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燕
(閩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外語系,福建 福州 350000)
Presentation一詞源自拉丁文,簡明英漢詞典將其翻譯為“展示;描述,陳述;介紹”等。它是一種借助語言、肢體語言及其他工具向聽眾介紹或描述某事物的演說或展示,廣泛地被用在商業宣傳中。西方最早將其引入課堂教學,現如今在中國大學英語課堂上也得到廣泛的使用。本文研究的Presentation專指學生在英語課堂上借助多媒體等向全班同學展示指定或者自選話題,同時接受教師和同學提問和評價的一種教學活動。
目前國內關于Presentation的研究一般分為理論研究和實證研究。理論研究多從社會學、心理學等角度闡述該教學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瑞士學者皮亞杰(Jean Piaget)提出的建構主義認為學生是信息的加工主體,意義的主動構建者,因此Presentation使得學生對自己所學知識進行意義構建,充分發揮其主動性、積極性和首創精神[1];美國教育學家杜威(John Dewey)認為最好的教育是在“做中學”[2]25,Presentation這種靠學生主動學習以獲得知識和技能的教學法與杜威的理念不謀而合;根據馬斯洛(Maslow)的需求理論,Presentation從需要層次、強化動機層次以及成就動機層次上激發了學生的主動性和參與性[3],不失為一個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
實證研究相對理論研究較少,研究者大多設置了實驗組和對照組,經過一定時間的踐行,后對比期末考試成績,發現學生成績有明顯提高[2]27;或通過問卷調查,學生反饋Presentation對其批判思維、團隊合作、文化交際、積極主動和表達溝通能力的提升起到的推動作用[4]。
盡管目前國內學者對于Presentation大多持有肯定態度,但實際教學效果卻不盡如人意。包括筆者在內的大部分教師發現Presentation教學法在實際運用中存在著一定的“水土不服”,表現為學生對公共演講時存有恐懼心理,演講時盯著PPT念稿,眼神閃躲,與聽眾完全割裂;小組成員缺乏有效合作,有的成員“搭便車”沒有實際參與;有的小組從網絡上直接下載PPT,不作任何修改;又或者使用了大量的視頻和圖片,真正有效的口語溝通部分很少。此類的問題普遍見于大學英語課堂,效果可想而知:演講者的自主學習和語言運用能力沒有得到切實的提高,而聽眾則不知其所云,感覺課堂時間被浪費。
從上文的梳理我們可以得知,國內學者對于Presentation的研究大多基于教育學、心理學理論,他們把Presentation當成固定的、單向的言語活動,對受眾、修辭環境、修辭效果的考慮較少。同時,對Presentation技巧的提出比較零散,缺乏系統性。如果深入探究目前Presentation教學的困境,我們會發現問題的根本不是學生語言能力不足,而是僅僅把它當成語言能力展示的手段。如此一來,大部分非母語學習者難免會產生畏難和逃避的心態。教師們如果能從西方修辭學的角度重新審視課堂Presentation,會有截然不同的感悟。
Presentation誕生于實踐言說高度發達的西方社會,在那里“辭而優則仕”,從政治、公關、傳播、廣告到教育、生活,卓越的言說能力是任何個人在一切社會互動中獲取成功的先決條件[5]3。在這樣的環境里,Presentation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創業公司的路演、新品發布會等都會采取Presentation的形式。它也被當作一種重要的教學手段用到課堂里,牛津大學設有專門的顧問(Presentation consultant),還舉辦Presentation Skills Competition大賽。
