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 電視劇《老酒館》以民國時期大連好漢街山東老酒館中的人情人事為主題,展示了20年間中華民族變遷發展的歷史進程。其中酒館作為匯聚人物關系、事件沖突的敘事核心空間,除物理屬性之外,更暗含深刻的文化意義。通過觀察酒館敘事空間的建構和布局,分析酒館空間“守衛”“迷失”過程中的變化與重構以及其中的深層隱喻,可以探究電視劇敘事中所蘊含的空間性特征和空間意識。
【關鍵詞】 電視劇;《老酒館》;空間敘事;時空關系
[中圖分類號]J90? [文獻標識碼]A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作為一種社會關系的存在,它不僅生產社會關系,也被社會關系所生產和支持。[1]社會元素、社會關系、社會結構皆蘊于空間之中,它們既形成空間,又形成于空間。[2]電視劇作為時間敘事與空間敘事的統一體所在,通過地域的安排、場景的鋪陳、結構的設置等策略,將劇情敘事關聯至基于劇集文本所架構的地理空間、社會空間、生活空間、想象空間之中,通過空間之間的守衛、沖突、抉擇、重構等動態矛盾關系的視覺呈現,傳達出獨特的空間體驗與空間邏輯。其中滲透于劇情背后的,更是深刻的地理、文化、歷史等空間隱喻和表征。
電視劇《老酒館》的故事發生于民國時期大連好漢街山東老酒館,劇中關乎人、情、事的情節鋪展皆圍繞特定空間展開。電視劇以酒館空間為敘事場域,酒館內物理空間的間隔分區、社會空間的沖突與守護、心理空間的迷失與再造,架構出了一條嫁接劇情連續性時間敘事和并存性空間敘事的線條。其通過呈現不同空間的并置、交叉的動態平衡關系,使得劇情的鋪展進一步聚焦,強化了電視劇時空環境中人物和事件關系存在的合理性。
一、空間的安排與設置
《老酒館》不像諜戰劇《和平飯店》那般擁有典型封閉的密室式空間敘事,它存在多個場景、地域的切換,但“酒館”始終是電視劇的核心敘事場所。劇中,“酒館”空間依據各自意涵的不同表征,可以劃分為公共空間、私密空間、權力空間、精神空間四大分區,不同空間中的人物形象與關系的設置各有側重。
(一)公共開放的前場空間——前廳、飯堂
戈夫曼提出前場與后場概念,認為前場與后場的劃分著眼于場所蘊含的不同功能,前場是公共的存在,是常規和日常行動的空間。對于“老酒館”來說,前廳和飯堂是“迎四方賓客”的關鍵區域,也是人物和事件最密集的所在。人物的初次登場,往往都是以入廳落座為始。宋先生以評書表演占于一角,老白頭的磨刀攤位居于一方,還有老二兩獨酌的窗邊一隅,這三位“酒館常駐者”率先打開了劇集的敘事空間。評書表演夸贊酒館菜肴,帶來宣傳;磨刀攤子順帶招攬客人、吸引人氣;自備酒菜而不愿落座的老人是最早捧場和進入老酒館的客人代表。這三個性格、境遇迥然不同的形象各居一角,連接和架構起來整個公共外現的酒館前廳空間,這個空間不設限、不屏障,以開放的姿態迎接一切好壞事、包納所有善惡人。踏進前廳的那正紅、賀義堂、高先生等人物群像,因其所代表的立場和階級的不同,在這個空間中出現思想與行為的摩擦碰撞,構成了電視劇酒館大門開啟后的第一個空間的敘事。
(二)隱私封閉的后場空間——廚房、寢室、酒窖
戈夫曼之于后場的解釋,是指一個相對隱蔽的所在,相當于庇護所和修整地的空間。以廚房和臥室為代表的“老酒館”后場空間,也同樣寓意一個顯著有別于前廳生意空間的、以供準備和休息為主的生活空間。廚房中的灶火準備保障前廳酒菜的順利遞呈,是酒館生意之基;臥房代表每日掌柜伙計在打烊后小酌休閑的時空,是酒館生活之基。
與進入前廳的“客人”不同,這樣一個相對隱匿安靜的“后臺”空間中,人物與人物關系相對固定,這也使得“闖入者”對于空間的沖擊和震蕩更為明顯。第一種闖入者表現為作為不速之客對于空間的對抗和破壞,如盜賊金小手,先是摔盆砸碗、偷鞋藏襖,又悄悄躲進酒壇,是對空間平衡性的沖擊,陳懷海與金小手“不打不相識”的交情就是從這一“空間入侵”開始的;第二種闖入者是尋求空間的保護和遮擋。如抗日英雄老北風、馬旅長,他們是作為被追殺的對象而無法露面,以靜悄的方式潛入后場而不能被發現,雖不破壞外部空間卻引發空間的內在威脅和動蕩,是對空間安定性的打破。在電視劇的后場敘事中,空間結構相對穩定、人物關系相對固定,這也使得角色變動和事件沖突的展現更為凸顯,更具懸念。
(三)界限分明的權力空間——門頭、賬房
