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希武 馬燕
摘要:曹文軒在他的小說作品中,深入地發掘了人物命名的藝術潛力。他充分地調動起漢語言文字在音、形、意、篇多個層面上的意義與審美表現力,使人物的名字映射出人物的身份與性格,串聯起與其他人物的關系,同時又可以隱喻人物的命運走向。他在人物命名藝術上的成就,一方面得益于他對中國傳統小說命名藝術的繼承,另一方面來自于他對命名手法的開拓性應用和對名字“輻射效應”的發揮。他對命名藝術的運用滲透著他的審美思想和創作理念,不僅有力地服務于人物塑造,而且更為深遠地服務于作品整體的藝術成就。
關鍵詞:命名;曹文軒;人物
對于曹文軒小說中的人物塑造藝術,已有的研究角度多是將人物形象放到作品主題研究的背景中,例如成長主題;苦難與溫情主題;少年情懷主題等,較少關注人物塑造中的語言運用。而對曹文軒小說的語言特色研究,則主要從美學特色和詞詞匯句式及修辭特色的角度入手,與人物的聯系不足。曹文軒先生工于雕琢文字,筆下人物的名字起得絕不馬虎,往往瑯瑯上口,形象鮮明,又不乏含義雋永、寓意深遠者。他的人物命名雖然在小說作品中不是左右全局的因素,但無疑為人物塑造貢獻了獨特的力量,同時展現了漢語言的魅力,值得進行仔細的梳理和探究。
一、命名的藝術手法
曹文軒在為他的文學世界中的人物取名時,藝術手段豐富多樣,調用了語言的音、形、義多方面手法,充分發掘了漢語語言表達意義和體現美感的潛力。他使人物的名字也形成一個鮮活的微型語篇,與作品整體形成積極的互文性互動。名字在作品整體的映襯下,顯得微言大義,表現出深刻的內涵;作品因為有了這些鮮活的名字而顯得氣韻流暢,人物形象與情節、社會及自然環境相互呼應、相映成趣。
(一)語音手法
根據人物的形象特征為之擬寫一個語音上與其性格有關聯的名字,這是曹文軒命名人物的手法之一。例如“戚呂隆”(《草房子》)(僅列出作品名、未在行文中專門指明作者的,均為曹文軒作品,以下同)是油麻地的一個地方惡霸,蠻橫無理,慣于欺負鄉鄰。因此,“戚”可以解讀做“欺”的諧音,“呂隆”諧音“長龍”,其實是“長蟲”,即蛇的俗稱,暗喻此人是欺凌鄉里的地頭蛇。而欺侮紙月的少年惡霸被命名為“劉一水”(同前),喻指這個孩子的心腸很壞,“壞得流膿水”。短篇《月黑風高》中的人物丁三假借維護社會風氣之名,專門跟蹤、捕捉偷情的男女,他的名字可以解讀為“盯梢兒”的諧音。(“三”同時暗指丁三這個人物在婚姻中被妻子背叛。)對于反面人物,這些通過諧音擬寫出人物特征的名字,如同一個個惟妙惟肖的綽號,使他們的丑態無處遁形,形成對他們的絕妙諷刺。
而對于可愛的少年兒童人物,曹文軒通過音韻悠揚、生動活潑的名字使他們的形象充滿靈動,讓人印象深刻。例如桑桑(《草房子》)、林冰(《紅瓦》)、丁丁和當當(《丁丁當當》)等,用的都是字韻中包含悠揚的鼻音的字,充滿了音韻美,瑯瑯上口,使人感受到昂揚勃發的朝氣和余音裊裊的韻味。丁丁當當這對名字簡單卻清脆悅耳,正符合這兩個智商不高卻質樸可親的兒童人物的形象。
(二)字形手法