需要指出的是,在西方Presentation屬于修辭學研究范疇。作為一門古老的學科,西方修辭學被稱為“言說的藝術”。當代大部分西方修辭學家將其定義為:通過語言及其他象征手段的技巧性運用改變他人的認識、態度、行為的社會實踐[5]2。根據這一定義,西方修辭學涵蓋幾乎所有形式的,不論是口頭、書面還是視覺的言語活動。那么,Presentation作為公開演講的一種形式,也順理成章地在西方修辭學研究范疇之內,因為它的目的就是影響聽眾態度、促使聽眾采取行為。哪怕是在課堂環境里,Presentation也不僅僅是傳播知識這么簡單。演講者向在場的教師和同學兜售自己的觀點,試圖獲得他們的認同,并且獲得較好的評價。因此,從西方修辭學角度研究Presentation教學也是題中之意。奧地利大學因斯布魯克管理中心專門開設針對本科生的為期兩年的“修辭學與陳述技巧”課程(Rhetoric & Presentation skills);美國布朗大學《有效課堂Presentation技巧手冊》開篇就強調西方修辭學對于Presentation的作用。它認為Presentation是帶有說服受眾目的的修辭行為,因此言語因素和非言語因素都應被重視[6]。
西方修辭學家向來重視受眾,在他們看來受眾從來不是被迫坐在座位上被動接受演講的無關緊要的人。事實上他們掌握了殺伐決斷的權力,如果演講者最終沒有打動受眾,那么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西塞羅就曾經明確指出:“演說者的雄辯,無一例外地受到聽眾實際判斷能力的控制。”[5]130帕爾曼更是一言道出:“受眾有著雄辯家無法忽視的重要作用”“想要爭取受眾, 對這些受眾的了解是一切有效論辯的先決條件”[7]。
盡管課堂Presentation看起來像是演講者的單向輸出,實際上能否獲得效果,受眾是關鍵。這就意味著,如圖1所示,不管一個演講者的意圖是什么,都要通過影響受眾來實現。但事實上大部分學生只是把Presentation當成作業,對教師負責即可,因而造成與受眾割裂的“兩張皮”現象。因此教師需要引導學生把演講目的和受眾關聯起來。

圖1 Presentation目的與受眾需求的關聯
首先引導學生確定與受眾相關的演講目的,如“我想讓我的同學改變原有的金錢觀/說服我的同學加入環保組織”等。教師可以通過系列問題來幫助學生加深對關聯性的認知:
1.我的話題對我的同學有什么幫助?
2.我的發言大綱是否足夠清晰到不需要PPT的幫助?
3.我是否一直用“I”而非“You”做主語?
4.發言稿的單詞難度和句子長度是否超出我同學的水平?
5.PPT文字是否太多,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同學能毫不費勁地看清嗎?
這些問題本質上是在準備環節充分考慮受眾的需求。甚至可以通過問卷來更好地了解受眾。以筆者教授的《新視野大學英語讀寫教程4》(第三版)第五單元The Money Game一課為例,學生最初下載了一個滿是專業術語的PPT,連背稿子都困難,更遑論效果。在教師引導下,學生想到發放問卷來調查同學在“雙十一”的消費情況,并根據調查結果撰寫發言稿。同時,教師指導學生提煉發言大綱,協助學生用簡單的詞匯和簡短的句式。由于此次Presentation內容與在座的每一位同學休戚相關,一開始就吸引了聽眾的注意力,獲得了不錯的效果。
亞里士多德在《修辭藝術》前三章里提出了三大修辭策略即訴諸人格、訴諸情感、訴諸理性(ethos,pathos,logos)。他指出對受眾的說服是在通過話語引導受眾感受情感, 因為, 我們在悲痛或歡快、友好或敵對時所做出的判斷并不相同[8]。 訴諸情感旨在聽眾心中喚起特定的情緒反應,借此達到演講的預期效果。
在準備Presentation時候,演講者要有意識地調動受眾的情感,使其感到憂慮、激動、樂觀、仇恨、傷感等,為演講目的的實現作鋪墊。在課堂Presentation中,演講者可資使用的手段有以下這些:
(1)拉近與受眾的距離。
這里談到的距離既是心靈距離,也是物理距離。大部分學生喜歡站在講臺桌后面,這樣他們既可以看見電腦屏幕,又能把身體的大部分遮擋,緩解緊張的情緒。但這種舉動實際上是人為地制造與受眾的距離。因此要鼓勵演講者走到教室中間去,縮短與聽眾的物理距離,同時也迫使演講者擺脫對PPT的依賴,儀態也更加自然。那如何拉近與聽眾的心理距離呢?第二個策略是講故事。
