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施怡
【內容摘要】回憶性散文是具有“反身性”的文本,“回憶”造就了文本中的時空距離,潛藏著生命經歷更豐富、人格發展更完善的今“我”對尚且幼稚、人格發展尚不成熟的昔“我”的回顧與反思。青春期的學生具有很強的自我反觀意識,而語文文本是學生借以認識自我的中介。具有“反身性”的回憶性散文無論是作者的自省意識本身還是今“我”反思過去所展現的生命經驗,都是值得去挖掘的回憶性散文的育人價值所在。
【關鍵詞】自省 ?回憶性散文 ?對話 ?自我意識
對于散文的教學,歷來大都圍繞一條“形散而神不散”的“定式”進行,教學趨于模式化而忽視了散文本身是作者“所特有的生命體驗和情緒狀態”的“無規范”。回憶性散文屬于敘事散文一類,“回憶”意味著文本內容與作者之間存在著時空距離,而這種時空距離帶來的是經漫長歲月跋涉之后內心沉靜、人格更加完善的今日之“我”對尚且幼稚、認知發展不完整的昔日之“我”的回顧與反思。回憶性散文所具有的“反身性”,即自省意識,是值得去重視并挖掘的。
一、“自省”之力的緣由
《義務教育語文課程標準(2011年版)》在“課程基本理念”中指出“應該重視語文課程對學生思想情感所起的熏陶感染作用,注意課程內容的價值取向。”《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 年版)》的“基本理念”也強調語文課程要“堅持加強語文課程內容與學生成長的聯系,引導學生積極參與實踐活動,學習認識自然、認識社會、認識自我、規劃人生,在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方面發揮應有的功能。”可見,語文教育越來越關注到學生的人格、認知、價值觀等內在精神,重視學生作為“一個獨立的人”的發展。
初中學生正處于由“兒童”轉向“少年”的跨越階段,他們在生理上快速趨向成熟,而認知、思維、情感等方面才剛剛邁上發展的正軌,這種身心發展的不平衡使得青少年將自己的注意由外部客觀世界轉向內部主觀世界,開始認識與思考“自我”。但這種對“自我”的認識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個體在對外在人、事、物的體驗之中不斷反觀自我,進而獲得自我意識的完善與發展。而對于初中階段的學生來說,他們能夠用以反觀自我的中介除去平日交往的人以外便是語文教材了。教材中的選文都“具有典范性,文質兼美,富有文化內涵和時代氣息”,因此,語文文本便“像電腦存儲器一樣將人類無比豐富博大的精神財富存儲在其中,具備了讓學生反觀自我、認識自我的‘潛能”。
回憶性散文本身便是如今的作者對曾經印象深刻之事的再體驗、再思考,這種包含著豐富人生經驗的自省過程,作者皆借文學性的語言將其化為了文本。因而,只要教師適當引導學生去理解作者通過回憶所呈現的對自我的再認知,并將其與學生的經驗相結合,那么無論是作者的反思行為本身,還是其隱涵在文本之下對過去的思考,皆可成為初中生自我意識發展的強大驅動力。
二、“自省”之力的發生
回憶性散文蘊含著作者復雜的情感,作者對自我的反思潛藏在作者用文字記錄“回憶”的言語甚至標點之中。課程標準指出“閱讀教學是學生、教師、教科書編者、文本之間對話的過程。”要使學生能夠從文本中得到自我發展的力量,實則就是需要教師在充分理解編者與文本的基礎之上,引導學生與文本進行深入的對話。
1.作者自我的對話
回憶性散文最大的特征便是其“雙重敘事視角”,即行文表面大都以回憶中事件的歷事者視角在進行敘述,即昔日之“我”;而在文字之中實則又潛藏著今日之“我”以更成熟的眼光看待過去時的情感體驗與價值判斷。于教師而言,首先要做的就是讀懂雙重敘事視角之下文本中今、昔之“我”的對話。
《秋天的懷念》中,在“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脾氣暴躁地砸東西時“母親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當一切恢復沉寂,她又悄悄地進來,眼邊兒紅紅的,看著我。”這里作者對母親的描寫無疑是細致的,但是作為教師在文本解讀時不能僅僅看到文本中母親的形象或者作者對人物形象的刻畫,走入“把散文當小說教”的誤區。“散文并不意在刻畫人物,而旨在表現作者對人物的感受”,這段情境中對母親的描述顯然不是當時正暴怒的“我”所能察覺到的,而是今日的“我”對當日情境的再體驗。作者在經過漫長人生的跋涉、對生命有了更多的體驗之后再憶當日,這些“悄悄”“偷偷”以及眼邊兒的“紅”,都是作者站在回憶的畫面之中仔細地觀察、輕輕地撫摸著當日母親的每一次舉動、每一個表情,從中細細咀嚼曾被自己忽視的母親的隱忍與無私的關懷,其中隱含的是說不盡的愧疚與遺憾。試想若能將兩個時空連接,如今的“我”定會想盡方法勸告昔日之“我”莫要過于沉迷悲痛多,在意身邊愛自己的人,及時回報那份深沉的母愛吧。
