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萍
處于四川岷江源頭的核心地區——松潘,各民族在社會歷史的轉型中,不斷對話與互動中形成了文化的多元一體格局。隨著社會的變遷,民族內部成員經過不斷地適應,不斷地協調,形成局部區域的多樣文化、信仰和生活方式,又影響到岷江上游更廣大地區。本文針對聚居此地的藏羌民族宗教服飾特點,從宗教法帽和僧服等的樣式分析中觀其歷史變化,進一步探索民族間互相認同、借鑒的融合狀態。
位于四川岷江源頭的松潘地區自古以來就處于民族遷徙、商貿古道的重鎮。在歷史的民族遷徙中,不同族群從西北遷至西南,或者反向遷移,在整個岷江上游形成一個民族文化長廊,匯集于松潘地區的主要有漢、藏、羌、回四大民族,下文就松潘地區藏族和羌族的宗教法帽和僧衣特征進行分析,闡釋其區域性面貌。
松潘地區的法帽特色主要以藏族和羌族宗教信仰為代表樣式。苯教法帽在與藏傳佛教的融合中,既有吸收借鑒,又有苯教的地域性特點,同時也影響到其他民族的宗教服飾,具有傳統繼承和輻射作用。羌族釋比法帽有自己本族傳統與其他信仰影響的樣式。下文分述闡釋。
1.1 藏族宗教法帽的特點
1)佛教傳統的五葉冠和五佛冠也是苯教的法帽樣式。五葉冠式樣基本在14、15世紀統一,正中冠葉突出裝飾珠寶,下托彎月形飾物。五佛冠:由五塊塔狀的木或紙、金屬薄片制成,每片繪有一佛像或寫有代表五佛的種子字。主要用于宗教法事。在岷江上游這種五葉冠的使用,也輻射到羌族,羌族釋比做法時所戴的帽式是一種繪有神像的五葉冠,這與羌藏歷代混居在岷江上游帶來的文化生活的交融有關。
2)苯教最主要的法帽是蓮花帽。它由一組四至八片的花瓣型構成,在頂部中心位置有直立的裝飾物,藍色絨面頂為苯教法王帽, 有些支派的帽頂裝飾有所不同,都具有許多象征意義。
3)雍仲苯教最傳統的法帽名為“噶爾莫澤杰”(dkar mo rtse rgyal)(又稱“勝尖白帽”) 。該帽為白色,因此早期的雍仲苯教曾被稱作白帽苯教(zhva dkar bon),或者白帽圣教。
關于苯教“噶爾莫澤杰”帽的原始出處,只有一些零散的記載其宗教功用和寓意的經文類資料,尚未有具體文獻介紹。由于信仰苯教的教徒分散于藏區的各個地方,各地又因區域社會環境的不同,使得“噶爾莫澤杰”帽在形狀、顏色等方面也存在地域性的差異。松潘地區的“噶爾莫澤杰” 帽帽身主體呈紅和白色,心臟形白色尖頂,長約15公分,頂尖前曲;帽筒中部裝飾用藍布折成的“游絲”線紋,2公分寬的藍色折角線正是苯教神話中所說的贊普頭上的“登天光繩”。早期苯教徒構建的王權神話體系,贊普來在天上的天神,來到人間幫助并帶領人們追尋美好生活,最終通過“光神”返回天界,直到止貢贊普時期,“登天光繩”被砍斷,贊普喪失神性,永遠留在人間。最終苯教的“勝尖帽”上依然保留著這種傳說的信息。帽身正中是紅色的三葉瓣狀的山形前飾,前飾中配有黃色鑲黑色邊飾的“卍”圖案,對稱于帽身兩側有兩個紅色蓮花瓣帽耳,帽身的邊飾整體略呈五蓮花瓣狀;紅色部分均以外邊約1公分的一圈黑布段裝飾,其內邊軋一圈紅線,再向內推進依次是1公分左右的一圈白布段和1公分左右的黃布段邊飾,在深紅色的氆氌面子襯托下尤為精致。該帽從側面看像一個昂首起飛的大鵬鳥,因此,又稱“噶爾莫澤杰”,即大鵬展翅式。