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聞一多在諳熟和熱愛中國傳統詩歌的基礎上,融會貫通了東西方文化的菁華。聞一多詩作的數量不多,但卻以感情深厚、藝術精美見長,表現出深沉、熱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并從愛國愛民的真情出發,表現出對黑暗現實的厭惡,對人民疾苦的同情和美好未來的憧憬,愛國主義精神貫穿于他的全部詩作,成為他詩歌創作的基調,也影響了不少后起的詩人。
關鍵詞:聞一多;新詩;詩學依據
作者簡介:陳印嬌(1979.9-),女,黎族,海南省萬寧市人,碩士研究生,海南省民族研究所助理研究員,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海南民族歷史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02-0-02
一
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與魯迅“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一樣響亮的是,聞一多“詩人、學者、民主斗士”的定評。毛澤東在《別了,司徒雷登》中寫到:“我們中國人是有骨氣的。許多曾經是自由主義者或民主個人主義者的人們,在美國帝國主義者及其走狗國民黨反動派面前站起來了。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去,不愿屈服。朱自清一身重病,寧可餓死,不領美國的‘救濟糧。唐朝的韓愈寫過《伯夷頌》,頌的是一個對自己國家的人民不負責任、開小差逃跑、又反對武王伐紂、頗有些‘民主個人主義思想的伯夷,那是頌錯了。我們應當寫聞一多頌,寫朱自清頌,他們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雄氣概。”[1]這標舉并說明了聞一多早已經超出了一般文人學士的意義,郭沫若、朱自清等人將聞一多贊許為“愛國詩人”、“人民詩人”,更使得聞一多在中國現代詩史上獲得了少有的崇高地位。
聞一多,現代詩人,學者,民主斗士,原名聞家驊,號友三。聞一多,家學淵源,自幼愛好史書、古典詩詞和美術。1912年,聞一多考入北京清華學校,喜讀中國古代詩集、詩話、史書、筆記等。1920年4月,聞一多發表第一篇白話文作品《旅客式的學生》;同年9月,他發表第一篇新詩作品《西岸》。1921年11月,他與梁實秋等人發起成立清華文學。1922年3月,聞一多寫成《律詩底研究》,開始系統地研究新詩格律化理論。1922年7月,聞一多赴美國芝加哥美術學院學習。1922年底,聞一多出版與了梁實秋合著的作品《冬夜草兒評論》,代表了聞一多早期對新詩的看法。1923年9月,聞一多出版第一本新詩集作品《紅燭》,把反帝愛國的主題和唯美主義的形式典范地結合在一起,具有唯美主義傾向。1926年,聞一多發表了著名的論文《詩的格律》。1928年1月,聞一多出版第二本詩集作品《死水》,在頹廢中表現出他那深沉的愛國主義激情。《死水》是聞一多的代表作,代表了聞一多詩歌創作的獨立個性。在學術上,他廣泛研究祖國的文化遺產,在《周易》、《莊子》、《詩經》、《楚辭》四大古籍等的整理研究,有相當的建樹;后匯集成為《古典新義》,被郭沫若稱為“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聞一多著有《神話與詩》、《楚辭補校》等專著。他的全部著作由朱自清等編成《聞一多全集》。1946年7月15日,聞一多在悼念李公樸先生大會上憤怒斥責國民黨暗殺李公樸的罪行,發表了著名的《最后一次的演講》,當天下午即被國民黨特務殺害。
二
在聞一多并不漫長的一生中,充滿著創作與研究、退守書齋與投身經濟社會、回避到“美”的形而上學世界與投身時流的取舍與斟酌。由詩人而學者,由學者而民主斗士,聞一多生命與人格的進取、探求呈清晰的階段性發展,又渾然一體,莫相分離,而一以貫之的,則是他純粹、堅韌、寧靜卻懷抱著“火山”的詩人情懷、詩人氣質、詩人胸襟。
