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和解政策在多民族國家的實踐類型研究

連文哲 張紅

摘 要：當今世界，民族事務治理是多民族國家穩定、發展與繁榮的重要課題，其中民族和解則成為修復歷史裂痕、進行國家建構的關鍵舉措。從世界范圍來看，許多民族國家都對民族和解進行過重要的探索，其中既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教訓。以非洲的盧旺達、南非以及尼日利亞的民族和解實踐為例，探究了民族和解的含義和基本類型，以期為世界多民族國家民族事務治理提供有益借鑒。

關鍵詞：民族和解;類型;民族事務治理

中圖分類號：D9 ? ? 文獻標識碼：A ? ?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20.09.072

0 引言

民族問題是當今世界的重要問題，民族沖突是影響地區穩定和世界人類發展的重要因素。但我們也應看到，和平與發展是人類社會主題，盡管人類社會進入21世紀后，在一些局部地區和國家仍然存在沖突矛盾，許多國家和地區也都為種族（民族）和解而做著努力，尤其是在歷史上曾經有過激烈沖突和矛盾的一些國家如盧旺達、尼日利亞、南非等，為消除歷史上的民族仇怨、民族隔閡、民族矛盾，實現民族平等、融合與發展而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本文將這種政策措施統稱為民族和解政策。

“和解”一詞在詞典中的解釋是“不再爭執或仇視，歸于和好”，其對應的英文單詞為“reconciliation”，意為“調解，協調，和諧一致”。根據上述解釋，本文將民族和解政策定義為：國家、政黨、社會組織、社會團體等，為減少民族爭執或仇視，協調民族關系，使之重歸于好，而采取的一系列行動準則和具體措施。民族和解的前提是民族之間發生戰爭或沖突，造成彼此之間的隔閡，甚至存在再次發生民族戰爭和沖突的可能性。民族和解是一個涉及方方面面的復雜概念，不僅涉及民族與民族之間，也包括種族與種族之間，部族與部族之間。根據民族和解政策的實施路徑不同，本文將以盧旺達、南非和尼日利亞為例，將民族和解政策分為以下幾種實踐類型。

1 盧旺達民族和解政策：以懺悔和諒解促進心理共建

1994年4月至7月，盧旺達爆發了震驚世界的種族大屠殺，大屠殺造成將近100萬人遇害，200萬人無家可歸。1994年7月，卡加梅帶領愛國陣線建立起大屠殺后的新政權。新政權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撫平國家傷痛，進行國家建設。

1.1 懲治屠殺罪犯，重建心理家園

設立盧旺達國際刑事法庭，以公正公開的方式審理相關責任人，緩和社會矛盾，安撫受害者心靈。之后借用歷史傳統中的民間司法體系蓋卡卡（Gacaca）法庭，保留了傳統的戶外審判，全體公民參與以及重在和解的基本原則。同時，為了持續性緩和社會矛盾，使得歷史陰霾盡快散去，盧旺達暫停歷史課程，重新編撰歷史教材。重編后的歷史書《盧旺達歷史：從起源到20世紀末》共七章內容，全面闡述了盧旺達民族問題產生的背景、發展過程及解決方案。設立團結和解營，通過集中學習的方式，對特定人群進行公民教育活動，重建公民的歷史觀。

1.2 成立全國民族團結與和解委員會專門組織

為了抹去籠罩在盧旺達上空的歷史陰霾，盧旺達成立了全國民族團結與和解委員會。委員會通過監測各政黨、民間團體、公共和私營機構是否遵守團結與和解政策，促進盧旺達的團結與和解事業，最終建立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信任，積極接納曾經參加屠殺的人回歸社會，建立團結和諧的社會氛圍。同時，盧旺達政府注重保留不同民族混居的歷史傳統，恢復傳統的互助共存文化，在基層開展公民發展教育活動。傳統社會中的“團結和解營”“道德學校”“草地法庭”“集體勞動日”“每戶一頭牛”等做法經過必要的調整和轉化成為推進和解的重要手段。

