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嬌

摘要 本文從司法實踐出發,根據影響破壞性盜竊行為罪刑的兩大因素,將破壞性盜竊行為分為三大情形共計十一種具體類型。以破壞性盜竊行為的類型化為前提,根據犯罪對象的區別、犯罪手段與目的的緊密關系,對破壞性盜竊行為分別確定為吸收犯、牽連犯和想象競合犯,從而既避免了“一刀切”的錯誤做法,也防止了無序的裁判恣意。
關鍵詞 破壞性盜竊行為 故意毀壞財物 吸收犯 牽連犯
中圖分類號:D920.4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2.021
(一)案情簡介
案例1: 2016年9月,被告人鄒某某聯系收購廢品的人,以A市烏沙河整治工地打樁機上的三根樁基系其個人所有為由,欲將該三根樁基管切斷當廢鐵賣掉。正在切割時,鄒某某被工地巡查人員當場抓獲。上述被切斷的二根樁基管經物價部門鑒定,價值人民幣7924元。法院審理后認為,被告人鄒某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竊取他人財物,數額較大,但鑒于被告人在竊取他人財物的同時對財物造成了損毀,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2013年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三)項的規定,“盜竊行為未構成犯罪,但損毀財物構成其他犯罪的,以其他犯罪定罪處罰”,對鄒某某認定為故意毀壞財物罪。
案例2:2016年11月,被告人李某某為竊取電纜線,用電纜鉗將B市某小區配電房內尚未安裝的電纜線夾斷60米,在逃離盜竊現場過程中被查獲。經鑒定,李某某損壞后欲盜走的電纜線價值6150元。法院審理后認為,被告人李某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破壞性手段盜竊價值6150元的電纜線,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其在案發現場被他人發現并被抓獲,系因其意志以外原因未能得逞,系未遂犯,依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一)項之規定,“采用破壞性手段盜竊公私財物,造成其他財物損毀的,以盜竊罪從重處罰”,對李某某的該行為認定為盜竊罪。
(二)案例評析
比較上述案例,可以發現二者在犯罪行為的自然屬性方面相似:在犯罪主觀方面,行為人均系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主觀意圖均為非法竊取他人財物,而非毀壞他人財物;在犯罪客觀方面,由于行為人意圖竊取的財物具有整體性和不可分性,非經毀壞的方式無法實現財物的空間轉移或占有關系變化,因此,行為人為達成竊取財物的目的,在客觀上實施了既可以評價為毀壞也可以評價為盜竊的行為。二者唯一的不同表現在個案法官對行為法律屬性的界定上。
在案例1中,法院認為,被告人鄒某某雖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實施了盜竊樁基管的行為,但因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系盜竊未遂。依據2013年解釋第十二條的規定,“盜竊未遂,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一)以數額巨大的財物為盜竊目標的;(二)以珍貴文物為盜竊目標的;(三)其他情節嚴重的情形。”被告人鄒某某的行為不符合前述三種情形中的任何一種,不構成盜竊罪。此外,根據該解釋第十一條第(三)項規定,被告人鄒某某盜取三根樁基管的行為雖未構成犯罪,但其采取破壞性手段致使其中兩根樁基管受損,該行為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最終認定鄒某某的行為構成故意毀壞財物罪。