2009 年版《象雄文化》刊載詹巴蘭卡大師著《苯教帽的來歷》,涉及法帽傳承、象征意義、功能以及款式禁忌等四大部分。據該資料顯示,法帽最初源于幸繞彌沃,是幸繞彌沃傳播因本的標志。除此,法帽的象征意義共計有18條,法帽的功能共計有13 條,法帽款式禁忌有若干條。據傳,在冊法帽傳承人有10代人,傳至東炅圖欽后,為塞氏迪氏麥氏傳授了密法,所以世稱瓊鳥展翅灌頂帽。傳至諾協羅波后,法帽實修密法金咒,所以世稱三尖鋒芒帽,瓊鳥騰飛式白色法帽。按西藏苯教法帽藏文文獻資料理解,頭冠前沿上揚,應該象征佛法的地位和威望。
“噶爾莫澤杰”帽也是黃帽的起源,格魯派認為最早是由印度僧人阿底峽傳入藏區的,但藏族的許多歷史文獻卻證明班智達帽源自苯教;作為格魯派黃帽在苯教中的地位與淵源,有不少研究進一步論證格魯派黃帽來源于苯教的“噶爾莫澤杰”。更敦群培大師在《智游列國漫記》中說:“在《布頓政教史》中,有貢巴饒色大喇嘛給學成而歸的弟子魯梅送行時,獻上一頂摘取帽耳并涂上黃土的苯教帽子,還囑咐他要時刻戴之這一說。更敦群培大師的推斷黃帽的形狀及鉤子形的頂都源于苯教密宗帽子,這種推斷在苯教典籍《說冠琵琶之音》中也有論述。
另有考古資料的相關聯系,也被作為佐證。例如,青海格爾木一帶發現距今3200年的野牛溝“鳥卜巫師”巖畫,畫面中就有一個頭戴三蓮瓣頭飾的人形,這種三蓮瓣頭飾由三塊長方形板狀材料(具體材質不得而知)拼湊而成,主要戴在頭前部;藏北納木錯扎西島一幅巖畫中,鳥巫所戴的“丁”字形的帽尖上也有一個類似于“山”字形的頭飾;青海海西州天峻縣盧山巖畫中,一位手持弓弩的獵人,頭戴類似‘山字形的頭冠。這些資料與雍仲苯教出現時間跨度確實較大,似有牽強之弊端。學者們也在使用此材料時,上溯苯教之源起,從巖畫中戴類似山字形頭冠的“鳥巫”聯系到苯教發源地——象雄的“穹”鳥圖騰,認為這是古象雄國王們帽子上表示他們王權的一種裝飾,并推演出苯教的“噶爾莫澤杰” 帽是大師們的“甲茹”頭飾上有穹鳥角飾的象征,是地位的標志。再到吐蕃時期,可在敦煌壁畫中找到圖像資料作比對,敦煌158窟臥佛像足旁,壁畫繪有頭戴各各國王子舉哀像,其中排列在前的吐蕃贊普的頭巾上有明顯的管狀褶紋,頭巾前部還箍著三瓣形的王冠,巾角從右側伸出。研究者認為敦煌壁畫贊普像所戴這類王冠與今天所見拉薩大昭寺、布達拉宮等處松贊干布塑像之“贊夏”帽類似。還有扎塘寺創建于“后弘期”早期壁畫中菩薩像頭戴有三角飾件的三花或五花高冠。至于三角頭飾的出現,宿白先生的分析是:“三角飾件為后弘期藏傳佛像、菩薩所習見。”花冠中后部大多突起一高筒形冠飾,類似于吐蕃贊普的“贊夏”帽式,被認為與上述敦煌壁畫中頭飾都屬早期苯教頭飾的延續,可以藏族史書《賢者喜宴》中敘述為證:佛教后弘期時的尖頂帽系“苯教的尖頂帽”。循此線索,“噶爾莫澤杰” 帽不僅在8世紀前就已存在,而且是苯教的主要帽式之一。
如今在藏區“噶爾莫澤杰”帽出現了某些消亡的跡象,而安多地區仍然有部分的保留,比如筆者在松潘苯教寺廟中所見,這里的苯教寺院繼承了幾千年的傳統法帽,即便在苯教為了生存,而以酷似佛教的面貌來迎合佛教徒的歷史背景中,這里能夠在傳統法事中堅持自己的文化特質,并與格魯派等佛教融合。雖然很少有人能說出“噶爾莫澤杰”帽的各個頭飾所代表的宗教象征意義,雖然苯教寺院的帽式趨于佛教化,在法事中仍能見到苯教“噶爾莫澤杰”帽、法王帽與格魯派雞冠形黃帽同時出現在僧眾隊伍中,正是當下一種宗派模糊的發展現狀。
