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價值鏈、國內價值鏈與區域經濟發展
——基于省際數據的實證分析

李菲菲

（運城學院 經濟管理系，山西 運城044000）

一、引言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實現了快速增長，其中，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是經濟快速發展的主要特征之一。價值鏈分工理論最早由邁克爾·波特在1985年的《競爭優勢》一書中提出，它是指對于同一種產品的不同生產環節被拆分為不同的階段，不再由同一個生產單位單獨完成，而是安排給不同的區域來進行[1]。也就是說，一國或地區可以從其他國家或地區進口中間品進行生產，再以中間品或最終品的形式出口。價值鏈可分為全球價值鏈（Global Value Chain，GVC）和國內價值鏈（National Value Chain，NVC）。近年來，我國通過大力吸收國外投資和為國外公司代工生產等方式積極參與全球分工，融入全球價值鏈，但我國在嵌入全球價值鏈時，只是從事一些加工、組裝等低附加值的業務，處于價值鏈的底部。與此同時，國內地區正在逐漸發展為一個整體，不同地區之間的經濟聯系越來越緊密，國內價值鏈慢慢得以發展。那么，作為價值鏈分工的兩種形態，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對我國區域經濟發展分別會產生怎樣的影響？

現有學者對價值鏈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產業升級問題，而對價值鏈與區域經濟發展關系進行研究的文獻較少，實證研究更少。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對于價值鏈的嵌入程度，尤其是國內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測算比較困難，目前僅有較少文獻測量了各地區的價值鏈嵌入程度并就價值鏈嵌入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研究。比如蘇丹妮等（2017）從空間計量的角度采用空間面板數據實證檢驗了全球價值鏈參與對中國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2]；陸直（2018）采用價值鏈集聚模型，通過提供一種微觀到宏觀的三大市場關聯邏輯思維來解決區域經濟發展不協調的問題[3]；邵朝對等（2018）就國內價值鏈對區域經濟周期的協同性影響進行了全方位考察[4]。

與以往研究相比，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第一，研究視角不同。現有研究要么是從全球價值鏈的角度探討相關問題，要么是從國內價值鏈角度進行分析，而將兩者結合起來進行研究的文獻較少，本文將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相結合進行對比分析全面考察了價值鏈嵌入度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第二，研究樣本不同。現有研究要么僅使用某一年各省份的投入產出表，從而無法對價值鏈嵌入度的變化進行分析，要么使用三年全國的投入產出表，從而無法對各省份的異質性進行考察，而本文采用2002年、2007年、2012三年各省份的投入產出表彌補了上述不足。

二、理論分析

價值鏈分工是指在經濟一體化背景下，一種產品的所有生產環節被分散到不同的國家和區域進行，并伴有中間品進口和最終產品出口的分工形式。合理的價值鏈分工可以實現資源配置效率的提升，推動技術的進步和產品質量的提高，從而促進各區域經濟發展。具體來說，價值鏈分工通過以下機制影響經濟發展：

第一，價值鏈分工通過要素集聚降低生產成本來影響經濟增長。發達地區能夠依靠自身的地理優勢、政府優惠政策等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率先嵌入全球價值鏈，通過自身發展逐漸形成特定產業在特定地區生產的經濟模式，并最終實現自然資源、人力資源等生產要素的集聚。在生產要素集聚的過程中，會無形中推動交通、信息等其他產業的發展，提高要素資源的合理配置，最終實現規模經濟效應從而降低企業生產成本。與此同時，發達地區企業實現規模經濟效應所帶來的超額收益可以補充當地政府的財政收入，使其能更好地投資和改善當地的交通、物流、投資環境，形成良性互動并進而影響經濟發展。

第二，價值鏈分工通過創新驅動實現技術進步從而影響經濟增長。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長期以來，發展中國家正是由于缺乏高技術水平的產品而無法與發達國家相抗衡，在一開始嵌入全球價值鏈時就陷入低端鎖定的困境，基于此，發展中國家內的一些發達地區企業在融入全球價值鏈之后，除了要發揮自身的優勢不斷深化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還應積極學習不同國家或地區先進的生產技術和各種高級生產要素，逐步釋放其自身從事的低附加值的業務，集中精力通過創新驅動實現技術進步，努力進入研發、營銷等高附加值的環節，實現在全球價值鏈條上的不斷攀升，打通利潤獲取的有效路徑，最終影響經濟增長。

第三，價值鏈分工通過影響產業結構進而影響經濟增長。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價值鏈分工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方面，價值鏈分工能夠不斷培育國內發達地區企業的自身優勢，提高其核心競爭力，不斷推動其實現產業結構升級攀升價值鏈高端；另一方面，由于發展中國家最主要的貿易模式是從事代加工業務，這種單一的貿易模式導致了國內產業結構過于單一，且各個產業之間的關聯性不強。在價值鏈分工背景下，各產業之間利益分配不均衡，企業的利益與國家、社會的利益會產生背離。