“五四”文學革命在創作實踐上是以新詩的創作為突破口,而新詩運動則從詩的形式上的解放為切入點。在一個歷經“詩界革命”、“小說界革命”后依然遵循著“化成天下”、“移易人心”的一貫思路。依然工具性地將“群治”列為文學革新的最高目標的時代,在一個斷裂傳統、要求“新體大解放”、視“自由”為一切價值衡斷的標準以致文體亦要作“自由主義”的申說的時代,(《中國新文學大系·文學論爭集·談新詩》)聞一多對藝術形式的著重標舉、要“納詩于藝術之軌”,(《一九二六年四月致梁實秋、熊佛西信》),可見他對藝術特質的深切領悟。
針對胡適的“小腳婦人穿大鞋”的“嘗試”(《嘗試集·自序》)與“今之新詩體格氣味日西”和郭沫若式的“一種歐化的狂癖”的傾向,聞一多在1922年“手假研詩方剖舊,眼光燭道故疑西”的“律詩底研究”于“文學尤當含有世界的氣味”的高自標置顯然是立足于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的基礎之上,在分說律詩的“均齊”、“渾括”、“蘊藉”、“圓滿”的美學元素時,推許律詩“是中國詩的藝術底最高水漲標”、“是純粹的中國藝術的代表”、“首首律詩里有個中國式的人格在”,而“創作家縱畏難卻步,不敢嘗試;律詩之當永為鑒賞家之至寶,則萬無疑義”。由可借鑒賞、研究到可借鑒、移植到新詩創作,聞一多抱著對文藝的絕對誠意,則標榜“越有魅力的作家,越是要戴著腳鐐跳舞才跳得痛快,跳得好”(《詩的格律》)的“非常異義,可怪之論”,標榜出“音樂(音節)美”、“繪畫(辭藻)美”、“建筑(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美”等聽覺與視覺、時間形態與空間形態的美學標尺。“詩是被熱烈的情感蒸發了的水汽之凝結”,而“只有節奏能激發情感”,“一切的藝術應以自然作原料,而參與人工,一以修飾自然的粗率,二以滲漬人性,使之更接近吾人,然后易于把捉而契合之。詩-詩的音節亦不外此例。”(《<冬夜>評論》)同樣,“相體裁衣”、“由我們自己的意匠隨時構造”的新詩格式所保持的“節的勻稱和句的均齊”亦是“詩的實力”之一,(《詩的格律》)“熱烈的情感的赤裸裸之表現,每引起丑感”,而“均齊之藝術納之以就規范,以挫其暴氣,磨其棱角,齊其節奏,然后始急而中度,流而不滯,快感油然生矣。”(《律詩底研究》)這樣,在時時不忘“今時”、“此地”,不忘翹望默禱“既不同于今日以前的舊藝術,又不同于中國以外的洋藝術”的“中西藝術結婚后產生的寧馨兒”(《<女神>之地方色彩》)中,聞一多“斷言新詩不久定要走進一個新建設的時期”和“承認這在新詩歷史里是一個軒然大波”的堅信,則造就了他絕非簡單的頑固不化、自縛手腳的理論標度。
三
盡管中華民族那段歷經磨難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今天的我們讀《死水》,感受到它的魅力是嚴峻的冷酷中夾雜著火一樣的熱情。聞一多的筆法之辛辣老到、隱晦曲折,其構思之新穎精巧、虛實相映,其語言之典雅富麗、意味悠長,向來為世人所稱道。現在的我們讀起來,依然還是那樣的情深,聽起來也還是敲人心弦,時光并沒有磨去它的光輝,原因在哪里呢?筆者認為,聞一多在諳熟和熱愛中國傳統詩歌的基礎上,融會貫通了東西方文化的菁華。
在留美期間,聞一多于1923年暑假轉學珂泉,跟隨梁實秋聽“現代英美詩歌”和“丁尼生和勃朗寧”的課程,接觸到英國近代與維多利亞詩人的詩。這些英美詩人的詩風是“平靜地表達”,“客觀地抒情”,“筆力與感情很有濃度”。哈代的詩兼有豐富的哲學和活潑的想象力,善于把感情經過冷靜理智的清濾。讀哈代的詩,讓人感到他對人生與宇宙的冷靜,而在冷靜后面藏著很高的熱情。霍斯曼的詩有古典的約束,以節制與冷靜來調劑浪漫情緒,他站在人生以外或以上的立場,沉靜地觀察人生。丁尼生和勃朗寧渴望創造一種不受主觀約束的客觀詩歌,從超然的角度表達人的精神狀態。勃朗寧的“戲劇獨白”表現了客觀的抒情詩的原則和方法。