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清《揮麈錄》學術思想研究

李澤華　王歌

摘 要：文章對南宋史學家、文學家王明清的代表著作《揮麈錄》進行研究分析，主要介紹了王明清生平及其家學淵源、《揮麈錄》的內容以及《揮麈錄》的文化價值、思想價值、社會價值，對王明清《揮麈錄》的文學性、學術真實性、客觀性進行了肯定，論證了王明清《揮麈錄》的多方面價值，以為其他學者解讀《揮麈錄》提供參考。

關鍵詞：王明清;《揮麈錄》;文學性;學術思想

一、王明清簡介

王明清，字仲言，汝陰（今安徽阜陽）人，生卒年沒有明確記載，據其生前著作推測，王明清的生年大約在公元1127年（南宋元年），關于王明清生平的最后記載約在公元1202年，即未可知其明確卒年。王明清的學術啟蒙非常早，據記載，王明清博聞強記，在其十歲時已經可以對許多史事對答如流，得到了朱敦儒和徐敦立的欣賞，并教導他直至成年。王明清三十歲娶方氏為妻，三十六歲補官，三十七歲至陰山奉“祠祿之官”，四十六歲至壽春出任幕府，五十九歲主管臺州崇道院，六十六歲任簽書寧國軍節度判官，六十八歲至七十三歲寓居嘉興任朝請大夫。王明清一生經歷過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及宋寧宗四代皇帝，一生為官，曾高居知府，但是相較于仕途，王明清以文史知名，在文史領域影響更大。

王明清屬于世家子弟，家中世代讀書做官，其父王铚、祖父王莘、伯祖王得臣，都在王明清的治學生涯中起到了較大的作用，其中伯祖王得臣對其《揮麈錄》的寫作影響最深。王得臣撰《麈史》（三卷），記朝廷事，考證嚴謹，對王明清《揮麈錄》的撰寫有深刻的影響。趙彥衛在《云麓漫鈔》中指出王明清的《揮麈錄》與王得臣的《麈史》“二書皆出一家”。

王明清是王铚次子，其兄王廉清雖然屢試不第，最后郁郁而終，但其才華卻得到了時人肯定。王廉清生前與陸游交好，陸游曾稱其書法有“歐陽信本，柳誠懸之筆力”，可見其書法造詣之高。陸游對王廉清的書畫以及文學造詣多有贊揚，其亡故后仍不時提起，可見陸游對王廉清的認同與惋惜之情。

王明清的母族是曾氏，也是著名的耕讀世家，家中曾在七十七年間出過十九位進士，多在朝中任職。曾氏家族頗有治學之風，王明清幼年也曾長期與母族的長輩生活學習，父母親及其家族豐厚的文化積淀對王明清學術思想的啟蒙有著重要的積極作用。王明清之妻方氏，其家族也是世家，王明清本人也在其作品中多次提到在其做官之前曾長期跟隨岳父進行學習與實踐，這些關系與環境對王明清日后為官與治學都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

二、《揮麈錄》內容簡介

《揮麈錄》全文大體分四部分，即《揮麈前錄》（四卷）、《揮麈后錄》（十一卷）、《揮麈三錄》（三卷）、《揮麈余話》（二卷），主要內容是南北宋時期動蕩的社會局勢下的朝野紀實以及民間軼事，其收錄的史實細致詳盡，考證嚴謹，對后世了解南北宋時期重大歷史事件以及民間生活狀況具有重要意義。

《揮麈前錄》又稱《揮麈錄》，原本王明清在寫作時并未計劃成書，只是對史實的考證與記錄，但是在成書后，社會反響熱烈，所以王明清計劃繼續寫作，并于其五十一歲時收補成型，作跋成《揮麈前錄》。《揮麈后錄》的完成是在王明清任寧國軍節度判官期間，完成時，其應是六十八歲。同年，王明清又在任泰州通判期間作《揮麈三錄》。最后一部《揮麈余話》是其七十至七十二歲間完成，與王明清的另一部主要著作《玉照新志》的完成在同一時期。

《揮麈錄》作為一部史料筆記，其內容的真實性、充實性與嚴謹性一再被認可。在南宋時期，不論是官修史還是私人修史，對《揮麈錄》的引用都非常頻繁，甚至在實錄院編修《高宗實錄》時都大篇幅地征引《揮麈前錄》與《揮麈后錄》的內容，可見《揮麈錄》史實的詳盡與真實度獲得了史學家的一致推崇。

