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schueren語言順應論在英漢互譯教學中的應用實證研究

成洶涌,何婷婷

(河南工業大學 外語學院，河南 鄭州 450001)

一、引言

譯介因需要譯者具備超強語言綜合能力而被視為難度最大的語用活動之一，將其比喻為“戴著腳鐐的舞蹈”毫不為過。翻譯理論俯拾皆是，但真正能有效指導翻譯教學實踐的理論卻鳳毛麟角。Verschueren(2000)語言順應論將譯事活動看作是譯者在源語語境和結構客體之間不斷做出選擇、反復順應以適應譯文讀者文化背景需求和目標語結構變化從而最大限度滿足交際雙方需要的動態過程[1]，譯事質量高低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譯者順應意識的優劣[2]。一時間順應理論似乎成為譯界“灰姑娘”，國內撰寫有關順應論的思辨論文或專著鋪天蓋地，研究生學位論文囿于順應理論研究的更是不計其數。遺憾的是，此類研究主要從理論層面詮釋順應論作用，相關實證成果凸顯淺層性，應景性十足。為此，筆者對河南高校外(國)語學院本科生和研究生進行隨機抽樣，實證調查他們在踐行順應理論時暴露出的新問題、新情況，并嘗試提出自己的拙見，以饗廣大讀者。

二、理論基礎

Verschueren(2000)認為運用語言交際的過程就是對語言進行連續選擇的多變過程，這種選擇必須彰顯三大特性, 即變異性、協商性和順應性, 其中順應性是確保交際成功的關鍵。順應論為語用學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框架, 亦為翻譯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其一，譯員順利完成譯事必須精準把握說話人身份、體態語、說話語調、聽眾反映，學會引古論今，謹慎處理源語文化背景，果敢選擇適合目標語受眾的譯語，順應文化語境，避免因文化空缺而造成信息交流失敗[3]，這便決定譯事活動必須順應目標語受眾的物理世界、社交世界和心理世界[4]。其二，翻譯是跨文化間的文本轉換，源語和目標語結構差別之懸殊促使譯員對目標語做出結構性順應調整[5]。其三，既然語境和結構提供了順應內容和范圍，二者只有互為動態順應方能幫助譯員找準既符合源語文化背景又順應目標語受眾需求的平衡點[6]，既是話語接受者又是話語傳播者的譯員必須意識到對源語和目標語做出某種選擇的目的和意義[7]。其四，成功譯事應建立在領會說話者與聽話者語言表達差異基礎上對交際雙方會話含義的充分理解，經反復協商后選擇適合交際雙方的語言形式，使譯語再現源語的全部意義，而且這種選擇應具備突出的策略傾向性[8]。為此，譯員可通過選詞、減詞、增詞、改變句型與詞序等策略選擇譯語，或利用特殊譯語標識，如大寫、粗體、斜體等來突顯特殊順應過程，從而獲得目標語受眾認可。所以，成功譯者需要對目標語結構及文化背景、譯事場合、交際目的等進行有效掌控，就不同譯事活動中的語境關系、語言結構、動態、意識突顯四個方面做出相應的順應變化。

三、研究設計

筆者從2018年9月開始，將事先設計好的問卷分發給河南省7所高校外(國)語學院在讀全日制翻譯方向本科生、學術型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碩士研究生(簡稱學碩)及翻譯專業碩士研究生(簡稱專碩,即MTI)。問卷包含漢譯英和英譯漢各10個句子，調查順應論在被試學生英漢互譯實踐中的應用情況，并設置相關細目記錄被試者背景信息。問卷采取現場發放回收和郵寄回收方式，截止2018年12月底，共發放和郵寄問卷300份，收回163份，回收率54.33%。隨后，筆者對回收問卷進行不完整剔除，最終敲定有效問卷128份，有效回收率78.52%。其中，本科被試有效卷42份，有效回收率為65.6%；學碩有效卷30份，有效回收率為96.77%；MTI有效卷56份，有效回收率為82.35%(詳見表1)。

