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治理：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制度面向

梁振杰

（暨南大學 國際關系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根據中國音數協游戲工委（GPC）、伽馬數據（CNG）聯合發布的《2018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中國的電子游戲市場2018年收入高達2144.4億元，同比增長5.3%，占全球游戲市場比例約為23.6%。而在手游市場即移動游戲市場上，2018年中國實際銷售收入達1339.6億元，同比增長15.4%，占全球移動游戲市場比例約為30.8%，手游用戶規模為6.05億人，同比增長9.2%。[1]很明顯，手游產業已經成為中國新興創意產業中規模龐大且增長迅速的主力軍之一，手游企業的順利發展對于手游市場的擴大乃至創意產業的整體發展已經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作為一種與互聯網經濟緊密相連的新興產業，除了手游產業的巨頭如騰訊與網易之外，絕大多數的手游企業都處于迅速成長的中小企業階段。因此，如何通過融資的方式解決手游企業迅速發展過程中需要的資金，尤其是充分發揮手游作為創意產業而具有的版權優勢實行融資，對于手游企業的快速健康成長具有重要意義。

一、手游企業信用狀況對傳統版權融資的價值邏輯

手游企業作為互聯網時代創意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已成為現代社會產業發展的重要方向之一。手游企業的主要產品和其生存根本是手機游戲，手機游戲作為手游產業游戲設計人員的智力勞動成果，其版權不僅是手游企業資產的主要組成部分，相應的版權融資也是手游企業獲得企業經營活動必須資金的主要手段。對于手游企業來說，其傳統的版權融資模式同其他企業基本相同，主要包括銀行信貸、權利質押、信托、證券化等形式。然而，無論哪一種傳統版權融資模式，都必須以手游企業存在相應的信用為基礎。具體來說，手游企業信用對傳統版權融資的重要性包括以下方面：

（一）對獲得銀行信貸的決定性作用

銀行信貸是銀行將部分存款暫時借給企事業單位使用，在約定時間內收回并收取一定利息的經濟活動。銀行信貸指以銀行為中介、并要求利息為回報的貨幣借貸。由于銀行在現代經濟中的關鍵作用，銀行信貸也是現代社會規模最大也最普通的融資方式，也是包括手游在內的新興互聯網經濟發展所需資金的主要提供者之一。[2]對于手游企業來論，銀行信貸依然是其獲得融資的主要渠道之一，無論是騰訊還是網易的手機游戲開發部門，其資金來源都有很大一部分屬于銀行信貸。然而，銀行為了保證通過版權融資獲得信貸資金的手游企業具有足夠的還本付息的能力，必然要對手游企業的信用進行評估，在充分考慮其總資產和盈利能力，主要是企業資產規模、企業產品市場前景和行業前景等考慮能否提供手游企業需要的信貸資金，以及信貸資金的具體規模。

（二）對權利質押成功的關鍵意義

根據《擔保法》第七十五條到第八十一條對權利質押的相關事宜進行了法律規定，其中版權中的財產權被明確納入了權利質押的法定標的范疇。因此，手游企業可以將自己的手游版權向以銀行為主的愿意提供融資的主體進行質押，并根據對方評估的版權價值取得相對應的質押融資。然而，獲得權利質押資金的多少取決于用于質押的手游產品的市場價值，因此提供權利質押資金的主體需要對作為權利質押的對象，即手游產品版權本身的信用進行評估，根據手游產品可能的市場前景確定其市場評估價值，對資金提供者是否接受權利質押以及權利質押的資金額度具有關鍵意義。

（三）信托資金取得的基礎

根據《信托法》第二條的規定，信托融資是委托人將自己的財產委托給受托人，受托人基于受托人的信任，以自己的名義為委托人的利益進行管理和處分。因此，手游企業可以將自己的手游版權設計成信托資產包，并通過專門的信托公司將其發售給社會投資者，并從社會投資者手中取得需要的融資，手游企業以其對手游版權的經營取得的利潤支付投資者的信托本金和紅利。信托投資者因為缺乏必要的擔保，其承擔風險較大，能夠募集到的資金也非常有限，但其募集程序簡單，資金成本較低，較為適合絕大多數中小規模的手游企業。由于信托融資投資者的收益取決于信托資產的實際盈利，信托融資的成敗同樣取決于投資者對作為信托資產內容的手游企業版權市場前景，亦即其信用進行的評估。投資者自身對手游企業版權信用的評估結果，是其愿意購買相應的信用資產及購買資產數量的多少，亦即手游企業版權信托融資的成敗及獲得信托資金數額的基礎。