曹文軒充分利用了漢字在形態上蘊含的表達意義和審美情趣的潛力,通過拆字、象形等手段,在人物的名字中暗藏乾坤。例如“趙一亮”(《染坊之子》)和“杜雍和”(《草房子》)這兩個名字,“趙”字中以“×”象征人生道路上的抉擇,選擇不當則會誤人歧途;“雍”字以處于上方的點劃和多折的“鄉”部象征杜雍和曾處在財富的巔峰,而后歷經波折和掙扎,最終跌落谷底;而“和”字中的“日”則象征曾經顯赫一時的紅門(“紅門”是杜雍和出場部分的章標題。)
少年桑桑(《草房子》)的生活中,他飼養的一群白鴿是心愛之物,寄托著他的情趣和思想。輕揚靈動、自由飛翔的自鴿象征著少年飛揚的理想和思緒。鴿群飛舞是桑桑靈魂的寫照。筆者認為,“又”是一個正扇動羽翼飛翔的鳥的樣子,“桑”字正是一個飛翔的鴿群的形象。
《根鳥》的主人公是一個以夢為馬、追逐理想的少年形象,也是以鳥象征夢想與希冀。從這個角度來理解作為根鳥的導師和保護者“板金”的名字,或許可以窺探一二:“板”中的“反”象征“受到禁錮的鳥”或者“對鳥的保護”。這兩種解釋均符合板金的人物形象:深受無夢的困擾,保護和指點根鳥。而“金”字,筆者猜測這或許是一個鳥兒仰望大空、展翅欲飛的樣子。這樣的解釋難免有臆測的成分,但至少可以部分地解釋“板金”這個顯得有些怪異的名字。《根鳥》中的地名“鶯店”是羈絆根鳥前行的地方,“金枝”是根鳥所迷戀的女孩,這些都可以為以上“以鳥喻夢”的解讀提供支持。如果這些解釋成立,說明這個比喻是彌散于作品全篇的,那么筆者對于“板金”這個名字的解讀也就并非無端臆想。
同樣,從象形的角度可以對“細米”(《細米》)這個名字作出更深入的解讀。細米在作品中的形象是一個成長中的少年和學生,藝術才華正在被培育,有望成為一個雕塑家。因此不妨將“米”字看作一棵帶有花苞的梅樹的形象,上方的兩點兒象征含苞待放的花蕾。這樣“細米”就不僅僅是一個南方水鄉的普通男孩的名字,而是緊密地貼合了他在作品中的形象。“梅”字中也包含“木”和兩個點劃。這樣解讀也從形式上把他同女主人公梅紋的名字緊密地聯系了起來,使他們的名字中都有了象征“思緒、依戀”及“細膩優雅”的“纟”和象征“藝術才華”和“美好”的“梅花”。
(三)寓意手法
名字不僅是代表人物的符號,構成名字的文字本身亦具有豐富的意義和文化內涵。名字這種寓意潛力在曹文軒的小說中得到充分的展現。如“溫幼菊”(《草房子》),“溫”字除了與“蔣(講)”一樣暗喻教師的身份外,本身即帶有一種親切感,而“菊”字在我國的文化中象征頑強的生命力,象征面對災難時的優雅與坦然。名字中文字的寓意和小說的情節、人物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的確是一種精妙的設計。
此外還有很多人物的名字,也都通過姓名用字的寓意,巧妙地隱含著人物自身或妍或丑的面貌。美好的如“蔣一輪”(《草房子》,“一輪”:明月般光彩照人)、“紙月”(同前,柔弱而美麗的女孩),丑陋的如“谷葦”(同前,“谷”:斤斤計較于芝麻谷子,氣量狹小,為稻粱謀;“葦”:蘆葦般東搖西晃,沒有擔當)。
(四)多人呼應手法
曹文軒作品中許多人物的名字,單獨看時似乎平淡無奇;放到與其他人物組成的組合和網絡中來看,卻能顯出特別的效果來。
