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用型人才培養視域下民辦本科與高職院校的定位差異分析

王義寧

(廣東理工學院,廣東 肇慶 526114)

高等教育的人才培養定位隨其發展階段而呈現出不同的特征。在精英教育階段，高等教育主要為大學、科研機構或政府部門、企事業單位培養學術型或高層次的生產與管理人才；而到了大眾化、普及化階段，高等教育要適應各行各業對不同類型和不同層次的人才需求，尤其要培養數量龐大的應用型人才。目前，我國高等教育發展即將由大眾化邁進普及化，國家關于高等教育的發展戰略呈現兩個基本走向，高水平大學要求進行“雙一流”建設，地方院校則要求向應用型轉型。民辦高校是地方院校的一種特殊類型，2019年我國民辦本科院校434所(含獨立學院257所)，占全國普通本科高校的34 %；民辦高職高專院校322所，占全國高職高專院校的23 %[1]。可見，加強民辦高校應用型人才培養的研究對于實現高等教育強國夢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人才培養定位是學校對培養什么人的理性思考，是學校進行人才培養活動的立足點，只有明晰人才培養定位，民辦高校才能構建科學合理的應用型人才培養體系。在我國，為數不少的民辦本科高校由高職院校升格而來，由于缺少理論研究和相應的辦學實踐，對于高職與本科兩個學歷層次的應用型人才培養還存在認識模糊、定位不準的現象，使學校人才培養活動缺乏科學培養目標的正確引領，不利于民辦高校對教學質量進行科學評價和有效監控。因此，厘清民辦本科與高職院校應用型人才培養的目標定位，極具現實的必要。

一、應用型人才的基本內涵

關于應用型人才的內涵，目前尚無統一解釋，學界對此存在兩種不同角度的理解。

第一種以知識的發現和知識的應用為視角來理解應用型人才的內涵。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將知識的發現和知識的應用視為兩類活動，與此相對應，發現知識和科學原理的人才為學術型或研究型人才，運用知識及科學原理解決生活和生產實際問題的人才為應用型人才。依照這種人才二分法邏輯，學界對應用型人才給出了一些定義：應用型人才是“將科學原理或新發現的知識直接用于與社會生產生活直接密切相關的社會實踐領域，為社會謀取直接利益而工作的人才”[2]；“能將專業知識和技能應用于所從事的職業的一種專門的人才類型，是熟練掌握社會生產或社會活動一線的基礎知識和基本技能，主要從事一線生產的技術或專業人才”[3]。

第二種以人在從事解決實際問題活動中對科學原理和知識的需要或理解的程度，即實際活動中所蘊含的學術的屬性規定來闡釋應用型人才的內涵。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應用有兩種層次，一種是操作性技術的應用，這種應用對知識理論的需要程度不高，缺乏學術的屬性規定；另一種應用是知識和技能的開發應用，是在理解知識理論和科學原理的基礎上將知識轉化為解決實際問題的技術和技能，這種應用具有某種程度的學術屬性。關于學術的內涵，美國學者厄內斯特·博耶(Emest L.Boyer)曾經有過經典的闡釋，他認為，學術不應該專指發現知識或基礎研究，學術應包括探究的學術、整合的學術、應用的學術和教學的學術。探究的學術是指傳統的發現知識的研究工作，整合的學術是指建立各個學科間的聯系，在學科的交叉地帶從事知識的發現和探究，兩者都是傳統的專業學術形式。應用的學術是指高深知識的應用，通過應用能夠在不同學科之間建立聯系，在科學與技術或藝術之間架設橋梁。教學的學術是指傳播知識的學術，教學不僅僅需要技巧，而且也有賴于教師對學科或專業的理解程度[4]。依此理解，將理論知識轉化為解決實際問題的技術或技能的應用應屬于學術的范疇，只是這種應用在學術的目的、方向、內容等方面與理論探究性的學術有所不同，對應用的認識，不能簡單地把學術從應用中剝離。