（一）《揮麈錄》史料來源

《揮麈錄》的史料來源主要分為五大部分：

1.作者親歷

王明清作為南宋當代人，對社會變遷、格局動蕩都有所經歷，直觀的觀察視角加之詳明的考證，使得王明清對許多事件的真實面貌都有著清晰的認知，再加上有其自述中“無一事一字無所從來”的態度，使歷史事件描述的真實性得到了很好的保證。

2.時人描述

王明清在《揮麈錄》中也會收集許多他人對某一歷史事件的還原，但是在采用這些敘述時，王明清一定會進行客觀的分析與還原。王明清為了紀實往往會找到某事件的親歷者或者其直接親屬，在記錄與使用這些信息時會盡量去除他人的主觀成分，避免因主觀意愿造成的對事實的扭曲與夸大。

3.親屬著述

如前文所述，王明清家族中許多人都立志于史料資料的整理與編撰，其中不乏有建樹者，相比于收集來源不明或者真實性難以證明的史料資料，世代秉承著學術嚴謹理念的家族成員的歷史著作的內容可信度更高，并且方便與作者直接進行交談，再次復核各個資料的真實性。因此，王明清在作《揮麈錄》期間也收錄了許多自己親屬著述中的條目，其中有注明的就有來自玉隆外祖、宏父舅、外舅以及先人（其父王铚）等的多條史料。

4.官修著述

作為一本史料紀實，《揮麈錄》對于前朝的歷史事件勢必需要從多方面進行考證，其中文獻資料就引用了許多官修史料。官方修訂的史料雖然可能對某些歷史事件有偏向性地遮掩與篡改，但是畢竟代表了正統與權威，其中的大部分內容，尤其是不涉及皇室聲譽等敏感話題的內容還是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王明清在其著作中也提到引用了《太宗實錄》《真宗實錄》《中興日歷》等多部官修著述。

5.私家著述

官修著述的征引在歷代史學家的著作中都非常常見，但是王明清在《揮麈錄》的寫作過程中也加入了私家著述的很多內容，與官修著述相比，私家著述最顯著的優勢是受官方的控制與影響較弱，給許多歷史問題提供了客觀真實的角度，并且所記錄的內容也更加貼近百姓生活，有助于反映社會現實，對研究當時的風土人情、生活習慣等方面可以提供相當的幫助。但是私家著述往往也有信息來源可靠性的隱患，所以王明清在收錄信息時強調“無一事一字無所從來”，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提高讀者對紀實信息來源的信任度。在《揮麈錄》中王明清明確提到征引的私家著述有《夢溪筆談》《野人閑話》《笑談錄》等三十余種。

（二）《揮麈錄》主要內容

《揮麈錄》二十卷，內容豐富，不拘泥于形式，從宮廷要聞到民間軼事無所不包，其中還夾雜著王清明對歷史事件的看法與感悟等內容。王明清將書中的內容分為八個大類：

1.政治軍事

歷史事件的介紹往往離不開對政治與軍事的討論，同時結合中國古代的官本位思想，著史者往往都會用大量的篇幅來描述政治事件與軍事斗爭，畢竟在中國古代，對于時代的劃分基本上以王權的更替為主要標志，而軍事斗爭又往往是非家族式王權更替的主要手段，所以《揮麈錄》中也使用了大量的篇幅來講述政治軍事的有關內容，共有53條。其中，王明清用34條的篇幅記錄了南北宋時期的政策制度，對我們了解宋朝時期政治制度的制定、執行規范、時代特征以及對前朝的沿襲與改革等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在政治軍事大類中，王明清記錄了12則上書內容。通過這些上書，我們可以很直觀地了解到南北宋時期大臣們對當時發生的重大事件的看法以及建議，體現了時代獨有的思想特點以及在是非面前的選擇，記錄詳細，對歷史事件還原清晰。

《揮麈錄》中對外交的記錄只有三條，對靖康之變以及金國與夏國之間的戰爭進行了描寫，有助于我們了解當時中原地區之外的民族。

對于軍事的描寫，《揮麈錄》同樣也只收錄了三條，其中《后錄》卷六第206條為，夏人入侵慶州，慶州人驚慌失措無將可戰，此時一老指揮使出來表示可保慶州，并愿立下軍令狀，范德儒相信了他，交由他指揮，果然夏人失敗，慶州得以保全，范德儒詢問指揮使御敵之術，老指揮使答曰：“實無它術，吾但大言，以安眾耳。倘城破，各自逃竄，何暇更尋一老兵行軍法邪。”這反映了當時宋朝國力衰敗、軍隊缺乏斗志、三軍無勇的情況，也表現了宋朝的一些將士在御敵時所展現的機智與智慧。