例如《細米》中三個重要人物:細米、梅紋和紅藕,當這三個名字放在一起時,其中包含的“纟”便凸顯出來。名字中共有的“纟”除了隱喻三個來自江南水鄉的人物所共有的靈秀和優雅,應該還暗示了這三個人物在情感上的交織和牽掛。以“絲”喻“思”的傳統文學手法被用來暗示三個人物之間思念、關心、牽掛及思慕的情感關系。正如上文所分析的,如果將“米”作為帶有帶有花苞的小樹來看,“細米”與“梅紋”兩個名字則都包含了“花”與“絲”的部分,可以隱喻男女主人公共同的精神氣質和密切的情感聯系。
丁丁和當當這對名字的呼應作用最為突出。從音質來說,這兩個名字的字音,“丁”字清亮高揚,有些尖細;“當”字渾厚沉穩,有些粗重。兩相映照,形成和諧的共鳴。這一對相連的樂音構成了一個完整的音步;只有一個時便讓人感覺若有所失,促使人想把他們補全。這大概是格式塔心理傾向的表現。在這對難兄難弟相互尋找的系列故事中,絕大部分的篇幅里兄弟倆是分離的,但在他們分離時,總有一些隱性的線將他們連起來。這對樂音之間的和諧共鳴便是這些隱性絲線中的一條。如果將這兩個名字分開單獨來看,它們只能算得上不錯的男孩名字,調皮、響亮,不過沒有太多的意蘊。合起來看卻有了質的飛躍,它們成了兩兄弟相互守望、弦歌一堂的絕妙象征。
二、命名在人物塑造中的作用
大多數文學人物都會有一個特色鮮明的名字;文學人物的名字遠遠超越現實生活中的人名,近乎實現了“人如其名”(當然有時作家反其道而行,是為了反諷效果)。一個成功的文學人物命名往往能鮮明而巧妙地指向該人物的某些特征。曹文軒將這種藝術發揮到了高超的境界。
(一)身份的暗喻
曹文軒的文學世界中,由于常常涉及校園生活,教師便成了出鏡率很高的一類人物。教師人物的名字中,“木”字旁/部是常見的元素。例如桑喬(《草房子》)、杜子漸(《細米》)、林文秀(同前)、梅紋(同前)及林文藻(《大瓢》)。“木”字使人不禁聯想起教師培育人才的職業,正如栽培樹木,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同樣以偏旁部首暗指職業身份的名字還有以“蚯”為首的巫師群體(《大王書·黃琉璃》)。他們的名字全是以“蟲”為偏旁,正對應了這群人專行巫蠱害人之術,散播瘟疫,同時又有著蛇蝎心腸,冷血狠毒。屠夫丁四(《草房子》)的名字可以解讀為通過象形暗指其職業。“丁”字正像屠夫用來鉤取和懸掛肉塊的鉤子,而“四”字則像帶有紋理的肉塊或顯示出肋骨的肉排。
有時,曹文軒通過人物的名字巧妙地透露出人物的出身、家世等特征。例如《青銅葵花》中的“嘎魚”,是一個鄉土氣息濃郁的名字,給人一種鄉野、略顯粗俗、桀驁不馴且狡黯的印象,很符合他生活于水鄉的鄉野男孩身份。與上述名字形成對照,“馮醒城”、“寧義夫”(《細米》)兩個名字顯得氣質文雅,恰當地暗示了這兩個人物的知識分子身份。
葵花(《青銅葵花》)這個名字,顯示了曹文軒通過人物的名字恰切地比喻身份的深厚功力。乍看之下,“葵花”是個土里土氣的女孩名。這符合該人物在農村度過童年的經歷。但在故事中,青銅葵花又指女孩葵花的父親所創作的雕塑作品,因此“葵花”又是一種藝術品的名稱。以“葵花”指代藝術,在西方早已有之。因此“葵花”這個名字兼具淳樸與高雅兩種意象,恰切而又巧妙地映照了女孩葵花身為雕塑家藝術大師的女兒而又生長于鄉村的身世際遇。
