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服飾文化作為社會文化的載體之一,能夠反映當時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等相關背景及發展趨勢。本文解讀《詩經》中的服飾文化,透視周代的等級禮制,了解古人的生活習俗、審美情趣和文化追求:服飾民俗及起源:衣之風,周之韻致;服飾民俗及分類:衣之雅,周之風度;服飾民俗及穿搭:衣之頌,周之氣魄。
【關鍵詞】 《詩經》;服飾文化;民俗;審美
服飾,即“服裝與配飾”,體現人類適應生態環境的自覺性、主動性與創造性,其形成首先是自然產物和人體生理與生態環境相適應的人的特質為基礎的。[1]自古以來便有“衣、食、住、行”一說,“衣”居四大事之榜首,體現其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據統計,在《詩經》全書中,涉及到當時的服飾及相關民俗的就有96處之多。[2]服飾作為人類社會生活的物質載體,作為反映人類社會生活的客觀存在,蘊含豐富而鮮明的政治、經濟及文化信息資料,服飾文化的演變與更新已經成為反映人類社會生產水平和人類生存歷史性的獨特記錄與分享。通過研究《詩經》中的服飾及相關民俗文化,一方面能夠對先秦人民的生產生活客觀水平有所了解,洞察古人的時代審美意識和審美追求;另一方面,可以梳理我國古代文明在周代的發展軌跡脈絡,品鑒先秦社會時代風尚。
一、服飾民俗及起源:衣之風,周之韻致
“華夏”一詞最早見于周朝《尚書·周書·武成》,“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疏曰:“夏,大也。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華、夏一也。”《辭海》華夏條為:“中國古稱華夏。”所謂“華夏”,指文化而言。因中華重文化,故以之自稱。中國自古以來就被稱為“衣冠上國,禮儀之邦”,而“衣冠”便成為了華夏文明的代名詞。
關于中國古代服飾制度的起源,歷來沒有規劃統一的資料進行詳細記錄與介紹,后人只能通過古書文字資料記載、文物存留和墓葬考古發掘考證,但由于時間跨度大且久遠,無法完全還原歷史真實面貌、準確反映歷史真相,很多想法和相關結論只能作為一種推測假設,僅供參考,如“御寒防暑說”、“遮羞說”、“美觀與裝飾說”等等。據《后漢書·輿服志》記載:“上古穴居而野處,衣毛而冒衣,未有制度,后世圣人,易人以絲麻,觀翟之文,榮華之色,乃染帛以效之,始作五色成以服,間鳥獸有冠角髯胡之制,遂作冠冕纓蕤以為首飾。”從這段話可以看出,在遠古時代,由于社會生產力和生產效率的低下,先民衣著服飾的原料多數取材自然且構造簡單,隨著社會生產水平的逐步提高與人們審美意識的提升,人們開始懂得參考模仿飛禽走獸的生理結構特點為自己增添裝飾,美化自己。
從舊石器時代到新石器時代,原始農業和原始手工業取得長足的進步,其中對紡織工藝技術帶來極大的發展。一方面是人們應用自然的能力逐步提高,另一方面,人們學會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和生活需要,把從自然界收集的物品如草、葛、麻、皮、羔裘等進行加工改造,作為一個創造再生產的過程,如《詩經》中的《國風·周南·葛覃》:“葛之覃兮,施于中谷,唯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把葛藤割下來煮,織成粗布和細布,穿在身上舒適又保暖。又或者是《國風·陳風·東門之池》:“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先用漚泡法處理新鮮采摘的麻,再把其作為服裝制作的原材料。結合區域氣候特點,各式各樣的原料供應和手工技藝的進步,為早期服飾制作與縫紉工藝提供極大的便利。
歸功于原始社會母系氏族公社的婦女們,中國還是世界上最早發明飼養家蠶和繅絲織綢的國家。根據中國史籍所載的傳說,蠶桑絲綢是由黃帝時代的嫘祖發明的。[3]1958年在浙江吳興錢山漾(良渚文化)遺址出土的絲線、絲帶和絹綢殘片,[4]證明了約4700年前我們的先祖就已經制作絲織服飾,并開始熟練掌握與運用繅絲技術。在《詩經》多處詩篇行文中,亦常出現絲織物的身影,如“羔羊之皮,素絲五紽/羔羊之革,素絲五緎/羔羊之縫,素絲五總”(《國風·召南·羔羊》)、“其帶伊絲,其弁伊騏”(《國風·曹風·鸤鳩》)等。