（四）證券化成功的前提

對較大規模的手游企業，還可以通過證券化的方式獲得需要的融資。即通過向社會投資者發行股票或者債券的方式獲得手游企業發展需要的資金。證券化的主要方式包括發行股票和債券兩種方式。尤其是發行股票，由于企業獲得的資金以投資者股權而不是債權的形式而存在，不會增加企業運行的負債水平，因此成為現代企業融資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對于手游企業來說，如果能夠通過將手游企業上市，以證券化的形式取得版權融資，無疑是非常理想的選項。然而，對于理性的投資者來說，其是否愿意購買手游企業的股票，同樣以其對手游企業已有資產亦即潛在市場收益的信用評估為基礎，手游企業自身規模大小、產品版權市場價值，亦即行業發展前景等和手游企業信用相關的信息，是證券化的版權融資能否成功的前提。

二、手游企業版權傳統融資模式的信用困境

正是因為信用對于手游企業版權傳統融資模式的關鍵意義，從理論上來講，只要手游企業規模較大、相關版權擁有足夠的市場價值，并且產品和行業發展前景良好，就會具有良好的市場信用，必然能通過上述傳統融資模式獲得需要的資金。因此，手游企業通過上述傳統模式獲得版權融資并不存在根本的障礙。然而，由于絕大多數手游企業發展時間不長，規模非常有限，相關手游版權的市場價值處于嚴重的不確定狀態，從而具有較大的市場發展風險，導致其很難通過傳統融資模式必要的信用評估，從而在傳統融資模式上陷入了難以克服的信用困境。手游企業版權傳統融資模式的信用困境主要表現在以下層面。

（一）手游企業因自身規模較小所導致的信用較低

根據《2016年中國游戲產業報告》提供的數據，中國手游產業雖然擁有高達千億的消費市場，但僅騰訊和網易兩家即占有整個市場份額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其他所有企業瓜分剩下的百分之四十的份額。[3]因此，在中國手游行業，真正的大型企業只有騰訊和網易，其他絕大多數手游企業都是規模較小的中小規模企業。手游企業較小的規模，決定了其抗風險能力的有限性，從而規定了其能夠獲得市場信用的上限。對于傳統版權融資模式來說，為了盡可能降低信用風險，無論是銀行信貸，還是權利質押，都必須擁有相應的資產作為擔保，[4]從而使資產規模不大的中小企業面臨著融資上的困境。針對這種情況，國家一再強調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融資的重要性，2019年4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了《關于促進中小企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5]再次指出完善中小企業融資政策對支持其融資的關鍵意義。正是因為作為手游企業自身規模偏小，相應的資產的有限，在傳統融資模式下，以銀行為主的投資主體即使對手游企業的版權前景看好，也不可能為其提供版權融資能夠獲得的信用融資同樣必然有限，甚至很多銀行為了規避信用風險，根本不向中小企業提供信用貸款。[6]

（二）手游產品市場前景的不確定性所引發的信用風險

對于多數手游企業來論，手游產品本身即為其最主要的資產。手游企業版權融資能否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手游產品自身的市場前景。尤其是對于直接使用手游版權進行權利質押，或者將手游版權設計成信托產品從而獲得信托融資，乃至通過版權證券化的方式獲得投資者的青睞，都必須以其手游產品的版權市場前景為投資主體看好為前提。然而，對于需要利用手游版權進行融資的手游企業來說，其手游產品往往還處于剛剛開發完成，甚至尚處于開發過程之中，正是為了相關手游產品的開發或者在市場上正式運營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這些企業才將手游版權用來融資。然而，這樣的手游產品由于沒有經受過市場競爭的實際考驗，其市場前景是不確定的，無論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項目計劃書設計得多么完美，都沒有辦法改變其手游產品在實際市場運行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市場失敗的風險。例如，2015年韓國著名的手游《疾風之刃》，雖然其在電腦端的同名游戲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在轉換成手游產品之后，卻由于在設計和管理上的缺陷遭受市場上的巨大失敗。[7]正是因為手游企業的手游產品市場前景的不確定性，決定了手游產品存在巨大的信用風險，而這一風險的存在，必然為手游企業的版權融資計劃蒙上巨大的陰影，使其很難通過傳統的權利質押、信托融資或者證券化等手段獲得必要的版權融資。