三、全球價值鏈與國內價值鏈嵌入度測算

（一）垂直專業化指數

本文對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測算采用垂直化專業指數，該指數是由Hummel等（2001）、北大中國經濟研究中心課題組（2005）提出來的，具體測算過程為：

假設一國共有n個產業或部門，Mi,Xi,Yi分別表示：產業i中間投入中進口數額、產業i的產出額以及產業i的出口額，產業i的進口中間投入占產業i出口額的比例，也就是產業i的垂直專業化數量可以表示為：

據此，產業i的垂直專業化比例可以表示為：

則各個產業整體的垂直專業化比例為：

將式（1）帶入式（3）可得：

其中，Mji、u、AM、XV分別表示i產業從其他國家進口的j產業的中間投入數額、元素都是1的1*n維向量、n*n維進口系數矩陣，n*1維出口向量。若將完全系數矩陣放入公式中，則有：

其中，AD+AM=A，公式中的(I-AD)-1、AD、A分別表示列昂惕夫逆矩陣、國內消耗系數矩陣、直接消耗系數矩陣。

現在，需要根據Mji確定AM，即進口系數矩陣。由于我國在編制投入產出表時沒有具體區分進口中間投入和國內中間投入，因此需要做兩個假設：第一，各產業中間投入和最終產品的進口與國內生產的比例是一樣的；第二，各產業的中間投入中進口所占的比例在不同部門都是一樣。根據上述假設，可以得到：

若計算國內價值鏈，就需要使用地區投入產出表，只需要把比例換為（進口+調入）/（總產值+進口+調入-出口-調出）即可，其他步驟和上述是一樣的。

（二）數據說明

本文的研究范圍包括全國31 個省、自治區和直轄市，把31 個省份劃分為三個區域，其中東部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和海南；中部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和新疆。本部分所用數據來自于各省份2002年、2007年、2012年投入產出表，其中西藏由于2012年才編制了第一張投入產出表，所以本研究未考慮西藏的數據。

（三）結果分析

1.各省份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分析

利用垂直化專業指數計算各個省份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程度，具體結果如圖1。

從圖1可以看出，整體來看，目前我國絕大部分省份參與全球價值鏈程度都較低。更進一步地，無論是2002年、2007年還是2012年，東部地區的省份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程度都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通過測算可知，東部地區三年的平均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為11.16%，中部地區為3.31%，西部為2.23%，可見東中西部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存在很大差異，這與我國東部地區經濟較發達，而中西部相對落后的現狀相符。具體來看，對于東部地區內部也存在較大差異，比如北京、上海、福建、廣東、天津地區垂直專業化指數處于全國領先水平，其中以北京、上海最為突出，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平均達到了27%，而其他地區比如河北、山東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則低于其他東部地區省份。

圖1 各省份全球價值鏈嵌入度

2.各省份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分析

同樣的，利用垂直化專業指數測算各省份參與國內價值鏈的程度，具體結果如圖2。

從圖2可以看出，我國各省份參與國內價值鏈程度整體較高。更進一步地，東部地區的省份與中西部地區相比，參與國內價值鏈的水平較低。經過測算可知，東部地區三年的平均國內價值鏈嵌入度為23.77%，中部地區為24.22%，西部地區為35.87%，可見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相近，而明顯低于西部地區。具體來看，西部地區內部也呈現出較大差異性，比如新疆的垂直化專業水平較高，而四川的垂直化專業水平明顯低于西部其他省份。

圖2 各省份國內價值鏈嵌入度

3.各省份GVC與NVC嵌入度的比較

最后，將各省份三年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平均值與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平均值進行比較可以看出，絕大多數的省份國內價值鏈嵌入度都遠遠高于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這說明這一時期我國與國外經濟聯系相對較弱，經濟發展主要還是依靠國內之間的經濟往來，與國內各個地區的聯系較為緊密。更進一步地，各個省份也體現出差異性，例如北京、上海這兩地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均較高，山東、湖北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均較低，海南、寧夏、新疆等地全球價值鏈較低，而國內價值鏈高于其他省份，另外僅有廣東、湖北兩省全球價值鏈嵌入度高于國內價值鏈。

圖3 各省份GVC與NVC

四、全球價值鏈、國內價值鏈與區域經濟增長關系分析

（一）價值鏈分工與經濟增長關系的實證檢驗

1.計量模型

本文選取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國內價值鏈嵌入度作為解釋變量，經濟增長作為被解釋變量，通過建立面板數據模型，檢驗價值鏈分工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將基本的計量模型設定為：

其中，下標i 代表各個省份，下標t 代表2002 年、2007 年、2012 年，gdp 為經濟增長，本文采用人均實際GDP來度量經濟增長，gvc、nvc分別為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嵌入度，con表示控制變量，參考已有的相關文獻，選取外商直接投資占GDP的比例（FDI），按離岸價格計算的出口額占GDP的比重（export），固定資本形成總額占GDP的比重（invest）。為消除觀測數據的異方差問題，對所有變量取對數。

