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社記者 王健
沉寂了將近一年后,國內互聯網出行市場再度熱鬧了起來。
先是滴滴公司推出旗下新品牌——“花小豬打車”,和嘀嗒、哈啰、高德、曹操等國內的順風車平臺一爭高低,以期變相奪回此前因順風車安全問題而丟掉的市場份額;隨后,又有消息傳出,嘀嗒出行已于10月8日正式向港交所遞交招股書,國內互聯網出行市場有望迎來“中國共享出行第一股”。
種種跡象表明,順風車的大風起了。然而,由于發生在兩年前的兩起順風車命案過于慘烈,整個順風車行業至今沒有走出惡性事件影響的陰霾。“什么才是真正的順風車?”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每一家順風車企業。
野蠻生長過后,盡快推進順風車行業進入健康、穩定的發展軌道,回歸共享經濟的本源,或許才是解困之道。
2015年6月5日,一部名為《順風車》的都市輕喜劇電影在全國公映。電影講述了車主在堵車時,看到路人擠不上公交車的無奈與焦急,決定每天上下班免費順路搭人而遇到的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小故事。
電影主人公的原型某私家車主在2012年聯合多位公益人士,首先發起“春節回家順風車”公益活動并延續至今。
“春節回家順風車”公益活動背后,是共享出行市場的巨大潛能。有官方調查數字顯示,我國現有私家車數量已經超過兩億,這個數字位列全球之首。然而,每輛車的平均上座量僅為1.5個。這意味著全國每天有約7億個座位在道路上空缺。
正是看到了共享出行市場的廣闊前景,2014年9月1日,一個專注私人小客車合乘,車主和乘客順路搭乘的移動出行平臺——嘀嗒拼車在北京率先創立并開始運營。緊隨其后,滴滴、高德、哈啰、曹操出行等多家網約車出行平臺,陸續上線了自己的順風車業務。一時間,順風車出行市場風生水起。
順風車市場的野蠻生長,很快暴露出各網約車企業平臺在用戶個人信息隱私保護、乘客人身安全、非法經營道路客運等方面存在的多重隱患,成為社會各界矚目的焦點。
就在各網約車平臺緊鑼密鼓對順風車業務進行整改的時候,2018年接連發生在滴滴平臺上的兩起安全事故,直接把整個順風車行業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
2018年5月5日,河南鄭州一空姐在乘坐滴滴順風車時被司機殘忍殺害。三個月后,浙江溫州樂清一女子乘坐滴滴順風車時遇害。
交通運輸部為此連發九篇評論員文章,強調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出行平臺必須依法合規經營,從根本上保障用戶出行安全。順風車行業一時成為眾矢之的。一直以來只承擔信息交流平臺責任而忽視用戶安全責任的滴滴,甚至被媒體貼上“行業壟斷”“一家獨大”等帶有負面色彩的標簽。加強網約車市場監管的呼聲四起。
在社會輿論的壓力下,滴滴順風車業務于2018年8月27日下線。
同年8月31日,交通運輸新業態協同監管部際聯席會議決定自9月5日起,在全國范圍內對所有網約車順風車平臺公司開展進駐式全面檢查。由此觸發“史上最嚴”網約車專項整治行動。
這次專項整治,讓各順風車平臺認識到,安全問題已經成為行業發展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兒,紛紛加大對出行安全的投入。
滴滴順風車業務整改后,提升了安全準入門檻。在司機端車主注冊時,要求動態視頻采集個人身份證、駕駛證和車輛行駛證,保證“三證合一”;對乘客注冊同樣比原先更嚴格,需要采集乘客的真實姓名、身份證號碼以及進行人臉識別,而且要求乘客授權平臺收集行程錄音。
而作為國內順風車行業的領頭羊,嘀嗒出行從運營初始就十分注重安全問題。嘀嗒出行CEO宋中杰不但親自起草嘀嗒出行第一版車主準入標準,而且還擔任了車主審核員。
“嘀嗒平臺截至8月底,有接近2000萬輛私家車申請成為順風車主,但審核通過的只有1000多萬輛,接近50%的申請沒有被通過。”宋中杰說,“當時我們設置了嚴格的車主審核門檻,這一點從審核通過率可以反映出來,雖然這樣做會給我們帶來競爭劣勢。但現在看來,當初的堅持如今卻成了競爭優勢。”
這股整改風最終從順風車蔓延到了整個網約車市場。繼滴滴出行和嘀嗒出行公布各自的順風車業務整改情況后,截至2019年5月,曹操專車、美團打車以及易到打車、神州專車等網約車主流平臺,均發布了各自的安全整改公報。