表1 學習者問卷調查基本概況

從表1可知：(a)被試者中女生占88.2%，男生僅占11.8%，顯示我國學習外語人群中的這種“陰盛陽衰”現象[9]；(b)學碩和專碩年齡相近，26～30歲年齡段比例最高，分別為90.1%和98.2%。本科生年齡偏小，21～25歲年齡段所占比例為90.5%；(c)翻譯專業優勢明顯，MTI占100%，本科生占 92.8%，其次，語言學方向學碩占70.1%。

四、結果及討論

(一)漢譯英順應情況調查

例(1)：請大家放心政府不會打白條的，款項會按時支付給你們。

此句重點考察被試者對“打白條”一詞跨文化語境順應的掌握情況。“打白條”是中國人常用的一種詼諧說法，即買方因無力支付賣方現金而開具欠條，待有錢時再兌付，也可能永遠無力兌付。英語沒有現成對應詞，選用英語通俗說辭IOU(=I Owe You)，就容易明白了。為順應“打白條”一詞文化背景需求，此句應譯為“Please rest assured that the government will not issue IOUs, but instead you will be paid on time”。表2顯示，三組被試均未能有效順應此句英譯要求，本科組更是全軍覆沒，無一例正確譯文，學碩組和MTI組錯誤率分別達83.33%(n=25)和98.21%(n=55)。共性錯誤統計如下：(a)78位被試將“白條”錯譯成“blank paper”；(b)23位將“打”錯譯為“open”；(c)還有15人將“按時”誤譯為“in time”；(d)極少數本科生(n=6)將“請放心”誤譯為“please believe”。

表2 順應論在漢譯英中的應用調查

例(2)：We are really indebted to you for your timely help.

這都是我該做的。

交際背景是對話靈魂，合適交際策略是實施成功交際的前提。譯者只有精準把控交際語境真實內涵方可對目標語譯文做出合理順應。說話者用英語交流表示感謝時，聽話者需結合上下文語境做出相應文化順應才可正常交流，此時答語應是“With my pleasure”，“You are welcome.”或 “It’s my pleasure.”等。若將該句直譯為“This is what I should do.”就成了十足Chinglish, 此話一出，聽話人會認為說話人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并非出自真心幫助，因此破壞了交際初衷。統計結果表明，能對答語做出正確順應的被試寥寥無幾, 本科生占9.52%(n=4), 學碩占13.33%(n=4), MTI占3.57%(n=2)，他們中絕大多數人未能對源語做出順應而死譯為 “It’s my duty to do so”, “This is my obligation.”或“It’s my responsibility to do so.”等。

例(3)：—You have done a really good job.

—哪里，哪里，我們做得還很不夠。

該對話答語實為謙辭，符合中國人以貶低自己表示謙虛的文化特點[10]，暗示“我們對工作雖已盡力，但仍有進一步提升空間”。此句經順應調整后若譯為“There is still much room for improvement in our work.” 或“Our work still needs to be improved.”較為妥當。調查顯示，三組被試錯譯率居高，本科生錯譯率為85.71%(n=36)，學碩93.33%(n=28)，MTI 96.43%(n=54)。被試將其錯譯為“Our work isn’t done well enough.”或“We haven’t done the work well.”等，外國人聽到此類回答會產生質疑，既然知道工作沒做好，為何不盡力為之呢？難道成心不想做好嗎？最終導致交際失敗。

例(4)：人人都有老的那一天。

西方人認為人老皮膚變松弛應歸咎于地球引力影響，無人能擺脫此厄運，人人都會有因年齡增長而衰竭變老的那一天，英語有現成對應語“Gravity catches everybody”。但是，譯語“Everybody will be old in time.”過于蒼白無華，歪曲源語本意，聽話者感到說話人似乎對人生老病死規律提出質疑。若譯成“Everyone will die in time.”會讓西方人感到莫名其妙，因為“死亡”與“衰老”不是一回事。統計表明，除2名學碩被試者(6.67%)能順應該句文化語境要求提供正確譯文外，剩余包括所有本科生和MTI在內的被試均未能對源語做出成功順應，要么將其譯成“Everybody will be old in time.”，要么是“Everybody will die in time”。