1.3 強化國家公民身份，進行國族建構

大屠殺過程中，身份證上的民族標識成為是否被殺的依據，大屠殺結束后，人們的心理創傷和彼此之間的不信任嚴重影響重建工作。因此，依據盧旺達民族的歷史發展脈絡和現實情況，進行“盧旺達人”的構建必要而可行。盧旺達新政府采取的一系列和解和重建政策都是基于國民身份認同而展開。為此，盧旺達政府通過憲法和法律保證盧旺達人的平等公民身份。2003年全民公決通過的新憲法規定“所有盧旺達人自出生起享有自由和平等的權利和義務。禁止任何基于民族出身、部落、宗族、膚色、性別、地區、社會出身、宗教或信仰、觀點、經濟地位、文化、語言、社會地位、身體或精神殘疾以及其他形式的歧視，并將依法懲處”。

歷史上的殘忍屠殺使得盧旺達上空充斥著陰霾，各民族群眾心中充斥著怨恨、仇視、迷茫和恐懼。因此，要想擬合歷史創傷，開啟和解之路，就必須重新出發、“從心出發”。盧旺達政府大力懲治屠殺罪犯，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人性邏輯撫慰大屠殺中的死難者和親歷者，并通過全新的公民教育和有效的身份保障進行國家整合，為世界各國民族和解作出有益探索。

2 南非民族（種族）和解政策：以尊重和幫扶推進權力共享

1652年，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開普敦建立據點，逐漸開始建立實施種族隔離制度，直至1994年，存在342年的種族隔離制度走向滅亡，南非開始了民族和解的步伐，走上了國家建設的快車道。為撫平種族隔離制度帶來的創傷，在新的南非進行國家建設，采取了許多行之有效的政策。

2.1 建立完善和解制度建設，成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

為了促進民族和解，南非政府十分注重制度建設。1994年至2014年，除1996年的南非新憲法以外，議會共制定通過1062項法律或法律修正案，形成較為完善的新法律體系。法律確定了南非平等民主的憲政體制，規定了國家統一和公民的基本權利。南非非常重視社會救助，建立了“普惠式”與“選擇式”并存的救助模式。充分尊重了部落的傳統習慣，發揮了其在社會治理方面的積極作用。同時，為了冰釋前嫌、化解積怨，1995年11月29日，南非政府宣布組成“真相與和解委員會”，享有厚望的諾貝爾和平獎獲得主德斯蒙德·圖圖大主教擔任委員會主席。該委員會的根本使命就是幫助全體南非人民超越過往的紛爭和仇恨，重建一個和平共存的社會。真相與和解委員會未采取紐倫堡式的法庭審判形式，而是邀請相關案件的當事人出席聽證會陳述事實、全部過程對外開放，通過這種溫和的方式，架起了責任人和受害者交流的橋梁，從心理層面幫助受害者走出陰影。

2.2 強調國家認同，尊重民族多樣

1996年，南非頒布了新憲法，標志著南非政治統一、平等民主制度的確立。憲法明確規定“南非共和國是統一的、主權獨立的民主國家”，同時也規定“權利法案是南非民主的基石，記載著全體人民擁有的權利，體現尊嚴、平等和自由的民主價值觀。國家必須尊重、保護、促進和實現這些權利”。通過法律的形式保護社會成員的宗教信仰自由和使用民族語言文字的權利，充分體現了南非對于社會成員民族文化多樣性的尊重。與此同時，強調國家是統一的主權國家，在承認民族文化多樣性的同時，強化了國家認同。

2.3 對弱勢群體進行差別化幫扶發展政策

針對黑人的弱勢群體地位，南非政府于1994年提出《黑人經濟振興法案》，2004年推出《廣義黑人經濟振興法案》，將“黑人”的概念擴大為包括非洲黑人、有色人，印度人等，還包括婦女、工人、青年、殘疾人以及生活在農村地區的廣大人群。兩項法案針對社會的弱勢群體，提出諸多傾斜政策。在教育方面，南非于1997年推出《教育白皮書3：高等教育改革計劃》，實施一系列教育改革，弱勢群體獲得了更多的教育機會，進入了教學科研單位工作，獲得更好的工作崗位。

在殖民主義的侵略下，南非被種族隔離政策毒害了300多年。各民族人民在歷史恩怨中漸行漸遠。為了推進民族和解，抹去各族人民心中的仇恨，縮小民族之間發展的差距，南非政府在還原歷史真相，撫慰心靈創傷的同時，大力推行民族優惠政策，對弱勢群體提供幫扶，以最大的誠意和最大的力度支持弱勢群體全面發展，在強調尊重民族多樣性的同時加強了各族人民的國家認同。