>>作為國內順風車行業的領頭羊,嘀嗒出行從運營初始就十分注重安全問題。 資料圖
顯然,加大對出行安全的投入,嚴守合乘人員安全底線,已得到了各網絡出行平臺和順風車行業的普遍認可。
一段時間的安全整改后,高德于2019年6月重新上線順風車業務。2019年12月23日,滴滴順風車也在北京、武漢、佛山、南昌、長沙等城市再次上線。各大平臺重新開啟順風車領域“搶位戰”。
抓住這次整改的契機,中國交通運輸協會及時出臺了《私人小客車合乘信息服務平臺公司安全運行技術規范》團體標準。有評論認為,這個順風車安全團體標準的出臺,極大地推動了順風車安全管理標準化和規范化進程,預示著順風車行業開始駛上規范運行的賽道。
然而,順風車安全團體標準問世不久,哈啰順風車平臺在安全問題上再次“爆雷”。
7月份,廣東梁先生和3名同事乘坐哈啰順風車,從廣州到深圳出差,在高速公路上發生交通事故,該順風車與前方的3輛車追尾,梁先生不幸離世。其妻發現,接單司機轉單給了一個叫淘車伯樂平臺上的順風車司機,而該司機剛出實習期一個月,且事故車輛的交強險正好過期。
“這種轉單行為,實際上已經脫離了順風車平臺交易,屬于完全不符合順風車平臺標準規定的出行。不是說出了交通事故或安全問題,就是順風車的問題,也可能是非法營運的問題。”全國律師協會公司法專委會干事、北京華允律師事務所創始合伙人李毅律師認為。
這位國內不多見的堅持研究順風車行業發展的女律師,同時也是一名順風車資深乘客。她的感受是,相比其他出行場景,真正的順風車出行,發生安全性事件的概率反而是很小的。但是,順風車發展不應舍依法合規經營,而僅求安全。
在她看來,順風車安全的命題最終也應當回到順風車行業的起點,即什么才是真正的順風車?

>>嘀嗒出行CEO 宋中杰 作者供圖
《國務院辦公廳關于深化改革推進出租汽車行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僅給出了概括性的定義:私人小客車合乘,也稱為拼車、順風車,是由合乘服務提供者事先發布出行信息,出行線路相同的人選擇乘坐合乘服務提供者的小客車、分攤部分出行成本或免費互助的共享出行方式。
從這個定義就可以看出,順風車和傳統的網約車不同,屬于“合乘車”,本質特征可以總結為六個字:“真順路、非營利”。通俗地講,“順風車”須滿足兩個核心要素:其一是滿足車主自身出行需求為前提,即車主有明確的出行計劃和路線;其二是定價要讓車主以分攤部分出行成本為導向,即車主本著省點油費的心態將空座分享給順路乘客。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商法研究所所長、中國法學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劉俊海也認為順風車和傳統的網約車有明顯區別。他說,辨別順風車和網約車并不難,“一是看發起路線是不是符合順風車主一般從家庭到單位,從單位到家庭的出行規律,或偶爾的臨時外出行為。二是看收費的內容。順風車顯然要比網約車便宜一些,但是便宜也要覆蓋的不只是油錢,因為你真的只給車主油錢,他不愿意接單”。
其實,順風車在法律上與“網約車”也不是一個概念,也不受交通運輸部等七部委發布的《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規制。
記者也注意到,關于“合乘車”的規定,《暫行辦法》僅僅在末尾略有涉及,原文是:“私人小客車合乘,也稱為拼車、順風車,按城市人民政府有關規定執行。”也就是說,《暫行辦法》將“合乘車”的立法權限和管理義務下放到了市一級人民政府,并由此帶來一系列問題。
首先,根據《指導意見》,嘀嗒、滴滴等頭部順風車平臺都實行了車主事先發布出行信息。嘀嗒出行甚至要求車主在注冊賬號時即設置常用路線,從而擠出借順風車營運的專職營利司機。然而,還是有一些遵守平臺規則的順風車主被認為是非法營運。比如說,有的地方執法時,發現順風車實際運營的起始點與車主設置的起始點距離過遠,認為這并非順路載客,而是非法運營。
其次,《指導意見》未明確如何分攤出行成本,地方規定又極不一致。如何設定順風車價格,成了目前順風車行業最大的爭議之處。