2.宋代皇室

對歷史事件的記錄很難避開統治者，王明清的身份又是宋朝的官員，所以《揮麈錄》中也記載了許多關于宋代皇室的信息，使后世對南北宋時期皇帝的政令言行以及宗族情況的研究有了一定的參照。全書主講宋代皇室的記錄共有56則，內容有關宮廷文化、對皇帝的頌揚、對皇帝政令的記錄、君臣對話紀實、對宮廷生活的記錄、宮室女子的生活以及一些對皇帝書信往來的記錄，內容豐富翔實，高度還原了宋代皇室的生活以及皇帝的言行政令等相關信息。

3.朝臣望族

《揮麈錄》對朝臣望族的記錄篇幅最多，有251條。從篇幅上來看，對朝臣望族的記錄可以說是《揮麈錄》的主要內容，超過半數的篇幅都在講述朝臣望族。其中包括朝臣的言行事跡、一些名門望族的發跡以及相關事件、望族家眷的事跡、一些數據的統計等，還有一些士大夫中較少流傳的話。

4.作者家事

作者生于名門望族，家中做學者與做官的人很多，王明清對家族中人的記錄也非常多，其中既包括作者所在的王氏家族，也有許多關于王明清妻子方氏家族與母親曾氏家族的信息，共計31條。作者對自己家事的描寫，對后世了解王明清及其相關人物有著莫大的幫助。王明清作為家族事件的親歷者、直接參與人，其對其家族的介紹真實可靠，這是關于王明清及其家族最可信的記錄。

5.文人軼事

《揮麈錄》中共記載了11條關于文人的收藏軼事與文化軼事，因為王明清與其一些族中人也是當時享有盛譽的文人，所以其對文人群體的了解頗深，對文人相關的事件也知之甚多。王明清在《揮麈錄》的編撰過程中也收錄了一些文人軼事，其中包括一條關于孔子謚號的改動，即在經歷名諱的探討后，最終宋真宗將孔子的謚號“文宣”改為“至圣文宣王”，體現了宋朝時期人們對孔子的重視與推崇。

6.文獻典籍

《揮麈錄》中對文學古籍的記錄有28條，其中有詩詞的記錄、史書的摘錄、書籍的抄錄、一些文章內容的節選以及一些奉召所做的詩詞歌賦等，對保存與傳遞有價值的文獻典籍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這些文獻記錄也反映了許多南北宋時期的歷史事件，比如《后錄》卷二第133條所記載的道士劉混康因為建議徽宗抬高京城東北地勢之后徽宗子嗣增多而受到皇帝嘉獎，并命人為之作傳的事件，書中對這一歷史事件與劉混康都有所記載。

7.學術辯證

這一部分記載了王明清對許多文獻所進行的校勘對照等工作，對其中的學術思想進行了辯章、考證以及辨偽等工作，對后世了解這些典籍的版本內容以及學術源流等都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揮麈錄》共記載學術辯證相關內容12則，其中包括避諱、辨偽、校勘與考證幾大類別，體現了王明清對學術思想的認識與思考。

8.其他

對其他內容的描寫，《揮麈錄》共收錄8條，其中大多是和尚或者道士的相關事件，對了解當時的民間習俗、生活方式以及民間的傳說與俗語都有很大的幫助。

（三）《揮麈錄》的學術特點

王明清的主要著作都是以記錄史實為主的筆記類著作，其中《揮麈錄》又是其最重要、影響力最大的著作，所以《揮麈錄》較為直觀地反映了王明清的學術思想特點。

1.關注史實與歷史演變

記錄史實真實可靠。王明清的家族有嚴謹的治學傳統，家中長輩也多有研究歷史紀實的學者，這對王明清的影響非常深厚。王明清在撰寫《揮麈錄》期間，也嚴格秉承著嚴謹的學術理念，凡記錄在書中的信息必要考證明晰，做到“無一事一字無所從來”。這種嚴謹的學術作風不僅奠定了《揮麈錄》的歷史地位，還對后世還原南北宋時期的歷史起到了重要作用。

善于對史實歸納總結。王明清《揮麈錄》中所收錄的信息都經過了嚴格的考證，同時其對事件本身也有著一定程度的思考與歸納。其對歷史事件的歸納總結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與還原這段歷史，幫助我們更深入地解讀這段歷史。在南宋時期，對于當時的各種學者與統治者而言，《揮麈錄》中根據大量歷史事件所總結出來的規律也往往可以為其提供非常有意義的指導，所以《揮麈錄》在當時受到了許多追捧。可以說，王明清對歷史事件的歸納總結為當時的決策者們提供了寶貴的經驗與見解。