在案例2中,法院認為,被告人李某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夾斷電纜線的方式竊取價值6150元的電纜線,根據2013年解釋第十一條第(一)項的規定,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但因其在案發現場被他人發現并被抓獲,系因其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系未遂犯。因被告人李某某的行為已經構成盜竊罪(未遂),故此處不宜適用2013年解釋第十一條第(三)項的規定,即不宜將被告人李某某的行為認定為故意毀壞財物罪,遂適用該解釋第十一條第(一)款的規定,最終認定李某某構成盜竊罪。
案例1、2案情相似,犯罪行為人以盜竊為最終目的,過程中均造成了財物不同程度的損壞,這種盜竊犯罪現象與通常非破壞性盜竊犯罪存在明顯區別,筆者將其統稱為破壞性盜竊行為。針對這種破壞性盜竊行為,不同法官援引不同的司法解釋,作出的判決結果大相徑庭,究其根源在于,司法實踐對司法解釋和行為類型等相關內容的理解出現分歧。要厘清辦理破壞性盜竊案件的裁判思路,必須準確理解相關司法解釋的文義和內涵。
關于辦理盜竊案件,現行有效的司法解釋是2013年司法解釋,該解釋同時宣布最高院于1998年公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盜竊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1998年解釋”)廢止。新舊司法解釋具有一定的歷史承繼關系。2013年解釋在1998年解釋的基礎上,提煉出關于破壞性盜竊犯罪的典型類型,并規定了三種處理模式:
第一種情形規定在解釋第十一條第(一)項:即“采用破壞性手段盜竊公私財物,造成其他財物損毀的”,對該情形通常只需“以盜竊罪從重處罰”即可。立法者對前半句作出了補充規定,即具有造成財物毀損結果的破壞性盜竊行為,“同時構成盜竊罪和其他犯罪的”,不能僅僅認定為盜竊罪,而應當“擇一重罪從重處罰”。與1998年解釋相比,2013年解釋將毀損的公私財物明確限定為盜竊對象以外的“其他”公私財物,這是針對存在多個不同犯罪對象的規定;對盜竊行為同時造成被盜財物毀損的,顯然不能直接適用該司法解釋的規定。從該解釋來看,立法者認為此種破壞性盜竊行為在處斷結果上應當是一罪,對其他罪行的否定性評價只需要在刑罰后果中體現即可。
第二種情形規定在解釋第十一條第(二)項:即“實施盜竊犯罪后,為掩蓋罪行或者報復等,故意毀壞其他財物構成犯罪的”,對該情形應當“以盜竊罪和構成的其他犯罪數罪并罰”。該規定在1998年解釋的基礎上,同樣增加了對毀壞財物的限定,即限制為被盜財物外的“其他公私財物”。司法實踐經驗表明,犯罪行為人在實施盜竊犯罪后,除了對所竊取財物的銷贓行為外,還可能伴有基于報復或者毀滅罪證等目的的毀壞其他財物的行為,這種盜竊后的毀壞行為屬于獨立于盜竊行為之外的其他犯罪行為。基于此,立法者意在強調,犯罪行為人實施了多個犯罪行為,觸犯數個罪名,屬于實質的數罪,應當數罪并罰,辦案法官須與事后不可罰的行為區別,防止錯判漏判。
第三種情形規定在解釋第十一條第(三)項:即“盜竊行為未構成犯罪,但損毀財物構成其他犯罪的”,對該情形應當“以其他犯罪定罪處罰”。該規定與1998年解釋相比存在較大區別:一方面,對盜竊公私財物的行為,不局限于“未構成盜竊罪”的情形,同時包括了盜竊行為不構成其他犯罪的情形;另一方面,盜竊行為中的破壞性手段,不再局限于認定為“故意毀壞財物罪”,如果構成其他犯罪的,應當以其他罪名定罪處罰。這一規定旨在說明,當實施以盜竊作為手段的犯罪時,應當全面評價盜竊行為的法律屬性;并且,在犯罪行為達不到盜竊類型犯罪的入罪標準時,若盜竊過程中的毀損行為符合其他罪名的犯罪構成,應當據事定罪,杜絕以盜竊來主觀歸罪。
對比發現,對于同時存在盜竊和毀壞兩種自然行為的犯罪,2013年解釋較1998年解釋有明顯的進步,在分類與適用上更加精細和完備,在解釋上也更趨于科學和專業。但反觀前述兩則典型案例中,承辦法官對司法解釋的理解和引用有不當之處。
案例1中,法官并未直接援引司法解釋第十一條作為裁判依據,而是根據該解釋第十二條之規定,將鄒某某的盜竊行為定性為“未構成犯罪”,這屬于對司法解釋的誤讀,理由是:第一,該解釋第十二條以盜竊未遂為適用前提,具有特定情形時,應當追究犯罪人的刑事責任,但該規定并未否定不具有所列特定情形時,就對盜竊未遂犯不予懲處。換言之,對該條文不能簡單做反對解釋,對于司法解釋未予明示的內容,應該從分則條文的犯罪構成中尋找定罪量刑的依據。第二,該解釋本質上屬于注意性規定,即最高人民法院旨在提示承辦法官,對于具有所列三種情形的特殊盜竊未遂犯罪,不能適用刑法第十三條但書之規定使其出罪。第三,對于盜竊未遂如何定罪量刑,應當以刑法總則和分則條文為依據,根據刑法總則第二十三條之規定,對于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說明未遂犯是犯罪,同樣要承擔刑事責任。因此,案例1的承辦法官誤解了司法解釋的規定,將盜竊未遂直接認定為2013年解釋第十一條第(三)項的“盜竊行為未構成犯罪”屬于法律理解錯誤。