(2)講故事。
相比長篇大論的說教,故事是最快建立與受眾的聯系且激發起受眾情感的方式。人類從來難逃故事的魔力,從遠古的神話傳說,到當代語境下的話語傳播都能夠看到故事隱身其中。就連一些歌曲選秀節目也會通過互動,把表演者或者歌曲背后的故事展示來,以期與受眾共情,進而影響他們的判斷。
課堂Presentation中,演講者可以從同學的喜好、生活閱歷出發,選擇他們更易產生理解與共鳴的故事,借此建立跟受眾的聯系,引起共鳴。在上文提到的學生做關于金錢的Presentation時,講述了自己因為沒有規劃好生活費,以至于在QQ上跟同學借錢被當作騙子的狼狽經歷。因為或多或少有相似的經歷,當時教室里的同學頻頻點頭,先是同情演講者,后又發出一陣爆笑。
(3)使用隱喻。
隱喻(metaphor)是“辭格中心”,是修辭的“內核”“心臟”“本質”,甚至就是修辭本身[5]215。它幫助聽眾將熟悉的事物和概念(喻體),與演講者要闡述的新概念、新事物(本體)建立起聯系,是非常有效的一個修辭手段。繼上文的例子,在談到糟糕的金錢管理時,演講者把網貸、高利貸和信用卡拆借比喻成套在脖子上的不斷收緊的繩索(a tightening rope around the neck)營造出一種緊迫感,以至于在場有幾位同學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脖子。在撰寫演講稿時,教師可以指導學生有意識地使用隱喻以使演講更加生動。
亞里士多德將人格(ethos)定義為演講者所具備的品德、聲譽讓他具備令人信服的特質,又或者是他所屬的機構賦予他的身份和地位。他認為“這一手段如果運用得當, 則會取得顯著效果。在某些情況下, 人品訴諸比理性訴諸和情感訴諸擁有更大的說服力”[5]166-167。它在無形中給演講者加了砝碼,這解釋了為什么許多講座都需要主持人來介紹發言者生平及其所取得的成就。
當然也有些人會懷疑這一手段在課堂Presentation中的有效性,畢竟聽眾和演講者朝夕相處,對于他是什么樣的人了若指掌。那么他還具備有這樣的“人格資源”嗎?不管是亞里士多德、昆提利安還是西塞羅,他們或多或少都表達了同樣的見解:演講者在說服受眾時所展示出來的人格,并非是自然人格的流露,而是“構筑”出與修辭語境相配套的“修辭人格”[5]175。這對我們的課堂Presentation的啟發有:
(1)幫助演講者進行身份/人格配套。
很多學生在做Presentation時是自然人格的流露,不會有意識地對自己形象進行“構造”。教師要幫助學生確定兩件事:第一,確定演講時所代表的人格,是學生會負責人、房產經紀人亦或是新聞播報員?第二,引導學生思考,身處在這樣的職位上,他們應該具備什么樣的品格?作為新聞主播的身份,就要顯得沉著穩重;代表公司做產品介紹時,則要顯得親和和專業。這些能夠通過演講者的著裝、面部表情、措辭等來得到展現。演講者的身份和權威一旦相互協調和配套,就能在受眾中產生一種信賴感。
(2)幫助演講者構筑合適的人格。
上臺演講的學生與聽眾之間彼此熟悉,在短時間之內塑造嶄新的“修辭人格”非常困難。此時教師可以起到制造“陌生感”和“距離感”的作用。比如,教師可以充當主持人的角色,在邀請演講者時,不要稱其為“張某某同學”,而是“某協會會長張先生”或者“研發部張總工程師”,并介紹這位“張先生”所研發的M2490型號的產品銷量占31%的市場份額等。這些方法,能夠幫助演講者投射理想的人格形象,為他們的演講增加權重和可信度。
在英語課堂Presentation中,教師不應只關注語言技能而忽視了它作為溝通手段的本質。因此,如果要最大限度地實現溝通效果,教師應從西方修辭學的角度重新審視這一教學活動,從演講的準備—陳述—反饋三個階段,幫助演講者確定“受眾中心”意識,投射適合的人格,訴諸受眾的情感,敦促其接受演講者觀點,最大程度提升Presentation的效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