1.2 羌族釋比的法帽
在岷江上游地區羌族釋比常戴有頭戴五葉冠或者金絲猴皮做的三尖帽。其中一種金絲猴皮做成的三尖帽與這種護法神有關,羌族傳統尊崇金絲猴為祖師爺并加以供奉,也將猴頭作為法器,而且釋比跳神的動作也是模仿猴的動作,雙腳并攏上下左右跳動。這種猴皮帽無檐,下為圓口,上為扁頂,形成“山”字形,帽頂豎立著三個尖,據稱一個尖代表黑白,即“黑白分明”之意,另外二個尖分別代表天和地。帽后有三條皮飄帶,正面左右還綴有貝殼呈眼睛狀,有的還在帽檐上飾以紅綢或一排牙齒狀的貝殼。另一種五葉冠在松潘地區多見,受到藏傳佛教影響,只是五葉上所繪神像為羌民信仰的神,而且冠頂插有羽毛。這兩種發毛即代表羌人傳統對上天和大自然的想象和追求,也代表羌人世代所經歷的歷史遷徙中,與其他民族,特別是藏族的交融關系。
作為松潘地區主要居住的幾個民族的宗教信仰,藏族和羌族的宗教服飾較多承載著地域性特征,以下就藏羌宗教服飾概括陳述。
(1)藏族僧服的特點。松潘地區的宗教服飾以藏族僧服最有特點。無論苯教和藏傳佛教在僧衣上基本趨同。一般為祖衣(即袈裟或重復衣被稱為朗袈)、上衣(名為喇奎)、下裙(其中下衣稱唐奎、裙稱夏木特)三種組合,其中祖衣是大袍的樣式,只在大法會時才會穿著。藏族因常年居住于高海拔地區,天氣寒冷,晝夜溫差大,所以藏族僧服并未保留古印度偏袒右肩的風俗,保留了佛教原有的紅和黃色。藏僧平時穿的披單為紅色,祖衣為黃色,一般沒有等級區別,以素色為主不做任何裝飾。
藏傳佛教的僧衣嚴格按照戒律要求。律經上說,比丘有十三件衣物。這十三件衣物的尺寸大小、色彩和式樣都應依照律經選材縫制,不能隨意制做。根據印度佛教傳到藏區的律經規定,在藏區各教派僧衣的樣式差別不大,只是在顏色深淺和細微處有些變化。其中俗稱寧瑪派僧衣為紫紅色,在家的居士則穿白色衣裙;薩迦派僧衣的樣式和顏色與寧瑪派相近似;噶舉派僧衣為紅色,在家的居士穿鑲紅、綠邊的白色僧裙和袈裟;格魯派僧衣一般是暗紅色,修持突出的僧人可穿黃色袈裟,頭戴黃色桃狀帽和蓮狀帽。活佛一般著特制的袈裟和禮服。
(2)羌族釋比服飾特征。釋比在祭神作法時,一般身穿短褂、白裙,頭戴五葉冠或者金絲猴皮做的三尖帽,手執各種法器。釋比的衣服一般為白色麻衣。白裙齊腳,纏綁腿,外套羊皮褂子,羊皮褂子綴有三排扣,而且是白、黃、黑三色。不同地方會有差異。理縣的釋比所穿的繡著花邊的對襟短褂為黃色,下身長裙則為黑色,只是外扎的旋渦紋的飄帶為白色;在茂縣也有見釋比穿著黑色連身衣,邊飾白色條形圖案。這種黑白對比的色彩是羌族釋比服裝和紋樣的主體色彩,給人帶來神秘的氣氛。
松潘地區的服飾特征因民族信仰不同有較大區別,也有相互之間的影響。歷史上松潘地區的羌族族群受藏族宗教文化影響較深。藏族聚居區附近的羌人則信奉喇嘛教,甚至還有來自不同民族組合的家庭,家庭成員同時信仰幾種宗教。各宗教之間可以互相借用信條和儀式。民族間世代生息交流的認同感至今呈現出服飾上的借用與融合現象。
(作者單位:成都大學中國-東盟藝術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