聞一多自覺地接受英國近代和維多利亞詩風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一是人生的理想碰壁,希望幻滅,他從積極浪漫的追求轉為悲觀沉郁;二是經過生活的歷練,他感到有必要追求沉靜的觀察和冷靜的抒情;三是不滿現實社會,但紳士風情的熏陶促使他尋找一種能巧妙地把抨擊現實和同情人民的情感結合起來的客觀表現手段。因此,我們在讀《紅燭》時,感切的是年輕赤子的熾熱之心、火熱之情,是多情的,感傷的,秀麗的,豐富的;而《死水》雖也有熾熱的情感,但卻被壓抑著歷練,給予適度的表達,不讓它如《紅燭》中的那樣縱情奔放,是沉郁的,壓抑的,理性的,歷史的,沉重的,凝練的。此時期的聞一多多了理智的駕馭,反對那種“詩不是‘做出來的,只是‘寫出來的靈感說”,認為自己的創作是自省型的,這使得他的詩與其他同時代詩人的作品相比,“老成懂事,”冷靜含蓄,凝眸人生景物。
我們知道《紅燭》是一首非常典型的浪漫主義詩篇,富感憂傷情調的浪漫主義氣質。而到了《死水》,詩人的浪漫氣息明顯的被客觀化了,雖然也抒寫個人的內心世界,卻沒有直抒胸臆。造成這種轉變,除了受現實和阿諾德的影響之外,在表現手法上,聞一多主要接受了英國近代詩風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一是述說的手法,使詩呈現客觀性;二是戲劇的手法。勃朗寧的戲劇獨白就是客觀抒情表現手法。聞一多在《死水》中就較多運用了客觀的描寫和敘述,以達到客觀化的效果。
相對而言,《紅燭》以心靈之火編成了自己熾熱的歌,以感人的力量喚醒民族的沉睡,是詩人的社會使命感和精神品格中最閃光的、最深情的表現之一,側重于詩人的自我表現和個人的主觀色彩。這首詩前引了唐代李商隱的千古名句“春蠶自始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后半句,在開頭就以感嘆的語氣把詩人的心和紅燭的顏色進行比較,把對物的吟詠引向對人的深思之上,全詩使人感到所描寫的紅燭的精神和品格,又都是對包括詩人自己在內的時代啟蒙先輩們的精神和人格的真實剖白,深切表現了對祖國前途的執著追求和獻身于祖國的偉大抱負。而《死水》則融入了更廣泛的社會內容,詩人的胸懷更寬廣,更具有社會意義和普遍性價值。聞一多留學美國期間,美國的意象派詩人風靡詩壇。聞一多學習和借鑒了意象派詩人佛萊琪等意象派藝術技巧,《死水》注意意象的象征性,以“死水”象征當時中國的社會現實,而這種象征又暗含著詩人內心的苦悶,他通過自己自覺的自省式創作,恰到好處地將“死水”寫得如此之美,將個人情感和詩情熔鑄成濃烈醇厚的那么唯美。
聞一多是中國近現代文學史上中西文化大交匯、大碰撞中成長起來的一位學貫中西、博古通今的大家,他首先以獨具特色的詩人聞名于世。聞一多詩作的數量不多,但卻以感情深厚、藝術精美見長。他的詩在內容上的突出特點,就是具有極強烈的民族意識和民族氣質,表現出深沉、熱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并從愛國愛民的真情出發,表現出對黑暗現實的厭惡,對人民疾苦的同情和美好未來的憧憬,愛國主義精神貫穿于他的全部詩作,成為他詩歌創作的基調,也影響了不少后起的詩人。
注釋:
[1]《毛澤東選集》(第四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第2版.
參考文獻:
[1]錢理群 溫如敏 吳福輝.《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M].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8年7月.
[2]聞一多.《聞一多全集》[M].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3年12月.
[3]朱光燦.《中國現代詩歌史》[M].山東大學出版社 200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