機為“陰陽氣不相順接”。《傷寒論》第318條可分為三個部分解讀,病位:少陰病;主癥:四逆;伴隨癥:諸多或然癥。少陰包括心腎兩臟,心屬火,腎屬水,少陰主司水火。生理情況下,心火下暖腎水,則腎水不寒,腎水上濟心火,則心火不亢,水火既濟,人體陰陽則相互協調。黃元御謂之“水火互根,陰陽既濟,二氣合為一氣,故火不上熱而水不下寒”[2]。腎又為先天之本,涵真陰真陽,全身陰陽皆以腎中陰陽為根。十二經脈為陰陽之氣運行的通道,四肢末端為陰陽之氣交接之處,陰陽之氣的接續依賴于氣機的通暢,氣機郁滯則少陰陽氣內郁,發為“四逆”,即柯韻伯言:“四逆為諸陽之本,陽氣不達于四肢,因而厥逆”[3]。王和安亦言此為:“惟氣不宣通,是以逆冷。”[4]再觀四逆散方中藥物:柴胡、枳實、芍藥、甘草,方中并無溫陽之品,而多為行氣之藥,因此傷寒論第318條的病機應為氣機郁滯,少陰陽氣無以宣通,四末失于溫養。
《素問·經脈別論》言:“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經四布,五經并行”[5],可知氣與津液關系密切,氣的正常運行在津液的生成、輸布、代謝方面起著重要作用。《醫經溯洄集·小便原委論》言:“水者氣之子,氣者水之母。氣行則水行,氣滯則水滯”[6];《醫原·百病提綱論》又言:“氣結則樞轉不靈而成內濕。”[7]綜上所述,倘若氣機郁滯,津液則易停而為濕。《醫宗金鑒》言:“凡少陰四逆,雖陰盛不能外溫,然亦有陽為陰郁,不得宣達,而令四肢厥冷者。”[8]筆者認為此“陰”指的是繼發的陰性病理產物,這個產物最常見為濕邪。濕為有形之邪,易遏阻陽氣,加重氣機阻滯,“四逆”愈發嚴重。李克紹先生[9]提出陽被濕郁,即指出了濕邪在此病中的重要地位。
對于條文中的諸多或然癥狀,《傷寒論》原書給出了加減法:“咳者,加五味子、干姜各五分,并主下利”;“悸者,加桂枝五分”;“小便不利者,加茯苓五分”;“腹中痛者,加附子一枚”;“泄利下重者,先以水五升煮薤白三升”[1]。濕邪具有彌漫之性,可侵襲上中下焦。咳及下利者,加五味子和干姜,干姜性溫,溫化水飲,五味子酸溫,斂肺止咳,澀腸止瀉;悸者,為水飲凌心,加桂枝可溫通心陽,以散水邪;《素問·靈蘭秘典論》言:“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5],小便不利者,為濕邪侵襲下焦,膀胱氣化不利,加茯苓利水祛濕,恢復膀胱氣化;腹中痛者,為寒濕侵犯中焦,加附子以溫中止痛。惟瀉利下重是大腸氣滯,薤白煮湯以通陽導滯。綜上所述,在治療氣郁致厥型四逆時,在四逆散的基礎上加入祛濕藥物往往能起到良好的效果,即葉天士謂“通陽不在溫,而在利小便”。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濕邪是重要的繼發病理產物,《傷寒論》第318條的主要癥狀仍是“四逆”,其基本病機是氣機郁滯,諸多或然癥在臨床中并非必然存在。
朱某,男,21歲。冬季四肢厥冷3年。患者自訴畏寒,四肢厥冷,寒氣自覺由骨內散發,從四肢向軀干彌漫,手指蒼白或發紺,下肢如同置于冰水之中,冷感過膝,寒甚則四肢僵硬麻木,遇風受寒或緊張時加重。平素食欲欠佳,多食則脹,情志抑郁時腹脹噯氣加重。及至大學,學習成績未達預期,遂郁郁寡歡,漸發四肢厥冷,脅痛頻作,缺乏運動鍛煉,汗出不暢,口不渴喜飲熱,小便黃,常有小便不暢難盡之感,大便溏。
刻診見:情志抑郁,噯氣,四肢不溫,局部紫暗,身體瘦削,面色萎黃,倦怠嗜臥,小便不利,大便溏,舌質淡紅苔白稍膩,脈弦。中醫診斷:少陰陽郁,治當通陽散邪,方選四逆散加味,處方:竹葉柴胡12 g、枳殼10 g、白芍10 g、甘草3 g、升麻6 g、川芎6 g、紫蘇葉15 g、佩蘭10 g、麩炒白術15 g、茯苓10 g、桂枝10 g。3劑,每日1劑,水煎服。
二診:患者欣喜異常,訴諸癥減輕。四肢厥冷好轉,上課靜坐時手腳能有溫感。服藥當天,小便即通利,無小便不暢難盡之感。全身無力、倦怠之感盡去,精神狀態得到很大改善,整個人變得十分輕快,晨起不再昏昏沉沉,精力充沛。
三診:患者精神狀態良好,手指略有溫感,苔薄白,脈弦緩。遂守方5劑,囑加強鍛煉,放松心情,患者自覺病情好轉,遂不再就診,2個月后隨訪,患者自覺良好。
按:患者長期情志不遂,肝氣郁滯,氣機不暢,久則氣郁加重,陽氣不通,四肢失卻陽氣溫養,外有寒邪所乘,遂發為厥冷。肝氣不疏,故脅痛頻發,肝木克伐脾土,則噯氣腹脹,脾失運化,易生濕邪,濕邪阻滯氣機,更加重厥冷程度。氣機郁滯,玄府不通,故汗出不暢。治當用四逆散調暢氣機,四逆散方以柴胡為君,柴胡疏達肝氣,通利血脈,以通少陰郁陽,枳實破氣消痞,王和安言“氣郁而至四逆,其結已甚,非以枳實不能通泄”[5],且枳實與柴胡構成升降之勢,助柴胡行氣,芍藥入血,養血柔肝,甘草調和諸藥。升麻升提清陽以輸轉脾氣,清陽歸位則濁陰自降,川芎為血中氣藥,入肝經,行氣活血,蘇葉理中焦之氣,佩蘭化濕,白術燥濕,茯苓利濕通小便,三者合用祛濕健脾,桂枝溫通經脈,助陽氣溫養四肢。如此氣機通暢,陰陽氣得以接續,四肢厥冷可除。更囑咐放松心情,適量運動疏通氣機,則疾病不再發作。
氣機通暢是人體陰陽順接的基本條件,條文中所言“四逆”與氣機郁滯密切相關,疾病發展過程中,又易產生濕邪,氣郁與濕相兼為病。此“四逆”與四逆散行氣解郁即可大獲良效,再兼祛濕邪則效如桴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