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學生結伴退學時……

李迪

新學期，開學第二天下午。

我正在為電子班講課，有學生示意我看看門外——小雨、菲菲和班長珊珊站在門口，用尋求安慰的目光注視著我。

我先給學生布置了課堂作業，然后走到門外。只見小雨未曾開口淚先流：“李老師，舞蹈課上我根本就沒有說話，舞蹈老師卻吵我，一口咬定我說話了。我分辯了幾句，她就不讓我進教室，說必須是您給她打了電話才讓我繼續上課……”

小雨是班里非常乖巧的女孩子，平時也沒有大毛病。舞蹈老師責任心很強，平時對學生要求很嚴格，可能在管理上不太注意方式方法。

這件事誰對誰錯？

無論如何，我必須速戰速決——身后還有一個班級的學生等著我上課呢。我便走上前擁抱小雨，重復她的話：“哦！你沒有說話，老師誤會你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這樣的重復就是最簡單有效的共情）。我現在就跟她打電話……”

電話里，我真誠向舞蹈老師道歉：“剛剛開學，同學們可能有點激動，上課紀律不太好，真對不起！我以后一定會提醒她們認真學習。您消消氣，讓小雨進教室上課吧……”

送走小雨，我內心并不踏實，總感覺事情并不像小雨說的那么簡單。

因為第三節是班主任會，我一下課就匆匆往會議室走。

小婷和菲菲在走廊里看見我，然后低著頭說：“老師，我們不想上學了。”

我問：“為什么？”小婷和菲菲的確很淘氣，但平時違反了紀律生怕被學校處分，今天怎么主動說要退學呢？今天的事，必有蹊蹺。

菲菲說：“就是因為舞蹈老師，她說話好難聽，我們都受不了……我們要退學……”看著兩個人的表情，我就判斷她們不是真的想要退學，而只是用這種方式抗議舞蹈老師的批評，更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點頭，說：“嗯！我知道了。有問題我們解決問題，不要動不動就退學哦！現在我要急著去開班主任會，你們先去上課……”

班主任會結束，我走進教室，學生紛紛向我示意：“老師，您看小雨……”小雨眼睛紅腫，好像哭了一下午。問起來，小雨說：“老師，您給舞蹈老師打了電話，但她還是沒有讓我進教室。我在門外站了兩節課，她還讓我寫2000字的檢討，下次上課讓我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讀出來……老師，我想退學……”

又一個要退學的！

看著泣不成聲的小雨，我忙軟語安慰：“好！好！好！咱們到我辦公室去說，好嗎？”就在這時，卻見陳飛也跟了過來，低著頭，小聲說：“老師，我不想上學了，我想轉校轉專業……”我一聽，頓時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學生扎堆兒要退學，這里面肯定有事兒。

我攬著陳飛的肩安慰著：“不著急，咱和小雨一起去辦公室聊聊……”

辦公室里，經過仔細詢問我才知道，今天開學第一次上舞蹈課，小婷、菲菲等幾位學生沒有按要求換舞蹈服，這讓老師很生氣，當場批評了她們;小雨在一旁卻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不亞于火上澆油，舞蹈老師對小雨說了很多難聽話……

于是，這三個人都鬧著要退學。當然，小雨是真傷心，小婷和菲菲卻有與朋友同甘共苦的意思。

然而，陳飛呢？陳飛為什么也要退學？

陳飛說：“我看見老師發脾氣，覺得壓力好大。我害怕學不好舞蹈。”

我問：“舞蹈老師吵你了嗎？”

陳飛：“沒有。”

我：“沒有吵你，你怎么就被嚇住了？”同學們都笑，陳飛也跟著笑，臉上還掛著淚珠。原來是舞蹈教師“殺雞儆猴”，結果“猴”也給“嚇死”了啊！

我說：“你看你成績也不錯，平時又那么遵守紀律，我可舍不得你走呢！”

陳飛說：“我是害怕技能競賽。”

我恍然大悟——為了督促學生認真學習，我們學校每年都要舉行技能競賽，所有同學必須參加。陳飛感覺壓力太大，想知難而退。

我說：“距離下次技能競賽還有一年呢！你現在就開始緊張了？”

