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佩
(長江職業學院,湖北 武漢430074)
《詩經》與《楚辭》作為舉世聞名的先秦文學藝術的集大成著作,不管是從文學藝術性方面還是美學體驗上都有著極大的研究價值,尤其是對于其中愛情描寫的探究和挖掘,可以清晰地了解當時社會生活環境下人們的愛情觀,窺析古代男女對于美好愛情的追求和向往,筆者就二者中的愛情婚姻主題作品在愛情描寫方面的異同,闡述自己的研究看法。
《詩經》與《楚辭》相比較,愛情描寫所呈現出的社會場合涉及面更加廣闊,表達了多種不同類型的愛情婚姻模式。譬如年輕男女對于愛情的勇敢追求、包括了羞澀喜悅的初戀、感受煎熬的相思、被迫分離的痛苦,以及被拋棄的哀痛;還涵蓋了和美幸福的家庭生活、夫妻之間舉案齊眉的情誼,以及婚姻生活中女方面對壓迫的奮起反抗等等豐富的內容。
在《周南·關睢》與《秦風·蒹葭》等作品中都能夠體現出愛情中一方情深意切而另一方卻渾然不知或不予接受的單向戀愛。《召南·野有死麈》中的男女主人公則幸福而熱烈,他們在春意盎然的郊外相遇后,勇敢而熱情地譜寫了愛之歌;《鄭風·遵大路》中展現了兩情相悅的唯美戀愛或遇到重重阻力的苦情戀歌。在《詩經》的眾多民間愛情詩歌中,我們能夠發現當時自由戀愛的愛情觀是被社會接受和認可的,而這一愛情婚姻關系是建立在男女之間互相愛慕與欣賞的基礎之上。洋溢著豐沛的真實情感,于是描寫戀愛的場景中,年輕男女們亦歌亦舞,或表達真情、或嬉笑打鬧,這些熱烈而濃郁的愛情詩歌在《詩經》中十分常見。
《鄭風·女曰雞鳴》描寫了一對夫婦和睦而幸福的婚姻生活,由丈夫與妻子在房內爭論時辰而引發了對于二人相遇相愛的回憶,“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我記得那天我們喝了美酒賞了佳肴,許下白頭到老不分手的諾言。那日的琴聲美妙動聽,我覺得你格外美麗……。由此可見《詩經》中的愛情描寫包括了從戀愛直至結婚的整個過程,各種各樣的情形都能從中找到,從側面反映出了當時的社會生活狀態。
《楚辭》中的愛情仿佛始終走不出苦戀的怪圈。《九歌·湘君》中描寫湘夫人在到達相約地點之后“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久久不能等到思念之人,湘夫人淚流惆悵傷感不已,她失望不已地前往尋找,最終由愛生怨的一系列心理情感變化。《山鬼》中化作山鬼的巫山女神的命運更是多舛,從開始的期盼追尋,到后來的思念與哀傷,真摯的癡心一片換來的卻是被棄的命運。
形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是錯綜復雜的,總的來說有兩個方面組成:一方面是由于當時的社會生活中自由相愛的阻礙變多了,而眾多愛情中的男男女女并不是沒有奮起抗爭,而是抗爭的結局遭到失敗,為此,他們只能夠用充滿哀婉的心情來感概和抒發不幸。這里也能從側面反映出《楚辭》所在的那個時代,愛情與婚姻觀念與《詩經》所處的先秦時代相比,是愈加的不自由了。另一方面是與創作者自身息息相關,屈原作為戰國時期楚國的一名偉大的文學家和愛國詩人,不僅具有極高的文學修養,同時也是才華橫溢想要展現自己政治抱負的有志青年,他在朝堂舉賢授能,規整法度,在政治上有自己的見地和原則,楚王在初期十分信任他,然而后來遇到奸臣的挑撥離間,屈原兩次遭到流放,最終是憂憤而亡。盡管愛國理想與政治抱負沒法實現,但他依然忠誠于楚王,幻想有朝一日還能被楚王重用。然而,事與愿違,屈原最終也沒能重獲楚王的賞識,但鐫刻在他骨子里的對于楚王的期盼卻完完整整地反映到了他的詩歌之中。