例(5)：“三農”問題是事關我國國民經濟健康發展的首要問題。

句中“三農”意指“農業、農村、農民”，英語沒有直接對應譯語，譯者須增補信息順應目標語結構需求，譯出“The problem of agriculture, rural areas, and farmers is the primary issue in relation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economy in our country.”合適譯文。調查數據顯示，三組被試中僅有1名學碩提供了正確譯文，其余全部順應失敗。其中，19名本科生未能對“三農”進行分譯，將其籠統譯為“three agriculture-related issues/problems”或“three issues of agriculture”，剩余23名本科生干脆將“三農”死譯為 “sannong”。學碩組29名被試者譯出：“Sannong problems are primarily concerned with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our country’s economy.”或 “The issues related to agriculture are the first problems to be solved for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China’s economy.”等違背目標語結構客體的譯文。MTI也提供了“The three rural issues are the first important problems related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the country’s economy.”或“The three problems concerning agriculture are the most primary to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our country’s economy.”等順應失當的譯文。

例(6)：這場改革對我們來說就是背水一戰。

漢語成語“背水一戰”源自漢朝大將韓信的一場經典戰役，喻指在絕境之中為求活路而做最后博弈，亦用于比喻有決戰性質的行動[11]。目標語有“to have one’s back against the wall”和“to burn the boat”等意義貌似“背水一戰”的表達形式，但前者意指“后背貼著墻”，表示“沒有退路”或“情況危急”，后者意義完全對應于漢語“破釜沉舟”，雖有“置之死地”但未必“而后生”。所以，二者用在此處表示“背水一戰”均不合適。“make-or-break”意為“不成則敗”“生死攸關”“孤注一擲”，看似與“背水一戰”無關，它卻能精準詮釋“背水一戰”非成功不可、發奮圖強力求最終勝利的內涵。順應目標語文化背景需求將其譯為“This reform for us is a make-or-break reform.”方顯妥當。從調查情況來看，三組被試者誤譯率均超過70%，本科生73.81%，學碩 73.33%，MTI 73.21%，錯譯為：“This reform is like our back against the wall”，“This reform to us seems like burning the boat.”或“This reform is our last attempt.”等。極少數被試能順應源語寓意給出正確譯文，即11名本科生(26.19%)、8名學碩(26.67%)和15名MTI(26.79%)。

例(7)：無事不登三寶殿。

此成語意為平時沒事不會登門造訪,一旦登門必有要事相求。佛、法、僧為佛教“三寶”，“三寶殿”中的佛殿是佛教徒登場辦佛事的地方，法殿指佛家珍藏經書的樓閣，僧殿即是和尚睡覺的禪房。這三處地方，外人不可隨便進入，進出者均是佛門弟子。由于西方人大多信奉基督教，對佛教不甚了解，在英文中難以找到完全順應的措詞。若將其直譯成“Don’t go to the temple for no reason”, 目標語受眾會不知所云，譯者必須對其源語文化背景做相應調整才能順應目標語受眾需求，順應譯文應是“I would not come to you if I had not something to ask of you.”或“I would not bother you if I were not in trouble now.”等。譯語虛擬句式既顯示說話人謙遜又不失所需幫忙之重要。數據顯示，少數被試者能提供順應該句文化背景的譯文，本科生占42.86%(n=18), 學碩36.67%(n=11), MTI 46.43%(n=26)。不少被試者將“三寶殿”死譯為“sanbao temple”, 誤譯出“I wouldn’t go to sanbao temple for no reasons.”或“I wouldn’t go to sanbao temple for no important things.”等令人啼笑皆非的譯文。