在采用上面這種視角理解應用型人才內涵方面，H·W·French的“職業帶”理論也帶給人們很大啟示。該理論認為，人們在職業崗位從事解決實際問題的時候，對理論知識和操作技能的需要各不相同，并按對兩者的需要程度，把在生產和生活過程中從事實際工作的人劃分為技工、技術員和工程師三類人員[5](圖1)。從技工到技術員再到工程師，對理論知識的需要程度逐漸增加，對操作技能的需要程度逐漸減少；反之，從工程師到技術員再到技工，對理論知識的需要程度逐漸減少，對操作技能的需要則逐漸增加。這里須說明的是，H·W·French的“職業帶”理論誕生于20世紀80年代，該理論對應用型人才類型的劃分反映了當時的科技發展、產業狀態和職業崗位結構對人才知識、能力和素質結構的要求。隨著科技進步和產業升級，職業崗位在不斷地分化又不斷地融合，社會發展對人才類型的需求也在不斷變化，或許“職業帶”理論對應用型人才類型的劃分雖然不能完全符合當今經濟社會職業崗位對應用型人才類型的需求狀態，但其應用型人才類型劃分的理論邏輯卻對目前應用型高校進行人才培養目標定位極具啟發意義。

圖1 職業帶理論示意圖

顯然，以人在從事實際生活或生產中對知識理論的需要程度或掌握程度來理解應用型人才的內涵，易對應用型人才所應具備的知識、能力和素質特征做出差異性的描述，因而更易對應用型本科與高職的人才培養的定位差異進行分析。

二、本科與高職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差異的學理分析

社會不同職業或崗位對人才在知識、技能和能力方面的要求各不相同，為適應這種多樣化的人才需求，教育制度和教育理論研究賦予不同層次和類型的高等教育機構差異化的人才培養定位。依此，本科與高職的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的差異不僅可以在教育制度和政策里找到根據，亦也可得到高等教育理論研究的支撐。

(一)人才培養層次的差異性分析

1.基于國際教育標準分類(ISCED—2011)的區分[6]。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于2011年修訂的國際教育標準分類(ISCED)將教育由低到高劃分1至8級，其中高等教育位列第5、6、7、8級。第5級為短線高等教育，第6級為學士或相等水平，第7級為碩士或相等水平，第8級為博士或相等水平。第5級的學制一般為2—3年，即相當于我國的高職高專教育，第6級應涵蓋我國的應用型本科教育。第5級教育和第6級教育在人才培養層次上的不同，不僅可以從學制的長短、學位的獲得來區分，還可以從教育標準與國際標準職業分類的對應來分析。根據不同職業所承擔的工作任務或職責的不同，國際勞工組織2008年修訂的國際標準職業分類(ISCO—08)將不同職業所需的知識和技能水平從低到高劃分為1、2、3、4級四個等級，其中1級對應的職業為簡單勞動者，2級為辦事員、服務及銷售人員、林業和漁業技術人員、工藝、機械機床操作員和裝配工，3級為技術員和專業人員助理，4級為專業人員。5級短線高等教育培養人才的知識和技能水平大致對應于3級，即培養技術員和專業人員助理，而6級及以上即學士及以上學位教育則培養專業人員，其知識和技能水平的等級為更高一級的4級。因此，我國本科與高職應用型人才培養層次的差異可以從國際教育標準分類找到相關依據。

2.基于我國《高等教育法》的規定。我國《高等教育法》第十六條規定：專科教育應當使學生掌握本專業必備的基礎理論、專門知識，具有從事本專業實際工作的基本技能和初步能力；本科教育應當使學生比較系統地掌握本學科、專業必需的基礎理論、基本知識，掌握本專業必要的基本技能、方法和相關知識，具有從事本專業實際工作和研究工作的初步能力。對比《高等教育法》對兩者的要求可以看出，?？平逃c本科教育在知識掌握、技能形成和能力培養方面有著層次上的不同(圖2)。

圖2 《高等教育法》關于?？平逃捅究平逃膶W業標準

國家層面的原則性要求，為我國?？平逃捅究平逃瞬排囵B設定了基本的學業標準，也為兩個層次的地方高校確立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提供了根本遵循。

(二)人才培養類型的差異性分析

從上文國際高等教育等級劃分與國際職業知識與技能等級水平的對應可知，我國高職教育培養技術員和專業人員助理，而本科教育則培養專業人員，這既反映了兩者人才培養層次的不同，也同時反映了人才培養類型的不同。在我國，高等教育的相關政策和理論研究對高職與本科人才培養定位的差異進行了詮釋和說明。