案例2中,承辦法官直接適用第十一條第(一)項之規定明顯不當,如前所述,該司法解釋意在說明盜竊物與毀損物是不同物的情況,在所舉案例中,所竊取的電纜線與夾斷的電纜線屬同一有體物,不能解釋成“造成其他財物毀損”。對于盜竊行為同時造成所盜財物價值減損的情形,須通過罪數問題另行解析。
為了對破壞性盜竊行為進行類型化區分,筆者從346份判決書中篩選出最具代表性的七個案例:

從實踐經驗來看,在破壞性盜竊案件中,類型化差異集中表現在犯罪對象、犯罪金額和入罪標準上。結合前表所列代表性案例,可以提煉出破壞性盜竊案件中的三大變量:A損毀物與被盜物的關系(A1=具有同一性,A2=具有差異性);B損毀物與被盜物的價值(B1=損毀物的價值,B2=被盜物的價值);C盜竊罪與故意毀壞財物罪的量刑起點(C1=盜竊罪的起刑點為1600元,C2=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5000元)。根據排列組合規則,以上三個變量總共對應18種具體類型,排除不符合客觀規律的模型,可以總結出以下三種情形,共11種犯罪類型:
(一)情形一:損毀物與被盜物具有同一性
所謂損毀物與被盜物具有同一性,是指損毀物與被盜物為同一客觀物質,客觀上只破壞了一個法益的情形——如前文所述的案例1,被告人鄒某某盜竊和損毀的財物均系樁基管。由于實際上只有一個犯罪對象受侵害,損毀價值等于被盜價值,此時僅需判斷是否達到兩個罪名的起刑點即可:
類型1-1: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小于盜竊罪起刑點,即B1(B2)
類型1-2: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超過盜竊罪的起刑點,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起刑點,即C1
類型1-3: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即B1(B2>C2。
(二)情形二:損毀物與被盜物不具有同一性,且二者系完全獨立的兩個物品
在該情形下,行為人侵害了兩個法益,如行為人通過砸壞車窗的方式竊取車內財物的行為,犯罪對象不同,因此損毀價值不等于被盜價值,此時需考慮價值(B)和量刑起點(C)兩個變量,得出以下四種犯罪行為類型:
類型2-1:損毀物價值大于被盜物價值,但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超過盜竊罪的起刑點,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起刑點,即C1
類型2-2:損毀物價值大于被盜物價值,且均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即B1>B2>C2。
類型2-3:損毀物價值小于被盜物價值,且超過盜竊罪的起刑點,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起刑點,即Cl
類型2-4:損毀物價值小于被盜物價值,且均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即C2
(三)情形三:損毀物與被盜物不具有同一性,但二者系同一物品功能不同的組成部分
在該情形下,損毀物與被盜物系相互配合而具有特定經濟用途的兩個獨立物品,類似于民法中主物與從物的關系,因此二者雖同屬同一物品,卻不宜認定其具有同一性。如甘肅省天水市秦州區人民法院審理的被告人凌文豪、王國民故意毀壞財物一案,被告人采取剪斷汽車后視鏡電源線的手段(致使后視鏡底損毀)竊取汽車后視鏡,此種條件下破壞性盜竊行為的類型,與情形二相同,應當有以下四種:
類型3-1:損毀物價值大于被盜物價值,但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超過盜竊罪的起刑點,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起刑點,即C1