評價歷史客觀公正。對于歷史事件的評判與記錄，公正性是還原事件原貌最重要的指標。王明清在撰寫《揮麈錄》期間也非常重視對事件評判的客觀性，盡量減少主觀色彩對記錄的影響，也避免了許多官修史書政治影響過大的情況。由于當時南宋剛剛建國，根基不穩，也有大量的古籍經典出現了損毀與亡佚，所以王明清希望借助《揮麈錄》來提醒世人，提醒統治者關于興亡的道理。

憂天下之憂。王明清有中國傳統學者普遍有的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對百姓的生活、國家的安危時常體現出憂慮，所以王明清一直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著作來改善社會風氣，轉變一些扭曲的現象，其社會的責任感可見一斑。

2.關注文學文獻辯證

王明清的《揮麈錄》在對文學作品的收集與整理方面有著一定的建樹，其在不斷收集文獻材料時，也在對文獻進行著加工與整理，是對文獻“有所作”的過程。另外，王明清在書中還轉載集成了許多前人的文獻，對珍貴文獻資料的保存與流傳大有裨益。

3.考證文獻真偽

對文獻的考證是王明清選擇收錄前的重要步驟，其對文獻的甄別非常細致，常能在前人的著述中發現瑕疵，并對其進行修訂，大大提高了《揮麈錄》學術思想的可靠性，這些信息的考證對還原歷史事件原貌至關重要。

三、《揮麈錄》學術思想價值探討

《揮麈錄》具有較高的學術思想價值是毋庸置疑的，對其學術思想價值的討論，需要從文化價值、思想價值、社會價值以及文獻價值四個方面來進行。

（一）《揮麈錄》文化價值探討

《揮麈錄》的文化價值主要在于保留與傳承文學經典。宋朝有著許多在仕途與文學成就上均獲得相當地位的文人，《揮麈錄》中有選擇地收錄了一些他們的作品，比如蘇東坡《潁州昭靈侯廣碑》，反映了當時文學界的興盛。

在史學方面，《揮麈錄》的建樹非同一般。《揮麈錄》為后世了解南北宋時期的歷史提供了翔實可靠的資料，對宋朝皇室、官宦士人、重要事件的記錄以及對前史遺漏之處的補訂都有著高度還原的記錄，其史學價值非常高，對后世修史也有著深遠的影響。

《揮麈錄》中記載的大量文獻資料具有重要價值，并且《揮麈錄》對文獻資料的收錄不拘泥于主題與形式，所以其收錄的文獻非常豐富充實。雖然一些文獻資料在當今已經亡佚，但是由于《揮麈錄》的收錄我們還可以對那些文獻資料進行一定的了解。

（二）《揮麈錄》思想價值探討

在思想方面，由于每個人都會受其成長環境、社會地位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因而在看待問題時不免帶有一定的主觀色彩，也難免有一定的個人立場。王明清在《揮麈錄》的撰寫中也摻雜了一些個人觀念，比如他對“君權神授”的認同。

當然，《揮麈錄》對歷史事件的描述整體上還是比較客觀的，并且其在對事件進行評價時，并不是在對事件發表個人的主觀看法，而是寄希望于自己的評論可以起到指引作用，改變社會上的一些不正之風。

（三）《揮麈錄》社會價值探討

王明清撰寫《揮麈錄》的重要原因是南宋初期國家動蕩，許多珍貴資料出現亡佚、失傳的現象，同時期的許多有識之士也都著手于史料的收集與整理工作，希望能夠傳遞珍貴的文化作品，達到凝聚社會、鑒史知今的目的。因此，這些記載往往內容豐富，對后世還原當時的社會情景有著重要的幫助，對社會文化的記錄與傳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揮麈錄》中對道教有許多描寫，這是由于道教在宋朝受到了統治階級的推崇，在南北宋時期對皇室有著重要的影響。在當時的各類歷史紀實中，道教扮演了很重要的歷史角色。

對生活瑣事的記錄是《揮麈錄》的一大特點，史學家往往善于立足宏觀角度來觀察社會變遷，所以對歷史洪流中的普通百姓會有一定的忽視，這是常見的現象。但是王明清在《揮麈錄》中對一些生活瑣事也進行了一定的記錄與描述，雖然篇幅不多，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當時的社會形態與生活方式。

四、結語

《揮麈錄》作為一本宋代史料筆記，充分體現了筆記的體例特點，敘述客觀，內容翔實，對歷史事件的考證非常嚴謹，對學術的思辨也頗有建樹，對后世了解宋代的社會事件、生活變遷、皇室生活以及官宦言行都有一定的幫助，具有相當高的考證價值。

作者單位：

李澤華，長春師范大學政法學院

王歌，河北省邯鄲市肥鄉區辛安鎮鎮人民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