福柯提出“權力空間”的概念,認為在權力和主體之間,作為權力作用的物質形式的空間充當了重要的媒介,其作用不僅僅是容納和象征,更代表一種權力的運作。[3]在酒館空間中,門頭和賬房就充當了這樣一種不容挑戰的權力空間:門頭是招牌,是酒館的標志,掛牌開門代表著酒館空間的開放,也是其作為獨立不可侵犯空間的分界。當有鬧事者、強權者在此叫囂鬧事,侵犯酒館權力空間時,掌柜和伙計就會第一時間出面紓解矛盾。如劇中就有兩個不速之客牽著狗蹲守在酒館門口,揚言要收銀子保酒館平安,讓來往客人不得不驚恐躲避,這就是在對酒館的權力空間發起挑戰,陳懷海毫不畏懼、斷然拒絕其無理要求,并與其談判、安撫客人等行為,就是在對酒館權力空間進行捍衛。
賬房是核心,是酒館資金出納流通之地,酒館上酒、客人付賬是老酒館約定俗成的行事流程。老白頭堅持深夜回家取錢也不愿意拖欠酒帳;老二兩拒絕掌柜的施舍,執意將酒錢放在酒碗下;三爺拒絕生客的賒賬請求等等,這些行為都表現了酒館中人對于酒館權力規則的默默遵守。喝酒就要付賬,入門便默認主客雙方對于交易規矩、相處規約的遵循,門頭、賬房的存在由此更營造出了酒館大空間中的一個有界限、有底線的權力分區。
(四)情感充盈的念想空間——存酒架
列斐伏爾將“空間再現”與“構想的”認知方式相連,提出精神空間、感覺空間、構想空間等空間類型,認為空間并不是空洞的物理性或地理性存在,其內部蘊含著多維意義。馬塞爾·馬爾丹認為影像空間是一種特殊的劇戲容積,它作為一種補充性幅度,獨具形象和美學價值,人的內心在其間充分暴露,并與整個世界產生共鳴。[4]208
(一)空間變化暗示時間變遷
龍迪勇曾將敘事的空間劃分為故事空間、形式空間、心理空間和存在空間四類:故事空間是故事的發生地;形式空間是敘事的結構形式;心理空間是內心活動表露出的空間特性;存在空間是作品敘事的具體空間。[5]在《老酒館》中,酒館即為承載劇情的故事空間,而這一物理空間的變動,暗示著時間的變遷。從劇中已經呈現的從酒館到酒樓的擴建,到結局處對于老酒館后續發展的交代:國強飯店—紅旗大食堂—防修飯店—環球美食中心—山東老酒館,從老酒館空間的物理性變化中便可見歷史的變遷和時代的發展。變化的酒館名稱,反映著新中國社會主義的不同發展階段:公私合營—全民所有制—“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老酒館是百年風云變幻的經歷者,更是祖國日新月異大變革的見證者。
(二)年代翻轉潛藏不變之義
一方面,老酒館的故事空間在隨著時間發生改變;另一方面,變化的地理空間卻展現著不變的空間意義,也就是心理空間的一以貫之性。正如陳懷海對客人們說的“不管何時回來,酒菜人始終不變”,這句話中,“酒菜人”的所指實已具備更深的隱喻和象征。老酒館中,仗義的掌柜、精明的三爺、憨厚的雷子、勤快的半拉子,還有形色經歷不同卻善良義氣的客人,他們已成為酒館空間中永恒親情、友情、愛國情的符號式代表。所謂“酒-菜-人”,實質對應“義-情-思”,人物、地點的變化與更新只是對不變情義加深凸顯。
年代劇所獨具的特色空間形式,一方面反映社會的發展變遷,另一方面也與其他社會空間產生互文。電視劇通過空間建構搭建情節、承載關系、推動敘事,而空間本身也具有鮮明的寓意性、指向性和內涵意義,其中內嵌社會文化空間,展示著人生喜樂無常、家國興衰榮枯、萬象變化更迭。電視劇《老酒館》中的“酒館”空間,不僅作為劇情故事發生地和人物關系鋪展地的“承載者”身份而存在,更是包裹深刻文化意義的“敘述方”,微縮的酒館空間中可窺見的,正是當時整個中國的歷史風貌。由此,酒館空間便具有了超越其物理范疇的空間寓意,并以此平衡著電視劇敘事中的人物關系、事件關系、時空關系。以酒館為中軸和核心,電視劇的敘事結構得以建構并穩固。
參考文獻:
[1]亨利·列斐伏爾.空間:社會產物與使用價值[G]//包亞明.現代性與空間的生產.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2]沈浮郡.中國電視劇空間批評綜論[J].中國電視,2017(08).
[3]王方.福柯與建筑——一種權力空間的陳述[J].時代建筑,2002(05).
[4]馬塞爾·馬爾丹.電影語言[M].何振淦,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
[5]龍迪勇.敘事迷宮的另一條秘徑——空間敘事學的基本問題與學術價值[J].藝術廣角,2016(01).
作者簡介:紀君,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傳媒藝術學專業2018級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