例(8)：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受傳統文化影響，中國人在談及一人當了官后和他/她有關之人也跟著沾光時，經常用到成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其字面意為“如果一人有得道面仙的機會，他/她全家包括雞狗也會隨之升天”，借“雞犬”譏諷依仗權貴而升官發財之輩[12]。漢文化中雞狗“地位”不高，貶抑之意十足，但西方人對“狗”情有獨鐘，喜歡藉“狗”象征最真誠、最可靠朋友。所以，英文很難有完全對等習語，將其譯為 “Even the dog swaggers when its master wins favor.”(主人受寵，狗也風光)或許最能體現源語和目標語在文化和結構之間順應的動態完美。數據表明，三組被試者對該句翻譯的順應處理區別較大，本科生和MTI誤譯率偏高，分別為83.33%(n=35)和69.64%(n=39),學碩組喜憂參半，正、誤率各為50%(n=15)。誤譯多為“When a person gets to the top, all his/her friends and relatives get there with them.”或“When a person attains enlightenment, even his/her pets ascend to heaven.”或“Success is a relative term, which brings so many relatives subsequently.”等。

例(9)：中國強大了，中國人在國際舞臺上可以揚眉吐氣了。

成語“揚眉吐氣”指揚起眉頭、吐出怨氣，借以表達人逢喜事精神爽。譯者若將其直譯為“to raise one’s eyebrows and blow off steam”，目標語接受者不會明白；意譯為“to feel with much pride and elation”，源語基本意思有了，仍令聽者費解。如果譯者順應目標語文化需求，將“揚眉吐氣”改譯成“to walk with one’s head held high”，形象生動，會收到良好順應效果。因此，該句譯文應為“China has been stronger, so we Chinese people really begin to walk with our heads held high on the global stage now”。數據顯示，學碩、本科生翻譯正確率(53.33%、47.62%)與錯譯率基本持平，MTI正確率(12.5%)遠低于錯誤率(87.5%)。本科生錯譯為“The Chinese people can raise eyebrows and blow off steam on the world stage since China has been stronger now”, 學碩“The Chinese people can raise their eyebrows and blow off steam on the international stage as China is stronger now”, MTI組“The Chinese people can feel with much pride and elation on the world stage because China is stronger now.”等。

例(10)：魚和熊掌，二者不可得兼。

成語“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出自孟子《孟子·告子上》，本意是說人們為得到一樣東西，必須舍棄另一樣東西，不是說二者必然不可兼得。成語提醒人們在不能兼得時應學會如何取舍。若將其直譯為“One cannot have fish and bear’s paw at the same time”，目標語聽者會不懂。但目標語文化中有“下金蛋的母雞”典故，說是一個農夫家里養一只能產金蛋的母雞，貪婪的主人急于從雞身上獲取更多金蛋便殺了這只雞，令農夫失望的是，雞肚子里全然沒有所謂的金蛋。此典故或許穩妥地順應了漢文化中“魚”和“熊掌”之間這種微妙關系。通過文化因素重組，順應目標語聽眾譯文應是“One cannot have both the egg and the hen at the same time”。若聯系西方人生活飲食習慣，選擇譯語“You cannot eat your cake and have it, too.”或“You cannot sell the cow and drink the milk.”也未嘗不可。調查顯示，極少數被試者給出正確譯文，56位MTI全部譯錯，本科生和學碩錯譯率分別達90.48%(n=38)和83.33%(n=25)，多譯為“One cannot have fish and bear’s paw at the same time”。

(二)英譯漢順應情況調查

例(1)：The imported grain can only be cost-effective for China’s coastal areas.

出于對結構客體順應的考慮，譯者首先需將合成詞“cost-effective”做拆分處理，分別為“成本”和“有效的”，否則，直譯為“成本有利的”或“有成本效益的”就未能順應漢語結構要求，不符合漢語表達習慣。有鑒于此，此句譯為“從成本上考慮，進口糧食只對中國沿海地區有利”較為妥當。表3統計結果顯示，三組被試者正確順應比例均不到30%，超過70%被試者將此句譯成“進口谷物只對中國沿海地區有成本效益的”，聽上去怪異荒誕，十分別扭。

表3 順應論在英譯漢中的應用調查

例(2)：Nobody is a full-time genius, but a part-time fool.