類型3-2:損毀物價值大于被盜物價值,且均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即B1>B2>C2。
類型3-3:損毀物價值小于被盜物價值,且超過盜竊罪的起刑點,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起刑點,即C1
類型3-4:損毀物價值小于被盜物價值,且均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即C2
(一)主要觀點
在對破壞性盜竊行為進行類型化解析前,有必要對破壞性盜竊行為進行罪數分析。在學理和司法實踐中,對于該行為的罪數理解主要有四種觀點:
1.牽連犯
這是司法實踐中的主流觀點,持該觀點的人認為,采用破壞手段實施盜竊行為,犯罪行為人的犯罪目的是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破壞財物只是實現取財目的的手段。從整個犯罪過程來看,破壞財物系手段行為,盜竊財物系目的行為,損毀財物與盜竊財物之間實際是手段與目的的牽連關系。行為人為實現一個犯罪目的,其手段行為又觸犯故意毀壞財物罪,符合牽連犯的特征,應當認定為牽連犯。對于牽連犯,一般按“從一重處斷”的原則定罪⑥。
2.想象競合犯
部分學者認為,在破壞性盜竊行為中,“破壞財物的合法控制狀態的行為本身就是盜竊行為的一部分,不能對這一個行為作重復評價。”行為人系基于一個犯意,實施一個犯罪行為,侵犯數個法益,成立盜竊罪和故意毀壞財物罪的想象競合犯。對于想象競合犯,一般“從一重罪處罰”。
3.吸收犯
少數學者認為,破壞性盜竊行為中的盜竊行為和故意毀壞財物行為均符合犯罪客觀構成要件,且在以破壞性手段實施盜竊行為的過程中,破壞財物的行為是實施盜竊行為過程中的必經階段,破壞財物的行為被盜竊行為所吸收,沒有必要進行單獨評價。在該條件下盜竊罪和故意毀壞財物罪之間是吸收關系。
4.數罪
持該觀點的學者從罪數基本原理出發,認為破壞性盜竊行為中有兩個符合犯罪構成要件的犯罪行為,侵犯了數個法益,應當認定為數罪。
(二)各罪數形態的區別
鑒于學界和司法實踐對于破壞性盜竊行為罪數認定的爭議較大,為厘清該行為的罪數問題,有必要對四種觀點中爭議較大的三種罪數形態——即牽連犯、想象競合犯、吸收犯進行簡要區分。
1.牽連犯和想象競合犯
一是行為個數不同。前者實施數行為觸犯數個罪名,后者是一行為觸犯數個罪名。二是觸犯罪名不同。前者是數行為觸犯數個不同種類的罪名,且觸犯的罪名必須是故意犯罪,過失犯罪之間或過失犯罪和故意犯罪之間無法成立牽連犯;后者觸犯的罪名可以是不同種類的,也可以是同種類的,且對于犯罪的主觀心態沒有要求,既可以是故意犯罪與過失犯罪之間成立想象競合犯,也可以是過失犯罪之間成立想象競合犯。三是發生時空的要求不同。前者行為人實施的數個行為可以發生在不同的時間或者地點,而后者只有一個行為,不存在異時異地問題。
2.牽連犯和吸收犯
一是主觀意圖不同。前者主觀上具有牽連意圖,犯意是復數、異質的,行為人在一個犯罪目的下,形成了與手段和目的、或原因和結果相對應的數個犯罪故意;而后者的犯意是同一、單一的,行為基于一個概括犯意。比如,出于盜竊一般財物的目的盜竊槍支并持有的行為,因為行為人系出于盜竊這一個犯罪故意實施的盜竊行為,持有槍支不包含在犯罪故意中,根據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盜竊行為吸收非法持有槍支的行為,認定為盜竊罪一罪。這與為了收藏槍支而盜竊槍支的行為不同,該情形成立盜竊槍支罪和非法持有槍支罪的牽連犯。二是數個行為之間的關系不同。前者是牽連關系,即行為人犯意中包含了手段和目的(或原因和結果)的數個行為,其主觀上對于行為之間的制造條件和利用條件有明確的認識,這一系列行為不是法律規定,也非按照行為之間邏輯上的發展或伴隨關系形成的;后者是吸收關系,行為人雖實施了數個行為,但數個行為之間具有強烈的依附關系,系刑事法律規定的特定關聯或行為間邏輯上的發展伴隨關系而形成的,即依照一般觀念,此行為應當包含在另一行為之中。比如偽造公文實施詐騙罪,因偽造公文的行為與詐騙行為在邏輯上不具有發展和伴隨關系,即實施詐騙罪不一定必須通過偽造公文這種手段行為來完成,認定二者系牽連犯,而非吸收犯。三是罪數本質不同,前者是處斷上的一罪,系實質上的數罪,在量刑時出于罪刑均衡的考慮而按照一罪處罰;后者是實質上的一罪,對行為人僅以吸收之罪處罰。