中國古代服飾及其制度的形成和發展,與當時的自然環境、社會生產力、經濟發展和政治文化背景緊密相連。在上古時期經歷了漫長的萌芽階段,到了夏商時期,中國古代服飾及其制度已初步形成,建立相當的規章制度,到了周代逐步完善,衣著成為統治者“昭名分,辨等威”的工具,尊卑貴賤,等級各具。在《詩經》當中,這一點亦十分明顯,如“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國風·周南·葛覃》),普通人家的女子可能就是穿著粗葛布和細葛布織成的衣裳,但像“齊侯之子,衛侯之妻,東宮之妹,邢侯之姨,譚公維私”的“碩人”這一類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是“衣錦褧衣”(《國風·衛風·碩人》),有權有錢的諸侯子弟“取彼狐貍,為公子裘”,而底層百姓卻“無衣無褐,何以卒歲?”(《國風·豳風·七月》),確切而深刻反映出落差巨大的階級性。
二、服飾民俗及分類:衣之雅,周之風度
首先,談一談周代服飾的式樣。在古代,衣有廣義、狹義之分。《說文解字注》:“依者,倚也。衣者、人所倚以蔽體者也。上曰衣,下曰常。常,下裙也。”狹義的衣是指保護身體軀干部分的整體遮蔽之物。而當衣與裳并提時,衣則專指上衣而言;裳是下衣,但并不等同于褲子,而是我們現在說的“裙”(古代男女均著裙,但也有袴,袴與后代的褲不同)。廣義的衣則是一切蔽體織物的統稱,主要包括頭衣,即冠(見《國風·齊風·南山》“葛履五兩,冠續雙止”)、冕(見《大雅·文王之什·文王》“厥作祼將,常服黼冔”,此處的“冔”是指商代貴族祭祀時所帶的禮帽,作用與冕冠相同,[5]夏稱“收”,商稱“冔”,周代改稱“冕”。)、弁(見《國風·衛風·淇奧》“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文人雅士在鹿皮帽結合處綴上寶石作為裝飾,反映其審美意趣與社會地位)、巾(見《國風·鄭風·出其東門》“縞衣綦巾/縞衣茹藘”先秦時代的普通老百姓,受階級限制,大多數人都是用巾包頭或結扎發髻)等;體衣,分上衣和下衣,即衣與裳。 周代的衣裳有兩種基本形制:一種是上衣下裳制,即上衣與下裳分服(《國風·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裳”,綠色的上衣黃色的下裙;又《國風·齊鳳·東方未明》“東方未明,顛倒衣裳”,詩中的男主人天色還沒亮就起來,匆忙之間竟把衣裳穿顛倒了),另一種是衣裳連屬制,即衣與裳相連,這種衣裳周代稱為深衣(見《國風·曹風·蜉蝣》“蜉蝣掘閱,麻衣如雪”。詩中的麻衣即為深衣,是用白色麻布制成的,沒有添加任何裝飾,屬于夏季服裝;又《國風·秦風·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袍即長袍,上衣與下裳相連,里面加以亂麻或缊即舊絲棉,同樣屬于深衣制的一種服裝,在周代大多作為生活便裝而不是禮服);和足衣,即鞋(見《國風·魏風·葛履》“糾糾葛履,可以履霜”,勞動人民就地取材,用巧手把葛原料制成草鞋以供貴族使用,側面反映出當時的社會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及階層等級劃分明顯)和襪子(見《小雅·桑扈之什·采菽》“赤在芾股,邪幅在下”,跟現代的襪子不同的是,古人的襪子是兼做裹腿用的,腳上穿鞋,鞋襪都用帶子系住作為固定)。
其次,簡單說一下周代服飾的紋飾。在周代以前,紋飾即有所謂十二章紋,其圖案包含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而到了周代,將十二章紋中的日、月、星施于旄旗之上,不再用于服飾,故周代服飾為九章。[6]十二章紋均有其寓意且有繪有繡,周代六冕將日、月、星辰、山、龍、華蟲繪之于衣,把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繡之于裳。畫有卷龍的上衣稱袞。《小雅·桑扈之什·采菽》:“又何予之?玄袞及黼。”、《國風·豳風·九罭》:“我覲之子,袞衣繡裳。”服飾章紋之使用,上得兼下,下不得僭上,[7]反映階級待遇差別性。