(二)性格的寫照
曹文軒有時將他所創作的人物的性格特征揉進人物的名字中。上文提到的黑罐(《山羊不吃大堂草》)和黑豆(《弓》)不僅以質樸的形象映照人物的鄉村身世,而且刻畫了人物的性格特點。兩個名字中的“黑”,除了讓人聯想到出身底層的社會地位,還讓人感受到人物內斂、謙卑的性格。“罐”字形象地表現出了這個人物不善言辭、憨厚遲鈍的特點。特別是將“黑罐”與主人公“明子”放在一起時,更可以確認他們的一暗一明兩個名字并非隨意為之,而是切合了他們一個愚鈍笨拙、一個聰明伶俐的人物特征。黑豆的“豆”字給人以孤單而弱小的印象,同時也蘊含倔強而生命力頑強的意味。這正是作品中這個人物的寫照,這個來自農村的孤兒,如一顆豆子般孤苦而渺小,也如同豆子般堅強,對生活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再如《丁丁當當·跳蚤劇團》中的人物灰娃。從故事中的角色來說,灰娃有著與當當相似的與哥哥失散的經歷,他同情當當;有時又如同一個哥哥一樣擔負起呵護當當的角色來。所以他既像失去哥哥的當當,又像呵護弟弟的丁丁。丁丁和當當膚色一黑一自,灰娃兼有兩者身份,正如灰色兼有黑自一樣。從性格特征的角度來看,丁丁和當當智商不高,被稱為“黑癡”和“自癡”,但他們心地純潔如同黑自分明的純色一樣。而灰娃則在善良之外還有自私和復雜的一面,模糊了黑自的灰色恰如其分地象征了這種狀態。
(三)命運的讖語
曹文軒在他創作的有些人物的名字里暗藏了他們命運的密碼,暗示了這些人物的人生際遇或者結局。例如《天瓢》中的李長望這個人物長期掌握著油麻地鎮的最高權力。在工作中他積極進取,有著輝煌的工作成績和很高的威望。但這個人貪戀女色,和眾多女性有染。在他如日中大、不可一世的時候,因為與軍屬譚月月通奸被曝光而身敗名裂,最終自殺。他名字中的“望”,由“亡、月、王”三部分構成,聯系這個人物“權力之巔、因月而亡”的命運結局來看,顯得意味十足。而譚月月雖然美貌動人,對于李長望而言卻是鏡花水月,是“潭中之月”,最終將他引入了毀滅的深潭。
《天瓢》中另一個人物楊淑芳,是屠戶朱小樓的妻子,長得有些風韻,多年與鎮書記李長望通奸。楊的丈夫朱小樓風聞內情,楊經常遭其毒打。這是一個長相嫵媚卻飽受虐待、無法掌握自身命運的人物形象。名字中的“楊”字隱指她楊柳般的女性風姿和在男女關系上水性楊花,流于隨意。“淑”字含有“水”的偏旁,“芳”字可以暗代“花”,能夠進一步證實“水性楊花”這個解讀。“淑”字可以認為是一種反諷,因為這個人物既不貞淑,同時也遇人不淑。“楊”和“羊”諧音,聯系她淪于屠夫之手、屢遭毒打并最終病弱而死的命運,可以認為這個字又象征著這個人物如羔羊般任人宰割,沒有反抗的力量。