（三）手游行業的市場風險屬性極易誘發潛在的信用危機

手游行業屬于新興的移動文化創意產業，新興產業的屬性不僅意味著手游企業有著無限發展的可能，也同時伴隨著不確定的巨大市場風險。手游行業發展存在的風險不僅表現在消費者偏好轉移導致行業增長受阻的市場風險，也包括國家對手游產業進行監管可能產生的政策風險。客觀地講，對整個手游行業的發展來說，由于手游的移動創意和互聯網的緊密結合能給消費者帶來前所未有的游戲體驗，其市場風險即使存在，也只會是暫時的較小的風險。然而，就政策風險來說，由于手游產業存在一定程度的成癮性，甚至導致了一系列危害青少年生命的事件的發生，如搜狐網報道的2017年7月份福建莆田一十二歲男孩連續玩手游五小時后猝死案件。[8]正是因為手游行業對青少年成長所具有的負面影響，社會輿論對手游行業已經有了相當的負面評價，近年來國家也出臺了一系列諸如在包括手游的電子游戲程序中強制安裝防沉迷系統的限制措施，[9]尤其是教育系統更是將手游等電子游戲當作威脅青少年正常成長的洪水猛獸嚴防死守，對手游的主要消費者群體的青少年消費手游的可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這種行業發展存在的市場風險必然轉化為融資過程中投資者進行評估的信用風險，從而對其通過傳統版權融資模式，尤其是對行業風險較為敏感的信托融資和證券化融資模式，產生較為嚴重的障礙。

三、手游企業版權融資信用問題的化解路徑

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信用風險的存在，使其很難通過傳統融資模式獲取發展必要的資金。然而，總體上來講，手游企業的迅猛發展有目共睹，其潛在的巨大市場空間也得到了人們的公認。按照投資行業高風險高收益的規律來看，只要手游企業整體上高收益的狀況持續存在，必然會有投資者愿意承擔相應的高風險對其進行版權融資。為了克服傳統融資模式因為對信用的較高要求而造成的手游企業版權融資難以實現的困境，有必要通過以下路徑進行融資模式的創新。

（一）引入解決企業自身信用不足的風投融資

風投融資，即通過風險投資獲得的融資。風險投資主要是指向初創企業提供資金支持并取得該公司股份的一種融資方式。風險投資公司由偏好高風險高收益的投資者組成，通過購買投資對象的股權為其提供資金。由于經營穩定規模較大的企業大多不愿意通過轉讓股權的方式獲得資金，因此風投的主要對象為風險較大的新創事業。風投資金雖然以取得投資對象的股權為取得分紅的手段，但并不以獲得公司經營權為目的，僅對投資對象提供資金和專業知識上的幫助，以圖獲得超過市場平均投資回報水平的高額回報。[10]對于包括手游在內的互聯網企業來說，因為多數企業因為規模較小、且產品市場前景不確定，從而存在信用風險較大，很難通過獲得以銀行為主的傳統融資渠道獲得相應的版權融資。然而，手游行業光明的前景，手游企業和手游產品大概率的高回報預期，都對風投公司有著非常大的吸引力，從而使此類企業在融資上對于風投有著一定的偏好。[11]因此，由于風險投資對于手游企業版權融資存在的高信用風險的高度容忍性，完全符合手游企業版權融資模式克服其信用不足的創新需求，從而成為當前手游企業新興的主要版權融資模式之一。例如，2016年手游公司Scopely宣布完成的5500萬的B輪融資，即由風險投資公司Greycroft Growth Fund領投，Elephant Partners、Evolution Media Partners、Highland Capital、Sands Capital Ventures 和 Take-Two Interactive等風投公司參投，該筆風投融資對于Scopely開發更優的手游生態模式以及游戲本身的開發起到了重要的資金支撐作用。[12]