伴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和產業結構調整升級對人才需求的變化，我國關于高職院校的人才培養定位幾經變化。1991年10月國務院頒布《關于大力發展職業技術教育的決定》，首次提出高等職業學校培養技藝性強的高級操作人員；2000年1月教育部印發《關于加強高職高專教育人才培養工作的意見》，提出高職高專教育培養高等技術應用性專門人才；2011年8月教育部發布《關于推進高等職業教育改革創新引領職業教育科學發展的若干意見》，明確高等職業教育以培養生產、建設、服務、管理第一線的高端技能型專門人才為主要任務。如何理解高端技能型人才？2011年教育部在《關于推進中等和高等職業教育協調發展的指導意見》中曾指出，中等職業教育是高中階段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培養技能型人才，發揮基礎作用；高等職業教育是高等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重點培養高端技能型人才，發揮引領作用?！案叨恕币辉~，根據知網百科的解釋，意為同類中檔次、價位等較高的。因此，“高端技能型人才”可以理解為較高水平的技能型人才。學界一般根據現代產業結構以及職業崗位的需求，以及高端技能型人才的知識能力結構，將其細分為技術操作型和技能應用型[7]，具體見表1。

應用型本科這一概念在我國出現較晚。2013年6月，全國應用技術大學(學院)聯盟成立，應用型本科院校作為高等教育的一個類型逐漸進入人們的視野。2015年10月，教育部、國家發改委、財政部聯合發布《關于引導部分地方本科院校向應用型轉變的指導意見》，應用型本科院校建設得到國家層面的高度重視，該《意見》明確指出，部分地方本科高校要“確立應用型的類型定位和培養應用型技術技能型人才的職責使命”。關于應用型本科教育的人才培養目標，我國高等教育學科的奠基人潘懋元先生認為，應用型本科教育主要培養將工程原理應用于社會實踐、側重工程管理和應用的工程應用型人才，或將技術原理應用于生產實踐、側重技術開發與現場管理的技術應用型人才，人才培養的特點主要指向“職業帶”中技術員與工程師的交叉區域，旨在適應高科技應用和智能化控制與管理一線工作要求，培養兼具專業性和通識性的本科層次的技術工程師、技術師、經濟師、醫師等專業應用型高級復合人才[8]。潘懋元先生的論說對我們理解應用型本科教育的人才培養定位極具指導和啟發意義。目前，學界通常認為應用型本科教育主要培養工程應用型以及知識和技能復合型兩類人才(表1)。當然，應用型本科教育培養的人才除這兩類人才之外，還有一類以知識的保存和傳播為職業的服務型人才，如從事基礎教育的教師等。

(三)知識、能力和素質等人才培養規格的差異性分析

區分人才的服務面向和基本規格是準確分析高職和應用型本科人才培養定位差異的核心要素。相關的理論研究表明：?？茖哟蔚膽眯腿瞬胖饕嫦蛏a一線，面向某一職業、工種或崗位，強調知識、能力和素質與崗位的對應性，強調崗位技能的熟練程度，其應用是對技能或技藝的應用；而本科層次的應用型人才的服務面向則更寬泛一些，面向的是行業、職業群而不是單一的某一個或某一類崗位，不是過于要求技術的熟練程度或與崗位對應的操作性技能的嫻熟程度，而是強調對專業必需的基礎理論和應用性知識的掌握以及運用理論和知識解決生產生活過程中的實際問題或進行技術創新的能力，其應用主要強調對知識的應用(見表1和圖3)。相較于學科型人才，本科層次的應用型人才以較強的技術應用能力和解決實際問題的能力見長；相較于技能型人才，其又具有較強的貫通綜合能力和一定的研究能力。

表1 高等職業學校和地方本科院校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9]

三、民辦本科與高職人才培養定位之理據

民辦高校是我國高等教育系統的重要組織部分，在組織的根本屬性與運行結構方面與公辦高校具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性，因而上述關于本科與高職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差異的學理闡釋同樣適用民辦本科與高職的人才培養定位。同時，民辦高校作為我國高等教育的一個特殊類型，其本科教育和高職教育人才培養目標的確立又具有特殊性。

圖3 高等職業學校和地方本科院校應用型人才培養的服務面向和專業設置

(一)人才培養目標的生成規律是民辦本科與高職人才培養定位的理論根據

1.民辦高校人才培養目標的確立要主動對接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層次和類型的需求。民辦高校生于地方，長于地方，主動融入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培養應用型人才，服務區域經濟發展是其重要的職責使命，地方性、應用性、服務性和融合性是其辦學的主要特征[10]。因而，在人才培養定位方面，要進行充分的調研和論證，積極辨識和主動反映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對人才層次和類型的需求，并根據社會需求設計學校的人才培養規格，對人才的知識、能力和素質結構進行重新的調整和優化，以精準對接區域的人才需求。民辦高校只有明確人才培養定位，才能以更理性和更積極的姿態服務地方、融入地方，為地方經濟社會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同時，也才能收獲更多的社會認可，獲得更多的公共資源的支持。