該句旨在考察被試者對“full-time”和“part-time”的理解，以及能否對“genius”和“fool”在此處真實寓意做出正確順應選擇。句中“nobody”和“but”對比關系明顯，句意即“Anybody is NOT a full-time genius BUT a part-time fool”。若先突顯NOT和BUT在句中的對比連接作用，再做直譯處理似乎句意更加清晰：“任何人都不是專職天才，而是兼職傻瓜。”換言之，再聰明之人也會犯糊涂，再笨也有精明的時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人。長期受漢文化影響，中國人在正式場合說話講究用四字格。該句經順應調整后的譯文應是“人非圣賢, 孰能無過”或“金無足赤, 人無完人”。調查結果表明，極少數被試者提供正確譯文，大部分未對“genius”和“fool”做合理順應變通，直譯為“天才”和“傻瓜”，本科生錯譯比例最高(n=30, 71.43%)。三組被試者均不同程度將“full-time”和“part-time”死譯為“全職的”和“兼職的”，本科組多達27人(64.29%)。

例(3)：The balance of China’s current trade is thanks in part to economy in oil imports.

此句旨在從兩方面調查被試學生對英漢結構客體順應的熟悉情況, 摸清其是否理解 “economy”的內涵。首先，英語呈靜態、漢語顯動態的特點決定了譯員在翻譯名詞“economy”時，將其“經濟、節約”本意順應為漢語動詞“減少”更符合漢文化習慣[13]；其次，表原因介詞短語“thanks to”內涵“感謝”之意，將其順應為漢語“多虧、幸虧”更妥。因此，該句正確譯文應是“中國當今的貿易平衡一定程度上多虧了減少對石油的進口”。數據顯示，本科生做得相對好一些，錯誤率為47.62%，兩組研究生犯錯率較高，分別為66.67%和98.21%，MTI僅有一人譯對，大部分將“economy in oil imports”譯為“石油進口經濟”，未能對“economy”做出合理語境順應。

例(4)：Talking the talk is not so good as walking the walk.

同源結構“to talk the talk”和“to walk the walk”分別意為“光說不練”和“說干就干”。若將此句直譯為“只說不練比不上說干就干”，會讓聽者似懂非懂，儼然與漢語行云流水之風格極不相稱，或許大家耳熟能詳的譯文“喊破嗓子不如甩開膀子”更為適宜，而且嘗試用漢語押韻去順應英語尾韻。李克強在2013年一次中外記者會上曾談到“(改革貴在行動)喊破嗓子不如甩開膀子”，現場口譯就用到了這句堪稱經典的譯文。從被試者回答結果來看，絕大多數學生明白“to talk the talk”和“to walk the walk”含義，但對全句文化語境與結構客體之間的動態關系領悟不到位，順應效果欠佳。三組學生犯錯率均在80%或以上，本科生90.48%，學碩80%，MTI 98.21%，其中僅有1名MTI正確譯為“喊破嗓子不如甩開膀子”。

例(5)：Don’t shed crocodile tears over my misfortune, for I know you hate me.

西方傳說，鱷魚掉淚哭其所捕獲動物以誘更多動物上當。因此，在西方，鱷魚眼淚喻指偽裝的同情，引申為一面傷害別人，一面裝作悲天憫人。中國人更喜歡將“shed crocodile tears”順應為漢語主謂式成語“貓哭耗子”，通常再和“假慈悲”三個字黏合在一起，形容看見別人有難假意同情，假裝慈悲。此句被順應調整后的譯文應是“不要為我的厄運貓哭耗子假慈悲了，因為我知道你恨我”。坊間亦有“鱷魚眼淚假慈悲”之辭，感性有余，理性不足，不宜采信。從調查數據來看，學碩和MTI順應得較好，正確率分別達到73.33%和71.43%，本科正確率僅為38.10%，錯譯者將“crocodile tears”死譯成“鱷魚眼淚”。

例(6)：Refreshments will be served after the seminar.