而關于周代服飾之色彩,《詩經》也多有涉及。考古學家在北京周口店山頂洞舊石器時代晚期遺址中,發掘出利用赤鐵礦(赭石)粉末涂染的裝飾品,說明了中國染色歷史的悠久性。《周禮·天官》記載,設“染人”,“掌染絲帛。凡染,春暴練,夏纁玄,秋染夏,冬獻功。掌凡染事。”《周禮·地官》則記載,設“掌染草”,“掌以春秋斂染草之物,以權量受之,以待時而頒之。”,通過“三入為纁,五入為緅,七入為緇”(《周禮·考工記·鐘氏》)的記載,反映出古人對染色技術的掌握及日趨精湛,如《詩經》中的“綠兮衣兮,綠衣黃里”(《國風·邶風·綠衣》)、“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國風·鄭風·緇衣》)等等。古人在對色彩搭配嫻熟運用的同時,也對顏色進行判定分類和使用規定。中國傳統色彩有“正色”(即純色)與“間色”(即雜色)之分。《周禮·考工記·畫繢》記:“畫繢之事:雜五色。東方謂之青,南方謂之赤,西方謂之白,北方謂之黑。”隨后,色彩使用與服裝搭配結合起來,如“青青子衿”(《國風·鄭風·子衿》)、“莫赤匪狐,其黑匪烏”(《國風·邶風·北風》)等。
三、服飾民俗及穿搭:衣之頌,周之氣魄
衣的材質、式樣、紋飾、色彩構成服裝的整體性,其社會性和應用性則體現在穿搭與場合應用中。除了服裝本身,配飾也是構成服飾整體的重要部分。
隨著時間推移和統治者的需要,進入周代以后,喪葬之禮逐漸完備。喪葬制度包括喪服制、喪禮、葬禮和祭祖禮。喪服制是喪葬制度的重要內容。[8]由于沒有確切的文獻資料和史書記載,西周以前的喪服形式無法考據,根據《國風·檜風·素冠》“庶見素冠兮/庶見素衣兮/庶見素韠兮”記載,大致可以得知西周的喪服是素(白)色無花邊的整套服裝,包括素冠(白色帽子)、素衣(白色衣裳)和素韠(白色蔽膝)。
除了喪葬之禮上的喪服,周代社會對于嬰兒誕生所用到的服飾也十分重視,《小雅·祈父之什·斯干》記載:“載寢之床,載寢之裳,載弄之璋”,生了男孩,便給他穿上衣裳,拿著玉璋在床上玩耍,以標尊貴;“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如果生的是女孩,便讓她穿上嬰兒的包被,拿著紡線錘睡在地上,以示卑順。[9]《斯干》中所描寫的男孩女孩在待遇上的巨大差別,可見周代已形成“重男輕女”之風氣。
婚姻嫁娶乃人生大事之一也。在周代,對于婚嫁過程中的著裝,即婚服,《詩經》中的《國風·衛風·碩人》和《國風·鄭風·豐》都有提及到女子以錦衣和褧衣為婚服“衣錦褧衣”。《禮記》云:“王后褘衣,夫人揄狄(翟)。”鄭玄認為諸侯國夫人出嫁穿翟衣,因其在途中,所以穿著錦衣,而褧衣是為彰顯錦衣的紋飾,[10]《中庸》“為其文大著也”。
作為周代服飾藝術的精華,其時的首飾配飾除賦予宗教性內涵之外,更賦予了階級的內涵。周代男性首服有冕、弁、冠。女性首服則更多一些,“追師掌王后之首服,為副、編、次、追、衡、笄。”(《周禮·天官》),這里所說的副、編、次、追、衡、笄即是首服中的發飾及插帶之形制及飾件,[11]如《國風·鄘風·君子偕老》的“副笄六珈”。除此之外,所謂“君子比德于玉”,人們對出于玉本身及其含義的偏愛,也形成了獨特的玉文化。《詩經》中看隨處看見玉作為裝飾品的使用,如頭飾、頸飾、手飾和佩飾等。“巧笑之瑳,佩玉之儺。”(《國風·衛風·竹竿》)此時的“佩玉”便是作為飾品掛在腰際。在男女交往中,古人也喜歡用玉作為愛情相好的見證與紀念,如《國風·衛風·木瓜》:“報之以瓊琚/報之以瓊瑤/報之以瓊玖”飾品的搭配與運用,體現周朝人民的社會審美和禮儀制度。
四、結語
周代是我國服飾制度的正式確立時期。[12]服飾民俗與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歷史文化緊密相連,凝聚著民族和國家在特定時代的政治、經濟、生產力等諸多因素影響下的智慧與創造。服飾在承擔其實用功能時,完全符合服飾作為人類的“第二皮膚”初始意義,[13]而通過服飾的形制、質料、紋飾、色彩、配飾等的綜合搭配,則為服飾及其民俗藝術附加了一系列社會的、制度的、文化的、階級的、觀念的、倫理的、道德的、宗教的象征意義。《詩經》時代的服飾及其民俗藝術,從縱向看,服飾延續著民族古老而優秀的傳統文化;從橫向看,服飾形象而立體地彰顯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物質文明的發展和精神文明的開拓程度。[14]
【注 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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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何藝珊(1997—)女,廣東佛山人,佛山科學技術學院漢語言文學(師范)專業在讀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