《詩經》中選擇伴侶的標準是德貌兼備。《周南·關雎》中就展現出貴族階級的婚姻生活贊歌,在貴族士大夫的描述中,可以看出他所追求的是具有淑女氣質的伴侶。而這種淑女氣質與后世對丈夫的言語唯命是從、既溫柔又體貼并且恪守禮法的淑女有所不同,這里的淑女是品性大氣端莊、容貌美麗的德貌界備的女子。盡管貴族男子熱戀的是一位地位低下的普通姑娘,然而他卻輾轉反側地思想夢中之中,苦心期盼著“琴瑟友之”追其原因,就是因為她是真正的淑女。《邶風·谷風》中被丈夫休掉的妻子,對愛情與婚姻忠貞不渝,操持家事,生兒育女,對鄰居也是傾力相助,可以看出女子善良而勤勞的性格。毋庸置疑,這就是《詩經》中所倡導和肯定的德性,也是建立愛情婚姻關系時,需要對方具備的“美德”。這里的“德性”包括了性格、人格、品行、情感等諸多方面,內容涉及廣泛,因而也是《詩經》中“德行”的基本涵意。
《楚辭》與《詩經》相比較,其中的愛情詩歌如《湘君》、《山鬼》等也十分重視德。不過,《楚辭》對于“德”的相關要求則更加嚴苛,有相貌無德行是萬萬不可能結合的。眾人皆知《離騷》是屈原表達自己理想與意愿的政治抒情詩歌。不過,從詩歌中展現出的愛情故事本身來看,譬如,作者為了追求理想中的伴侶,帶著寶貴的禮物,不辭辛勞,排除各種艱險,四處尋覓,終于找到了令作者夜不能寐的情人一宓妃;而后,他又顧不得長途奔波所帶來的身心疲憊,第一時間請來了媒人。然而在一段時間的相互接觸之后,“雖信美而無禮兮,來違棄而改求。”他逐漸感覺到女子的曖昧態度,虛有美麗的外在,內心卻是空虛而不尊禮法且行為過于放蕩。他認為此女定不是自己心中的良人,于是便離開了。從這里可以看出,《楚辭》在愛情婚姻關系中尤其看重對方的德行。
《詩經》中主要以自由戀愛為主流,年輕男女能夠大膽地吐露自己的心聲,父母與傳統禮教的影響在少部分詩歌中發揮著作用,說明此時已逐漸開始承受禮教與社會壓力了,只是總體環境還算寬松。譬如《召南·野有死麇》中年輕俊俏的獵手在荒郊邂逅了一名天真美麗的女子,一見鐘情,獵手將自己打獲的戰利品作為表達愛意的禮物送給女子。而這名姑娘也正鐘情于男子,她激動而欣喜地接受了這份定情之物,答應了男子的求婚,隨后決定將他帶回家。她邊走邊叮囑大線條的男子:腳步放輕,慢慢走,不要拉扯到自己的裙擺,也不要驚起狗叫,以免驚擾家人!由此可見,兩人的婚姻是建立在兩情相悅的自由相愛基礎之上的,并不需要媒人的介紹與父母的約定。
《楚辭》中對于愛情婚姻的描寫與《詩經》相比更加復雜,一些詩歌中表達出若是沒有媒人引見,男女雙方是無法進行接觸,更不要說建立婚姻關系了了。《離騷》中“三度求女”,就多次反復提到過。首次求宓妃的時候:“吾令蹇修以為理”;第二次時“吾令鴆為媒兮”。可是媒人居心叵測并從中作梗,使得男子碰壁。第三次時,男子希望能夠請到交際能力極強的雄鳩,然而他又擔心雄鳩是否也是詭詐之人,可是卻不宜自己親身前往。正在糾結猶豫之際,帝嚳請到了風凰這一名好心的媒人,成全了好事。從這里可以看出,當時媒妁之言是何等的重要,而禮教規范又是如何嚴重地約束著男女的愛情婚姻生活。