對該句被動結構的順應處理是正確選擇譯文的關鍵。英語屬物稱化語言，表達客觀事物如何作用于人的感知，讓事物以客觀口吻呈現出來，多用被動態[14]。漢語是人稱化語言，傾向于從自我角度用人稱詞敘述客觀事物或描述人，多用主動結構，被動意義通過順應轉由主動式表達[15]。該句正確譯文應是“研討會后又茶點供應”，無需強調由“誰”來“供應”。數據顯示，三組被試錯譯率仍居高不下，本科生占83.33%，學碩86.67%，MTI 89.29%，絕大多數被試者未能對“去被動化”有效順應。另外，竟然有19名本科生誤判“refreshments”詞義，暴露出我國專業大學生“專業不專”的突出問題。

例(7)：The professor tried to explain his theory about modern poetry, but it was all Greek to his students.

習語“to be Greek to sb.”出自莎士比亞名劇《凱撒大帝》中的名言“For my own part, it was Greek to me”, 意為“完全不懂，一竅不通”(=beyond one’s understanding)。此句旨在考查被試學生的文化語境順應能力，也是考查被試者使用文化順應策略能力的典型個例，正確譯文應是“教授試圖闡明他的現代詩論，但學生們卻一竅不通”。所以，譯者能否成功順應此句文化內涵是譯好該句的關鍵。統計表明，僅有6位MTI被試(10.71%)正確譯出此句。遺憾的是，本科生和學碩都交了白卷，如此多被試者選擇放棄暴露出我國外語專業學習者對目標語文化的學習研究極不給力。

例(8)：Mutual suspicion has become a lion in the way preventing their further teamwork.

該句旨在檢測被試學生對中西文化差異的熟稔程度，被試者在明白英文化中“lion”相當于漢文化中“虎”之后方能確保譯語的動態順應。此句正確譯語為“相互猜疑已成為他們繼續深化團隊合作的攔路虎”。問卷數據顯示，三組被試者對此句的翻譯順應較前幾句略好一些，本科生譯文正、誤率相當，分別為45.24%和54.76%，但學碩和MTI正、誤率分別為63.33%、36.67%和73.21%、26.79%，錯誤率明顯偏高。研究生對本句所蘊含中西文化差異掌握得比本科生好一些。有19位本科生將 “lion”譯為“攔路虎”，但多數(n=23)將其譯為“獅子”“絆腳石”“最大障礙”等。有19名學碩和41位MTI將“lion”成功順應為“攔路虎”，但仍分別有11和15名被試者將其誤譯為“雄獅”“阻力”“絆腳石”等。

例(9)：All the engineers did not attend today’s conference.

此句旨在調查被試者對英漢句法結構順應策略的掌握情況，“all”和“not”是決定譯者能否成功順應目標語的關鍵。代詞“all, both, every, each”等在否定句中均表示部分否定，且在句中位置不受限制。“All the engineers did not attend today’s conference.”和“Not all the engineers attended today’s conference.”是不同的兩個表層結構但卻屬同一深層結構：“Part of the engineers attended today’s conference”。該句譯文因此應為“不是所有的工程師都出席了今天的大會”。統計結果表明，本科生、學碩、MTI分別有61.90%(n=26)、53.33%(n=16)、71.43%(n=40)的被試者能順應合適句法結構并提供正確譯文，但分別有38.10%(n=16)、46.67%(n=14)、28.57%(n=16)的被試者未能準確把握該句真實含義，混淆了英語部分否定與全否定的用法區別，將部分否定誤當成全否定“None of the engineers attended today’s conference”，即“所有的工程師都沒有出席今天的大會”。

例(10)：Human beings are different from other animals.

此句譯文的順應處理需要譯者具備英漢文化差異方面的基本知識，漢文化中“動物”一詞不包含人，但英文“animals”包括一切“動物”，“人”也不例外。在“animals”之前添加“other”一詞就是為了確保“其他動物”將“人”排除在外，這樣即可完成英漢文化差異順應調整轉化。英漢互譯經常借用“增詞”或“減詞”順應策略，“增詞”不“增義”、“減詞”不“減義”是為了譯文表達源語信息和風格不變，并使譯文合乎表達習慣。因此，該句正確譯文應是“人與動物不同”。調查數據顯示，大部分被試者因未能正確順應英漢文化語境差異而將該句誤譯成“人與其他動物不同”。三組被試學生中均有過半未能正確順應該句結構客體，本科生誤譯率高達76.19%(n=32)，學碩誤譯率53.33%(n=16)，MTI誤譯率58.93%(n=33)。