培杰說：“不僅僅她緊張，咱班好多同學都緊張。”

我說：“那就好好學啊！你們從現在開始就認真練習，到時候你們的彈琴、唱歌、跳舞肯定樣樣都好，那還怕什么？說不定你們還期盼參加競賽呢！學習，也許不能給你帶來快樂，但是可以讓你更加強大。在學習之前，你就像一匹小狼，一箭下來，你就倒地身亡，現在一個小小的競賽都能把你打垮;但是，在你通過學習之后，你就像一匹老狼，萬箭穿身你依然不倒。生活里，哪里會沒有壓力呢？昨天我跟我十年前帶的學生聊天，她現在生了四個孩子……”

我還沒說完，小雨已經驚呆了，帶著淚花說：“怎么生這么多？”

我說：“她說她生了兩個兒子后，一心想要女兒，結果又生下來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你們說她的壓力大不大？”

幾個人點頭。

我又說：“今天中午我到咱們學校門口那個燜面館吃飯，看見老板娘一手抱著兩個月大的嬰兒，一手在收盤子。我就問她：孩子這么小，怎么就抱著她來收盤子了？她告訴我，孩子滿月后，她就出來照顧生意了。每天都要收盤子，趁著孩子睡覺還要擇菜、洗菜……你說，這樣的生活壓力大不大？”

陳飛嘆息：“她怎么受得了！”

我說：“生活本來就是這樣，受不了也要受，不能逃避。面對學習壓力，也不能逃避……”

陳飛：“等到二年級估計就更難了，我怕到時候我跟不上學習進度。”

我忍著笑：“哦！這樣啊！你是怕學不會，就干脆不學了？打個比方，我們都知道，每個人最后免不了一死，難不成你現在就不活了？”

幾個人又一起笑了起來。

我說：“我建議大家每人都找一個相互幫助的搭檔，并制訂本學期目標、行動計劃等，咱從現在就開始努力，一定沒問題的……”

小雨說：“舞蹈老師讓我讀檢討呢，我一想起來就害怕！”

說實話，我認為讓學生寫檢討書并不能解決學生的思想問題，反而，會令她們更加叛逆。我告訴小雨：“沒關系，我會側面提醒她，或者讓咱們專業部主任提醒她。下次你們上課我會去聽課，你們覺得，這樣可行嗎？”

送走三個同學，我收拾一下回家。在公交車上，我接到了小婷和菲菲的電話：“老師，我們明天想找你聊天。”

我說：“好啊！明天中午我等著你們。關于舞蹈課上的事情，你們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小婷說：“我們以后一定會按照要求穿練功服。”

我說：“是啊！如果你們上課按照要求著裝、練習，老師也不可能批評你們！舞蹈課有舞蹈課的規矩，大家都要自覺遵守才對。試想一下，如果你們上書法課的時候不帶毛筆，老師會不會生氣呢？”

小婷說：“是的，老師，我們知道錯了……”

她們不談退學的事情，我自然也就不提了。接下來，我需要做的，就是委婉地和舞蹈老師溝通，同時幫助學生制訂好學習計劃，落實到每一天的努力方向……

在學生提出退學后，我們首先想到的應該是“為什么”。如果是想讀普高和考大學，我們便幫助學生分析利弊;學生和家長如果下定決心要走，那就支持;如果是因為家庭變故導致生活困難，我們在給予同情和理解的同時，要盡可能想方設法施以援手;如果是因為實在不適合這個專業，要求換學校、換專業，那就尊重他們的選擇。總之，我們要將學生的利益放到第一位。如果學生是因為受了委屈要退學，首先要看是校園欺凌，還是因為老師誤會？如果是校園欺凌，就解決欺凌問題;如果是老師誤會，比如小雨這種情況，就先傾聽孩子的訴說，給孩子足夠的理解、共情，再一一分析，間或開幾句玩笑，緩和氣氛……這些做法都很有效;如果是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就從指導學生確立目標、制訂學習計劃、落實計劃等方面去幫助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