《詩經》中描寫愛情婚姻心理的手法主要是直接描寫,通過主人公的語言行為表現,而《楚辭》主要運用側面描寫的方式,譬如從景物描寫或環境烘托的方式來展現。《鄭風·東門之嬋》就是直接記敘了青年男女之間互述相思的情節。主要通過兩人的對話來表現,男女主人公都住在郊外,兩家隔得很近卻不得相見。終于,有一次青年男女相見了,男子不想再繼續壓抑內心思念,盡數傾吐:“其室則邇,其人甚遠!”女子善意地解開了困惑男子的迷團:“豈不爾思,子不我即!”其實她也同樣思念著他,只是他還未向她正式求婚,因而不方便外出。這種對答式的男女愛情詩歌,表現手法鮮活生動,自由暢快,方便自由表達蘊藏在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對于生活與情感的感受,從而萌生出感動人心的藝術魅力。《鄭風·溱洧》也同樣展現出精彩紛呈的對話描寫。一對年輕的男女在三月初三的情人節邂逅,并相互之間滋生了好感,為了回避周圍的耳目,女子大膽直率地提出去觀賞溱洧,在二人的戲謔與打俏中,呈現出其樂融融的景象。由此可見,青年能夠自由且直接勇敢地追求愛情生活,特別是女子的熱情奔放、活潑俏皮的語言,將愛情描寫呈現地異常有趣。
《詩經》中大多數的愛情詩歌都是以白描形式的直接描寫展開,不是側重于對話,就是側重于描寫行動。借助景物或者環境來進行側面描寫的詩篇很少,就算有也僅僅是刻意抓住了鏡頭式的短暫感受,不能很好地與全文相融合。譬如《谷風》在開始就用風雨交加的惡劣天氣暗示了主人公慘遭拋棄的凄慘處境。《鄭風·野有蔓草》中描寫翠綠蔥郁的野草、晶瑩閃爍的露珠,都能夠喚起人對于美的感受,從而引發愉悅欣喜的情緒,為全文打下了歡樂而幸福的溫暖基調。但不得不說,這里的景物描寫僅僅發揮著起興的作用,對于引發人物的心理變化的能力及其有限。《秦風·蒹葭》是其中描寫景物非常精彩的詩歌,開頭勾繪出蕭瑟寂寥的清秋,秋日的造成,河濱邊蘆葦之上的露水凝結成了一片片白霜,呈現出荒蠻凄慘的景色。與執拗追求不能實現的愿望而產生的迷茫不知進行了有效融合,由此產生了良好的藝術效果。
《楚辭》充分汲取了《詩經》中對于愛情心理方面的描繪優勢,并作出了重大發展。尤其格外注重運用環境烘托的手法來表現,用曲折動人的方式展現情人失約之后的一些列復雜多變的心理過程,描寫細膩而具體。譬如《九歌·山鬼》中的山鬼,作為山中的精靈,不僅是美好大自然的化身,還是一位多情的人間女子的變身。縹緲靈動,儀態萬千,與此同時,又是多情善感且擁有著豐富充盈的內心世界。她赴約卻未果,由希望轉為失望,從充滿無限的幸福憧憬到背負痛苦的心理的轉變過程,都是依靠側面景物描寫來實現烘托與渲染效果的。尤其是詩歌結尾處寫道她久久等候情人卻不至,入木三分地運用著環境烘托形式。她繼續自己孤獨地等待,不管是采芳還是飲泉、始終孤獨地在松柏之下等待,仍憑時光流逝,愛人卻依舊不曾前來,被拋棄的想法瞬間占據了她的內心世界。
總之,《詩經》中描繪出愛情與婚姻的多樣而豐富的內容,展現出的愛情婚姻基本都是以自由戀愛為主的青年男女對于愛情的渴望和追求。在描寫手法上主要以直接的對話行為描寫來呈現;而《楚辭》對于愛情的描寫更為單一苦戀而沒有結果。其中重點展現出被父母和社會禮法觀念所約束的愛情婚姻關系。在描寫手法上則善于借助環境景物描寫來烘托人物、刻畫主人公的內心世界。以上是《詩經》與《楚辭》這兩部偉大的經典名作中對于愛情描寫之主要異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