五、結論

綜上所述，有如下結論：首先，順應論為互譯活動提供了有力支撐。翻譯是跨文化信息交流轉換，諳熟中西文化差異是做好英漢互譯的前提，譯員須有強烈跨文化意識，使譯事順應源語和目標語認知環境，真正發揮譯介在雙語之間的溝通紐帶作用。本研究中眾多被試者的欠佳表現很大程度上歸咎于他們對英漢文化背景順應的失敗。其次，互譯必須順應，順應務必動態。文化語境和結構客體之間相互順應是譯事活動的靈魂，為突顯譯事順應動態化，譯員既要做到文化背景和思維方式的宏觀順應，還要兼顧語言結構、語篇布局、語碼和風格的微觀順應，二者相得益彰，不可偏廢。本調查有不少被試者未能對源語與目標語各自語境關系和結構客體進行正確順應而盲目死譯源語信息，背離了跨文化交際目的和宗旨。再次，互譯順應策略需多樣化。英漢文化及結構的正確順應要求譯員在面對多種選擇情況下根據具體翻譯層面恰當選擇順應策略，并從微觀技巧上保障譯事活動順利實施。有許多被試者因順應策略選擇不當而導致譯事失敗。最后，互譯順應過程應具靈活多變性。本研究表明，一旦翻譯背景或目的發生變化，譯文順應方向就應隨之變化，譯員就需運用不同順應手段，確保譯事活動成功。因此，翻譯不是提供唯一標準譯文文本的簡單活動，而是不斷調整順應、動態履新、反復重組的過程，絕對順應在一次譯事活動中難以徹底實現，譯員只有從翻譯目的出發，判斷順應層面和形式，有意識選擇翻譯策略和技巧，順應具體交際環境和客體，方可譯出上乘順應精品。

六、啟示

本文實證調查了我國專業大學生和研究生在英漢互譯中對順應論的應用情況，希望對今后的翻譯教學實踐有一定啟發。其一，教師自覺運用順應理念培養學生的順應意識是對學生翻譯能力的基本要求。教師在設計課程和選用教材時既要順應學生認知水平、語言基礎、性格特征等，還要極力將順應思想融入個人教學理念和言行當中，潛移默化影響學生、感染學生，將學生順應意識的體現納入評估其譯作質量高低的標準之中。同時，教師有意識將順應思想貫穿課堂內外，積極營造雙語教學環境，鼓勵學生親身體會雙語轉換、選擇過程中的動態順應經歷，幫其在翻譯時做出正確順應，提升譯介質量。其二，學生認知心理和語言水平不盡相同，在翻譯過程中體現出的意識程度亦有差別，教師可將其意識程度粗略劃分為低、高、潛三個等級，最大限度幫助其由低意識向高意識過渡直至具備最強潛意識并不自覺完成順應選擇最佳譯文。本研究中大部分被試學生可能處于高意識狀態，有強烈意識驅使其極力順應語言結構和語境，少有死譯、亂譯現象出現，學生或許正是因為受這種高意識束縛的影響而難以做到自然、下意識地用最地道措辭順應目標語。學生高、潛意識的轉變養成非一日之功，需長期歷練磨合且具超強語言領悟感知能力方見成效，這也是翻譯教學之最終目的。教師不僅重視翻譯實踐，更應向學生系統介紹翻譯理論，提高其理論素養，讓其將順應理念根植于個人潛意識翻譯理念中，而不能僅囿于課堂訓練的應景性需求，本研究中本科生的順應表現總體不如研究生或許根源于此。其三，順應論為譯者提供更加開放視野又賦予其更多自由。教師不僅在課內外從語境、語言結構、動態、意識突顯四個方面向學生滲透順應思想，而且可借順應論幫助自己創建從宏觀設計到微觀操作都有理論支撐和現實保障的新型翻譯教學模式，切實提升翻譯教學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