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丹

我從小就喜歡校園的環境,希望我的人生大部分是在校園度過。
不知是誰說的:要想待在學校,最好在大學畢業后選擇當教師。于是,我報考了師范院校。畢業后,我來到郊區剛創辦的一所初級中學,當了初一語文教師兼班主任。
學校是新的,學生是新的,我也是新的。
我讀書時,念幾本書后有些微心得,就不自量力地在大學校園里給同學開過文學欣賞的系列講座,受到過大家好評,所以畢業后教初一語文,總覺得會游刃有余。
辦初中的校長當時已是名滿天下的語文特級教師,還曾教過我。或許是他對我有信心,或許是學校正處于草創階段,人手實在不夠,所以第一年的實習期沒有給我指派帶教者,問我行不行,我自信滿滿地說不需要。結果一年下來,我失誤不斷,讓我重新認識了自己。
可能是剛從學校畢業,角色還沒完全轉變,所以我的言行比較隨意,既不懂拿捏分寸,一些該管的事也沒有管好。
我所任教的班級是年級尖子班,學生能力很強。記得有一次學生要在主題班會上搞戲劇節,四個小組每組排一個短劇。演出時,邀請任課教師和其他班的學生代表來觀看。想不到有一組同學把各科教師上課講錯的內容梳理后,串聯成諷刺劇排演出來,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除了我被挖苦外,其中一位教地理的教師被挖苦得最厲害。我當時看得很是尷尬,心情還沒平復,又被地理老師埋怨一通,說我沒有盡到當班主任的責任,主題班會的內容,居然不加預審就讓學生公演了。但學生把這樣的內容搬上舞臺,也確實出乎我的意料,由此我才知道,讓學生搞大型活動,班主任必須做預審的工作。
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自作聰明地向學生承諾一些并無能力完成的事。有個學生,父母鬧離婚,她有次放學碰到我,沒頭沒腦說了一句“為什么大人說話都不算數?”我覺得奇怪,問她怎么了,她說,她的父母答應看在她的份兒上不再鬧離婚了,但最近她母親又鬧起這個事,“這不是大人說話不算數嗎?”我看著她很想不通、很傷心的樣子,就安慰她說,幾天后去家訪,我會好好勸勸她母親。她臉上一下子晴朗了許多,好像對我的承諾抱有很大的期待。但她不知道,我剛說出這話就后悔了。年輕如我,對這類事其實毫無經驗可言,和她母親也只見過一兩次面,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幾天后我去家訪,東拉西扯了半天,就是沒好意思提及此事。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面對這個學生,我都感到慚愧,覺得她一定認為我也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
對于如何應付調皮的學生,我也明顯經驗不足。記得一次做廣播操,一個男生動作懶散無力,我讓他留下來重做,這個學生卻理直氣壯地說:“老師,你這是在體罰我,體罰學生證明了老師的無能。”說完,他還向我眨眨眼。我一時愣在那里,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正好隔壁班的一位老師聽到,就過來義正詞嚴地說:“老師看你廣播操沒做好,就陪你一起鍛煉。你怎么連鍛煉和體罰的概念都分不清呢?看來你不但體育不好,語文也沒學好!”短短數語,讓我茅塞頓開。
這位老師雖然替我解了圍,但讓我從心底里覺得,這又何嘗不是在說我語文沒學好?當一名合格的教師,要學的東西可真多,我當初怎么會覺得自己不需要帶教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