（二）運用直接針對手游產品本身的眾籌模式

眾籌是互聯網時代誕生的新興網絡融資模式。這一融資模式充分利用了互聯網傳播的廣泛性、即時性和低成本性，由擁有相關創意的主體向公眾展示其創意，在取得目標投資者的關注和支持后，獲得相應的眾籌資金的融資模式。相對于傳統的銀行信貸、權利質押、信托，以及證券化等融資模式均需要以評估手游企業版權的商業價值亦即其信用作為獲得融資的前提和基礎，眾籌不需要對手游版權煩瑣的評估手續，商業價值的評估也不是關鍵的標準，而是以目標投資者的喜好作為能否成功的根本原因。眾籌方式直接面對公眾投資者的融資方式，可以為資金不足的中小手游企業迅速獲得相關手游版權的融資，為相關版權商業價值的充分實現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眾籌模式低門檻、依靠公眾力量，并且重視創意，完全符合手游企業版權信用不足，難以從銀行等信用機構獲得融資，且屬于創意產業的特征。[13]在眾籌融資模式中，手游企業可以將游戲的基本理念、開發計劃直接展示給廣大玩家，尋求目標玩家的支持；開發者和廣大支持者可以建立長期、直接的互動，共同推進一個項目的完成、優化；開發者的資金問題得到了解決，而玩家也能獲得游戲在自己的支持下一點一滴成長起來的回報。正是因為眾籌模式與手游企業版權融資需求兩方面的一致性，已經成為當前眾多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主要方式之一。以京東、淘寶為主的電商平臺，均開設了專門的可以為手游版權融資的眾籌平臺，如京東眾籌[14]、淘寶眾籌[15]等，并且還存在專門經營手游眾籌的專業網絡平臺，為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眾籌模式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平臺基礎。

（三）采取提前確定版權價值的版權保險融資模式

無論是手游產品自身市場前景的不確定性，還是行業發展過程中必須面對的種種風險，都會使手游企業進行版權融資的過程中面臨信用不足的問題。為了盡可能減少這種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手游企業版權融資市場上開始出現了以提前確定版權價值為基礎的版權保險融資模式。這種模式的運作建立在對尚處于開發過程中或已開發出來但并沒有進入市場運作的手游產品的版權購買侵權保險。在產品上市后一旦發生相關版權侵權并立案后，即由保險公司預先對手游企業進行理賠。在保險公司愿意向手游企業出售這種版權侵權保險的同時，保險公司必須對相關手游版權的價值進行全面評估。由于這種評估的科學性和權威性，實際上等于將還存在相應市場風險的手游版權的價值予以提前確定，并減少相關手游版權侵權導致其市場前景受損的風險，從而可以直接以此評估價值作為手游企業版權融資的信用基礎，增加手游企業獲得融資的可能性。這一版權保險融資模式在我國已經有了最初的嘗試，2019年4月13日舉辦的“2019年嶺南知識產權訴訟大會”上，廣東平安產險與原創易安聯合舉行“作品版權維權保險合作”發布儀式，首個作品版權維權保險合同正式出爐。根據該合同，原創易安的創意作品的相關版權在遭到侵權的情況下，廣東平安產險將按照合同規定為其預先賠付。[16]另外，在文化創意產業，好萊塢還直接采用票房收入保險的做法，好萊塢的做法，由保險公司根據相關電影的具體情況評估后確定保險額和保險費率，一旦發生意外實際票房沒有達到保險合同規定的收益額度，由保險公司負責賠償兩者之間存在的差額。[17]這種直接鎖定相關創意產品版權收益的保險，也可以引入到手游企業版權融資領域，通過直接鎖定手游產品版權的最低價值，極大地降低了由于市場不確定帶來的風險，從而有效克服手游企業版權融資過程中由于信用不足而存在的困境。

四、結語

整體來論，手游企業產業是互聯網經濟大潮中表現非常突出的重要部門之一，但手游企業的迅速發展依然離不開大量資金的支持，而通過版權融資則是手游企業獲得必要資金的主要手段之一。受限于手游企業自身的規模、產品市場前景以及行業發展的不確定性風險的存在，手游企業很難得到以銀行為主導的傳統版權融資模式的青睞，通過版權融資模式的創新解決資金上的困難，成為手游企業的必然選擇。通過對當前流行的手游企業版權融資模式，包括風投、眾籌和版權保險融資的介紹和分析，對于手游企業充分發揮自身作為新興產業的優勢，解決自身信用不足所導致的融資困難，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