3.想象競合犯和吸收犯
一是行為個數不同。前者是單一的一個行為,后者實質上是數個行為,但因行為之間存在吸收關系,一個犯罪行為吸收另一犯罪行為成立單獨一個罪名。二是觸犯罪名不同。前者一行為觸犯了數個罪名,后者因吸收關系最終僅觸犯一個罪名。三是罪數本質不同。前者是處斷上的一罪,系實質上的數罪,在量刑時出于罪刑均衡的考慮而按照一罪處罰;后者是實質上的一罪,對行為人僅以吸收之罪處罰。
(三)破壞性盜竊行為的罪數認定
通過前述對破壞性盜竊行為的分類可以發現,變量B(損毀物與被盜物的價值)和變量C(盜竊罪與故意毀壞財物罪的量刑起點)僅影響破壞性盜竊行為的量刑,對該行為的罪數形態并沒有影響,因此下文僅討論“損毀物和被盜物之間的關系”對罪數的影響。如前所述破壞性盜竊共有三種情形,現分別進行罪數討論:
1.情形一的罪數認定
在該情形中損毀物與被盜物相同,行為人侵害的系同一犯罪對象之同一法益,在此條件下,行為人出于盜竊一個犯罪意圖,實施了破壞財物的行為,該破壞財物的行為是竊取財物的必經階段,當然地被盜竊行為所吸收,這是由行為之間邏輯上的發展關系決定的。如案例1所述,被告人鄒某某為竊取樁基管出售,必須將該樁基管與樁基分離,非經切割不能轉移占有該樁基管。鄒某某為盜竊樁基管,必須經過毀壞樁基管(破壞其本來的經濟用途)這一階段,破壞行為被盜竊行為吸收,定盜竊罪一罪。因此在法院審理過程中,法官將此種情形認定為牽連犯是不妥的。依據日常觀念,非經過毀壞財物這一行為無法完成盜竊行為的,應認定成立盜竊罪和故意毀壞財物罪的吸收犯,盜竊行為吸收故意毀壞財物行為,成立盜竊罪一罪。
2.情形二的罪數認定
在該情形中,行為人出于盜竊的犯罪目的,實施了盜竊和故意毀壞財物兩個行為,侵害了損毀物和被盜物兩個不同的犯罪對象。一般情況下,在犯罪對象不同的條件下實施的破壞性盜竊行為,破壞行為與盜竊行為之間不是基于行為之間邏輯上的發展和伴隨關系形成的,即破壞財物不是盜竊所必須經過的階段,而是基于一個盜竊意圖主導的獨立行為,系行為人為完成盜竊目的而“刻意設計”的犯罪手段行為。因此,故意毀壞財物系手段行為,盜竊系目的行為,成立故意毀壞財物罪和盜竊罪的牽連犯。因行為人實施數行為觸犯了數個法益,盜竊行為和毀壞行為具有獨立性,符合數個犯罪構成,為實現罪責刑相適應,建議對行為人數罪并罰。比如通過砸車窗盜取車內財物的行為,砸車窗并不是盜取車內財物的唯一途徑,而是行為人為實現犯罪目的在主觀上提前規劃好的作案手段,本案同時破壞了損毀物和被盜物的價值,應結合損毀物和被盜物的價值,成立盜竊罪和故意毀壞財物罪的牽連犯,數罪并罰。
3.情形三的罪數認定
情形三與情形二的罪數認定一致,均是基于盜竊目的,采取的毀壞財物這一手段行為實施的犯罪行為,成立故意毀壞財物罪和盜竊罪的牽連犯。但由于損毀物與盜竊物系同一物品(以下簡稱“整體物”)功能不同的組成部分,不同于損毀物與盜竊物屬于完全不同的兩個物品(情形二僅造成損毀物一物的經濟價值喪失),情形三破壞損毀物的行為可能造成整體物經濟價值的貶損,也可能僅使組成部分經濟價值的貶損。在造成局部毀損時,屬于整體物組成部分經濟價值的喪失,因此有必要與情形二的在處罰上做出區別。筆者認為,為體現行為人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根據罪責刑相適應原則,對于情形三宜擇一重罪從重處罰。
在對破壞性盜竊行為的三種情形做出罪數認定后,下一步就是結合11種不同的破壞性盜竊行為類型,提出具體的量刑路徑。
類型1-1:因損毀物與被盜物價值小于盜竊罪起刑點,不以犯罪論處。
類型1-2、1-3:因吸收為盜竊罪一罪,按照盜竊罪從重處罰。
類型2-1和類型2-3、3-1、3-3:因達不到故意毀壞財物罪的量刑起點,按照牽連犯定盜竊罪從重處罰。
類型2.2和類型2-4:故意毀壞財物罪和盜竊罪均達到量刑起點,成立牽連犯,數罪并罰。
類型3-2、3-4:損毀物價值大于被盜物價值,且均超過故意毀壞財物罪的起刑點,按照情形三的罪數認定為牽連犯,擇一重罪從重處罰,即故意毀壞財物罪從重處罰。
相較于司法解釋對于破壞性盜竊行為進行“一刀切”的處理方式,根據被盜物與損毀物的同一性、被盜物和損毀物的金額和量刑起點等主要變量對該行為進行區分處理,方能體現罪責刑相適應的刑法原則,達到罪刑均衡化的目的。本文中對于破壞性盜竊行為的類型化處理方式同樣適用于其他采取破壞性手段實施的侵犯財產行為,比如破壞性搶劫行為、敲詐勒索行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