2.民辦高校人才培養目標的確立要理性辨析自身的辦學條件和辦學能力。學校的歷史積淀、文化傳統、師資力量、生源素質、教學與科研條件、辦學資金來源等這些因素整合起來，形成了學校的辦學條件，影響并決定學校人才培養目標的實現。因而確立學校的人才培養定位，需要對自身所擁有的辦學條件進行理性判斷。由于特殊的辦學歷史和現實，民辦高校一直是我國高等教育系統中的弱勢群體，無論從辦學積淀、文化塑造還是師資隊伍、教學科研基礎，都與同類型、同層次的公辦高校存在較大的差距。較低的辦學能力和辦學水平是民辦高校在確立應用型人才培養定位時需要理性面對的現實問題。

3.民辦高校人才培養目標的確立要科學認識學生的學習基礎。人才培養目標的設計不僅要符合社會需求，考慮自身的辦學條件，還有一個最重要方面，就是要促進學生的成長，而學生的成長必須是基于原有基礎上的成長，因而準確評估和定位學生的學習基礎就顯得尤為重要。民辦高校的學生一般來源于高考分數末位段的學生，基于智力多元論的觀點，這樣的學生雖然不能被認定為差生，他們在運動能力、社交能力方面不一定遜色于高考高分數段的學生，但就傳統智力而言，這樣的學生在學習態度、學習習慣、語言能力、數理邏輯能力等方面一般會落后于高考分數較高的同學。因此，學生的學習基礎是民辦高校在確立人才培養目標和規格時需要審慎研究的重要議題。

另外，在影響民辦高校人才培養目標形成的諸因素中，舉辦者的辦學理念和價值追求將作為觀念層面的因素滲透于人才培養目標設計的各個環節和過程之中，這看似無形卻是不可忽略的因素。

(二)辦學條件是民辦高校確立人才培養目標定位的現實基礎

1.民辦高職：以培養技術操作型人才為主。高等職業學校一般培養兩種類型的應用型人才：技術操作型和技能應用型，兩者都面向生產、建設、管理和服務一線崗位，但在知識、能力和素質方面的要求有所差異。前者在知識方面以理論夠用為度，側重經驗性知識、技能技巧性知識的掌握和運用，能力方面側重一線崗位所需要的熟練技術或擁有較高超的技藝；后者在知識與能力的要求方面要高于前者，要求學生掌握生產一線要求的實用知識和技術應用，要求學生有相應的學習能力和技術應用能力，能在生產過程中將圖紙、方案或規劃變成具體的產品。民辦高職院校在生源素質、師資力量以及教學硬件等方面與公辦高職存在較大差距，相較公辦高職，其人才培養規格應定位于較低一級，即以培養技術操作型的人才為主。當然，在一些專業也可根據學生的學習能力和師資力量，嘗試培養技能應用型人才。

2.民辦本科：以培養知識和技能復合型人才為主。相關的理論研究表明，相較于高職院校面向某一崗位、某一職業或某一工程培養人才不同，應用型本科院校主要面向生產生活領域中的行業或職業群培養應用型人才，這樣的人才一般主要有兩種規格，一種是工程應用型人才，另一種是知識和技能復合型人才。工程應用型人才主要從事工程規劃、設計以及工程的運行決策等，要求掌握有一定深度的系統性的專業知識，并且能夠將科學原理運用于實際工作中，表現出較為專業的分析能力、設計能力以及開發能力和創新能力。知識和技能復合型人才則主要從事技術服務與管理服務等工作，諸如產品工藝的設計、生產流程的監控、機器設備的運行與維護以及產品和服務的改進與更新等，強調掌握知識的實用性和廣度，較為側重培養學生的溝通能力、協調能力和管理服務能力。對照兩種規格人才的服務面向和職業崗位要求，工程應用型人才在知識、能力和素質方面的要求要高于知識和技能復合型人才。審視民辦本科高校學生的學習特征和辦學條件，在現階段，民辦本科院校的人才培養規格應以培養知識和技能復合型人才為主。

最后，須提及的是，上文對于民辦本科與高職院校人才培養目標定位的闡述，更多的是理論層面的探討。在實踐中，無論是民辦本科院校還是高職院校，其辦學實際的多樣性和差異性不容忽略，因而影響其人才培養目標定位因素亦具有復雜性和多樣性，我們只能從一般意義上討論民辦本科與高職院校人才培養定位的差異，但具體到每一個學校，還應設計出具有個性化的人才培養目標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