根據國務院辦公廳和上海市關于私人小客車合乘(即順風車)的相關規定,順風車收費標準基于“分攤部分出行成本或免費互助”,不具有營運性質。但按照滴滴順風車目前設置的價格標準來看,大大超過“分攤部分出行成本或免費互助”的標準,被認為有變相營運之嫌。比如,如果總里程10.9公里的路線,順風車給出的預估價格為27.2元,按這一總里程數,出租車價格約在36元左右。如果按照“分攤部分出行成本”的原則,只應分攤油錢和部分通信費用,大約是出租車價格三分之一左右。在順風車平臺的定價標準均高于地方規定的情況下,已經有多位順風車車主被交管部門以收取乘客路費和其車輛能耗及通行費成本,兩者差距過大,認為其屬于非法營運。

>>嘀嗒順風車官方圖片 作者供圖
“有的地方在分攤出行成本這個關鍵問題上,簡單機械地以燃油消耗作為成本分攤依據,沒有綜合考慮車主等待乘客的時間成本、繞路成本等實際情況,把真正意義上的順風車當非法營運,打擊了車主集約通勤、綠色出行的積極性。”甘肅省司法廳黨委委員、一級巡視員牛興全感概地說。
經過短暫的寒冬后,順風車這個共享出行行業開始迎來春天。不過,當大眾視野再次聚焦在這個行業的時候,才發現行業格局已經發生變化。
《2014-2020中國順風車行業發展藍皮書》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年底,全國各地有17家信息平臺公司在400多個城市開展順風車業務,累計注冊車輛3000萬輛,注冊乘客3億人。而以順風車起家的嘀嗒出行公布,拿到了近七成順風車市場份額,并在成立6周年的時間節點上,曬出了成績單:截至8月31日,平臺整體注冊用戶數量突破1.8億,注冊車主數量突破1900萬。
艾媒咨詢機構數據顯示,預計到2020年,中國順風車用戶規模將達2.49億人,中國順風車需求長期存在且呈現日漸增多的趨勢。順風車并非只是一個小市場,未來有可能成為大眾出行的主流市場之一。
然而,在現實生活當中,順風車行業至今無統一的具體規定,也無實操性很強的標準,特別是在成本分攤及定價,如何界定真順風車與非法營運的執行層面上,各方都未達成完全統一的意見,這點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順風車這一利國利民的出行方式應有社會價值的發揮。
對于嘀嗒出行來說,要想持續領跑順風車行業發展,必須主動扛起建立科學、合理的順風車行業標準的大旗,把國務院關于順風車的科學定義具體化,讓平臺的“家法”讓位于“國法”,讓順風車真正回歸共享經濟的軌道,從而推動順風車行業健康有序地發展。
為此,嘀嗒出行于2019年7月聯合中國交通報、中國公路學會、城市智行研究院共同啟動了順風車行業標準課題研究,為政府治理提供決策。
同年9月21日,課題組邀請用戶、行業代表、媒體、專家學者在浙江杭州召開“順風車行業標準聯席共研會”,為順風車行業標準制定建言獻策,并共同發表了《落實順風車規范發展政策 開創順風車共建共治共享新局面西湖共識》。
此后,課題組又兩次邀請行業、媒體、專家學者,分別在珠海和合肥,連續舉行順風車法律論壇,發布了《引導順風車事業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相適應珠海行動計劃》和《引導順風車事業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相適應合肥行動計劃》,并成立了順風車法律及標準化工作委員會,宣布將會同全國性法律研究、道路運輸、環境保護、公共安全等機構,盡快出臺首部順風車聯合團體標準。
課題研究開展以來,圍繞“平臺、車主、乘客三方關系與邊界”“平臺運營規范標準”“平臺安全保障措施”等相關議題,截至目前,已經有2500萬人次參與討論,其中參與投票人數超過260萬。
順風車行業標準的最終出臺還有待時日,宋中杰希望更多的政府、用戶、平臺、行業研究機構、法律機構和媒體能夠參與進來,共建共治共享,讓順風車行業標準更加實事求是,更好地反映用戶的意見和心聲。
“制定順風車行業標準的根本目的是要促進平臺企業保障用戶權益,為用戶提供高效安全的出行信息服務,用戶的需求和體驗才是行業標準的立項之基。”城市智行研究院院長沈立軍認為。
但是,宋中杰看到的是順風車行業背后的“大生意”。他說,中國順風車發展剛剛起步,無論是車主端還是乘客端,都還有巨大的藍海待開發。嘀嗒出行希望通過順風車行業標準的建立,在未來幾年,私人小客車上路次數中,參與順風出行的比例將再提升20%。
可以期待的是,一個切合實際的順風車行業標準規范的建立,迎來順風車共建共治共享的新格局的同時,必將推動整個順風車行業的健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