3 尼日利亞民族和解政策：以團結和發展實現利益共榮

尼日利亞是一個擁有250多個民族的非洲人口最多的國家，尼日利亞的民族沖突具有民族間的沖突、宗教間的沖突和農牧民間的沖突相糾纏的特點。因此，針對國內復雜而深入的民族矛盾進行民族和解非常必要。

3.1 調整行政區劃，進一步促進民族交往

尼日利亞歷史上的行政區劃具有較強的民族指向性。尼日利亞最大的三個民族分別是北部的豪薩-富拉尼族（占全國人口29%）、西部的約魯巴族（占21%）和東部的伊博族（占18%）。歷史上，英國殖民者在尼日利亞按照民族因素進行行政區劃，黨派區域化、民族化傾向嚴重，地區矛盾、黨派矛盾、民族矛盾三種矛盾不斷重合，社會矛盾日益尖銳。1967年至1970年，尼日利亞發生內戰，造成了重大的人員傷亡和巨大的損失。之后，為避免地方分裂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抬頭，進行數次行政區劃的再劃分，直至形成現在的1個聯邦首都區、36個州以及774個地方政府的區劃結構。

3.2 強化國家認同，加強民族團結

內戰后的尼日利亞各屆政府，無論是文官政府還是軍人政權，都將緩解民族矛盾、推動國家一體化和民族團結作為執政目標，促進國家建設。歷屆政府中，有的通過法律措施緩和民族矛盾，有的規定政黨向全國人民開放，有的倡導克服地方民族主義情緒，著眼全尼日利亞，甚至發出“人人愛尼日利亞，人人為尼日利亞做貢獻”的號召，通過一系列政治改革和民族關系緩解的政策提升了尼日利亞人對國家的認同。

3.3 發展經濟文化，推動共同發展繁榮

尼日利亞政府制定國民經濟發展計劃，不斷整合國家經濟，加強地區合作，促進經濟發展。政府十分注意教育事業的普及與提高，在偏僻的山區也建立了學校，師資數量不斷增加。此外，布哈里政府的一些社會救助項目、學校免費餐計劃、以及農業扶助項目也讓普通民眾和家庭受益。2019年，布哈里總統的再次當選，也說明尼日利亞群眾希望國內局勢穩定，對布哈里政府出臺的《2017-2020經濟復蘇與增長計劃》所取得的效果持肯定態度，對于如何解決就業和消除貧困問題給予很大的關注。

尼日利亞民族眾多、人口眾多，在殖民主義的統治下矛盾重重，在多重矛盾的交織下發展遲滯，再加上多年內戰與分裂危機，尼日利亞人民民不聊生、民族關系惡化、國家千瘡百孔。因此，尼日利亞政府以調整行政區劃為抓手，著力取消民族隔離，努力克服地方主義，大力推進國家認同，并在此基礎上高度重視經濟建設與社會救助，為民族和解、社會和諧提供了堅實的物質基礎和現實保障。

4 結語

總而言之，三個國家的民族和解道路任重而道遠，但無疑都取得了明顯的效果，為世界多民族國家民族事務治理提供了有益借鑒。因此，正確認識世界各國民族和解政策的內容、類型、原則和效果，科學評價其利弊得失、有效總結其經驗教訓，并將其中符合本國國情的理論構想與實踐舉措應用于民族事務治理之中，不失為一種有益的嘗試。

參考文獻

[1]陳嘉雷.尼日利亞民族主義百年嬗變（1914-2014）[D].金華：浙江師范大學，2017.

[2]宋雪薇.和解政治：南非消除種族隔離制度個案研究[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7.

[3]高愛菊.族際政治視野中的尼日利亞內戰[D].金華：浙江師范大學，2015.

[4]莊晨燕.民族沖突后的和解與重建——以盧旺達1994年大屠殺后的國族建構實踐為例[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41（03）：77-87.

[5]程宇航.非洲最大經濟體尼日利亞和它的農業[J].老區建設，2014，（09）：57-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