2.數據說明

本部分所使用的gvc、nvc數據均為根據30個省份2002年、2007年、2012年投入產出表數據自行計算所得，其余數據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樣本數據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從表1 可以看出，全球價值鏈嵌入度（lngvc）的均值為-3.468，小于國內價值鏈嵌入度（lnnvc）的均值-1.427，與之前分析絕大多數省份國內價值鏈參與度高于全球價值鏈參與度相符。另外，全球價值鏈的標準差也大于國內價值鏈的標準差，與之前分析各省份對外開放的程度存在較大差異也相符。

3.實證分析結果

在對面板數據進行分析時，通常可以采用固定效應模型或者隨機效應模型。通過對模型（7）進行隨機效應假定，然后進行Hausman檢驗，得到P值為0.0000，說明應該拒絕原假設，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通過對固定效應模型（7）估計的結果見表2。

表2 全球價值鏈、國內價值鏈與經濟增長

在表2中，方程1只包括價值鏈嵌入度的估計結果，就系數來看，全球價值鏈與國內價值鏈系數均為正，說明全球價值鏈、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對經濟增長都呈現出促進作用，相對而言，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彈性系數大于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彈性系數。就顯著性來說，國內價值鏈對經濟增長的正相關關系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而全球價值鏈對經濟增長的正相關關系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在方程2中加入了主要控制變量，從系數符號來看，仍與方程1一致，但是國內價值鏈的顯著性有了提升，通過了5%的顯著性水平，而全球價值鏈仍然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控制變量中只有invest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但是其他控制變量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因此方程2更能體現價值鏈嵌入度與經濟增長的關系。

以上實證檢驗初步表明價值鏈嵌入程度對我國區域經濟增長存在著促進作用，但是主要依靠國內價值鏈參與度的提升對經濟發展產生輻射作用，這是由于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參與度不高，主要是一些沿海城市和東部地區，而其他省份尤其是中西部地區在全球價值鏈中參與度較低，總體而言，絕大多數省份國內價值鏈的參與度高于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度導致我國區域經濟增長目前主要依托于國內價值鏈的提升。通過前述對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指數的測算已知各省份參與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程度是有差異的，為了更進一步了解價值鏈參與度異質性對區域經濟增長的影響，對不同地區進行區域效應考察。

（二）區域效應考察

分別選取東、中、西部地區的面板數據為基礎建立計量經濟模型從而檢驗我國不同區域價值鏈嵌入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其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分區域回歸結果表

對表3的結果進行分析：模型3的擬合優度相比模型1和模型2較高，F統計量檢驗比較顯著，說明模型的整體解釋性比較強。觀察全球價值鏈系數，對于模型1，與全樣本回歸結果相似，全球價值鏈的系數為正，且第一次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對于東部地區來說，全球價值鏈對經濟的增長已經產生了比較明顯的促進作用。對于模型2和模型3，全球價值鏈的系數均為負，且都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說明對于中西部地區來說，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對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還沒有顯現。觀察國內價值鏈系數，三個模型的國內價值鏈系數均為正，說明無論是東部還是中西部地區，國內價值鏈的嵌入度都對該區域經濟增長產生了一定的促進作用，更進一步可以發現，中西部地區國內價值鏈系數高于東部地區，說明中西部地區的經濟增長對國內價值鏈嵌入度的依賴性更明顯。

五、結語

本文在已有關于區域經濟增長影響因素研究的基礎上，將著眼點放在價值鏈分工，利用2002 年、2007年、2012年30個省份的投入產出表測算了基于省際層面的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嵌入度與區域經濟發展的關系。研究發現，價值鏈嵌入度對經濟增長存在比較明顯的促進作用，國內價值鏈比全球價值鏈嵌入度的促進作用更強。通過建立分區域計量模型，發現全球價值鏈嵌入度對東部地區的促進作用更強，國內價值鏈嵌入度對西部地區的促進作用更強。

在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由于我國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各地區在資源稟賦、要素結構、地理條件等方面都存在較大差異，因此在不同地區不能采用相同的經濟發展戰略。對于發達地區，以東部地區為代表，其率先融入到全球價值鏈，實現了經濟的快速增長。在自身發展的同時發達地區還應帶動其他地區的發展，比如積極學習國外先進的技術和生產力，努力進入高附加值環節，不斷實現價值鏈的攀升從而獲取更高的利潤。這些利潤可以用于投資開發中西部地區，從而縮小各地區差距。另一方面，學習到的先進經驗可以用于構建國內價值鏈的過程中，發達地區有能力的企業應努力成為國內價值鏈的鏈主，帶動其他地區共同發展。對于欠發達地區，以中西部地區為代表，其地理劣勢決定了其很難通過自身的發展嵌入全球價值鏈。但是，如果把目光從全球市場放到國內市場，地理位置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另外，發達地區由于利用其自身優勢嵌入全球價值鏈從事高附加值業務，會將低附加值環節釋放出來，這為欠發達地區提供了較大的市場空間，從而可以在國內價值鏈鏈條上更好地發展自己。這樣一來，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會形成分工協作發展的格局，實現區域經濟的協調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