可見,回憶性散文中作者今昔之“我”的對話,可以看作是一個自我意識發展較為完善的成熟人格對未成熟人格之行與思的反省,“作者的這些內在精神品質在文本中的實現也為學生拓寬他們的視野、實現他們的可能性提供了腳手架。”當通常的回憶性散文僅作為作者自我情感的抒寫文本時,存在于文本之中的作者的自省意識就為作者本人完善自我內心情感起了推動力;被選進教材的回憶性散文,其內在情感、價值判斷都是編者反復斟酌適合學生認知發展的,其中所包含的“自省意識”就已然通過學生對文本的品析,從作者蔓延至了讀者身上了。
2.學生與作者的對話
語文教學要達到學生從文本反觀自我的目的,首先就需要教師引導學生與文本進行充分、深入的對話,于回憶性散文的教學而言,便是讓學生與“我”對話。
以《背影》為例,作者在文中以昔日之“我”的視角寫的“心里暗笑他的迂”“總覺得他說話不大漂亮”等,都是青春期的學生會出現的對自己父母的感受,學生在對《背影》進行初步感知時,讀到這些昔日之“我”對父親的不耐煩、嘲笑等言語時,必然會在內心里浮現出自己也曾有類似感受的事情。教材編者在“預習”部分就要求學生“設身處地地體會文中描寫的情景,聯系自己的生活體驗”,這就是視域融合的過程,是學生克服時空距離將文本中的情境與自己的生活情境融合。課后習題第五題提問學生“作者兩次寫到自己‘聰明過分的行為,你怎么理解這里的‘過分?”“讀完這篇文章,你對自己的‘聰明和長輩的‘迂有什么新的體會?”便是需要在教師引導之下,學生與今日之“我”進行對話。作者所寫的“聰明過分”“真是太聰明了”顯然是帶有反省與批判意味的,嘲諷昔日自己的自作聰明,悔愧對父親關愛的不理解。
學生在教師的引導下逐步讀懂文本之中今日之“我”再回顧往事時內心的愧疚,這種體會是學生在與文本、與寫作時的作者對話的過程中將自己置身于作者的境地,讓自己與作者的情感相融得出的。這種對話,不單單是促進學生對文本的理解,還是今日之“我”還在借自我的反省勸誡走入他的世界的學生,當面對這同樣的情況時不要像曾經的自己一樣忽視了父母親人的關愛,否則經過時間歲月,懂得更多時再回望,只會徒留遺憾與愧疚。
3.學生自我的對話
“教育在很大程度上是喚起受教育者的反身活動”,語文教學的育人便是引導學生在走進文本與作者對話之后,再回歸自己的生活與自我對話,進而實現“以文化人”。當學生與文本進行了充分深入的對話,理解了文本中真正表達的今“我”對往事的反思與慨嘆之后,這時以文本為鏡來反觀自我、認識自我、獲得自我意識發展的活動便開始了。
《秋天的懷念》編者在“預習”部分提示學生“反思一下:沐浴在親情中,我們是否只知接受,不會感動,也不懂回報呢?”就是在提醒學生進行“自省”活動。當學生理解了如今的史鐵生再憶母親時字里行間交織著的——對昔“我”只顧自己悲痛的批判、對母親默默承受我的脾氣隱忍病痛的心疼、對無法再回報母愛的遺憾以及對“我”始終后知后覺的愧疚與自責,學生也會反思“我是否在與母親的爭吵中過于執著于自己的看法”“我是否也曾忽視了母親對我的關心”“若我在將來的某個時刻回顧現在,我是否也會感到自責與愧疚”進而在與母親的相處中改變自己的不足等等。
當學生開始了對自我的反思,這種自省的過程中也貫穿著對自我的認知、對自我的評價、對提升自我路徑的探尋,進而改變自己曾在生活中面對類似情境時不那么恰當的行為與想法。在這個過程中學生便達成了一種自我教育,逐步獲得自我意識的發展。
三、“自省”之力的價值
青春期是人格形成與定型的關鍵期,這個階段形成的關于自我的定位、對世界的認識、對是非的判斷等,其影響往往會持續人的一生。然而眼觀當下的初中學生,尤其是在電子信息技術迅速發達的今天,他們所選擇用來反觀自我的對象卻并非是明明可以每日接觸到的語文文本,甚至不是父母、老師和同齡人。尚未形成正確價值觀的孩子們往往將虛構的影視作品角色、明星、甚至水平層次不齊的網紅、網絡小說角色等作為認識自我的中介。這并非否定以上這些在學生發展方面的價值,只是相較于經過時間的篩選與沉淀、教材編者精挑細選的名人大家的文本來說,其終歸是少了些許精神的光芒與文化的厚重。
但要明確的是,強調“自省”作為回憶性散文中的育人價值并不是說教學只重視語文的人文性。因為要使其中的“自省力”真正發揮作用,是需要在教師本身做好充分的文本解讀基礎上,引導學生從文本的一句一語甚至是標點符號中去品出作者的真實情感的,這種“育”是源于對文本的解讀,而非游離在文本之外的。以語文文本為鏡、為燈,讓學生從回憶性散文的中作者的“自省”中照見自我并反思自我,既是讀懂了回憶性散文,也在讀懂作者的同時讀懂并完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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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四川輕化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