《草房子》中的杜雍和原是當地首富,家業興旺,后來卻幾經波折,終致赤貧。“雍”中的“隹”部分,儼然是一點居于一個多層結構的頂端,而左側的“鄉”則像是一個歷經多次波折而最終淪落谷底的軌跡。這正是杜雍和原先居于財富巔峰,而遭遇人生的多次波折變故之后終致淪落敗家的人生之路。“和”字中的“口”是門戶的形象,而“禾”與“口”則可能喻指杜家最終柴扉掩門,不復昔日紅門赫赫的盛景。筆者認為,如果沒有這層隱喻含義,“雍和”這個名字對于一個鄉村富翁的身份設定來說顯得過于華貴;“雍”字曾經用在帝王年號中,不太可能拿來用在平民的名字中。而且曹文軒久居北京,博聞廣識,必定知道雍和官曾經是雍親王府和乾隆皇帝出生地的顯赫地位。為一個鄉村富豪設計一個名字,即使他富甲一方也不必動用這么高的規格;因此這個名字的設計中必定考慮了其他因素。字形象征人生軌跡的解讀可以有力地彌補規格過高的問題。
三、命名藝術的繼承與創新
曹文軒對小說中的人物精心設計命名,與狄更斯、托妮·莫里森、福克納等著名小說家的做法異曲同工。但曹的藝術手法應該是首先來自于對曹雪芹、蒲松齡、魯迅等偉大的中國小說家寫作傳統的繼承。曹文軒得到了前輩小說家命名藝術的精髓,并作出了新的開拓。
(一)繼承
曹雪芹是中國小說家中“第一個自覺地、全面地、卓越地運用人物命名這一藝術手段的作家”。他運用了諧音(例如“甄士隱”,意為“真事隱”)、字形(賈家長晚各輩均以字形表明輩分)、拆字(王熙鳳的“鳳”字拆為“凡鳥”)、別名(賈寶玉為林黛玉起表字“顰顰”)等多種手法,蔚為大觀,使小說人物的命名成為一種趣味深遠的藝術。
蒲松齡為筆下的狐仙女鬼擬寫了富于美感并暗合身份的名字。例如菊花精名為陶黃英,身形窈窕的鼠精名為阿纖。魯迅對于小說人物名字的設計也是不惜心力,甚至在多部小說的文本中直接出現了對于人物名字的解釋,例如阿Q、閏土等。足見這些人物的命名是飽含心血的設計。理解人物名字的寓意,往往是深入理解作品內涵的鑰匙:例如《藥》中的“夏瑜”隱指“秋瑾”,從而使作品具有了更為深刻的現實性。
曹文軒為人物命名的藝術手法,扎實地吸取了上述先行者命名藝術的營養,并深得其中精髓。命名手法多樣,音、形、意及多人組合等多種手段均有精彩運用的例子,并且常常綜合運用多種手法。這些運用也取得了不凡的藝術效果,使人物形象躍然紙上,暗示了人物的性格或人物之間的關系;為情節布下隱性的線索,并透露著人物所處的時代和社會階層等多種信息。
(二)開拓
經過梳理和分析、比較,可以發現曹文軒在命名藝術的運用上有了重要的開拓。首先體現在藝術手法的種類上,曹文軒發掘利用了漢字象形的手法,豐富了命名藝術的手段,更深入地體現了漢語言的藝術魅力。雖不能絕對地說這是曹文軒的首創,但正如上文所分析的“丁四”“杜雍和”“桑桑”等多個例子所示,曹文軒將這一手法廣泛地運用到他的小說創作中,取得了靈動雋永、興味十足的藝術效果。在當今世界的主要語言中,唯有漢語具有顯著的象形特征。曹文軒的創作對于進一步發現漢語言的魅力、豐富漢語小說的藝術手段具有開拓作用。
其次,曹文軒通過對人物命名的巧妙選擇,更深入地發揮了人物名字的“輻射效應”。一方面,他通過不同人物名字的聯系,暗示了人物之間的關系,鉤織起人物之間相互關聯的網絡。例如上文所分析的“細米、梅紋及紅藕”;“丁丁、當當及灰娃”;“根鳥與板金”等。另一方面,他筆下許多人物的命名暗合了這些人物的命運軌跡或結局。穎悟的讀者掩卷沉思之時,會恍然驚異于這些讖語般的名字,發現它們已然草蛇灰線地暗示了情節的脈絡。例如上文分析的“李長望”和“杜雍和”的例子。小小的名字,強化了橫向的人物關系的網絡和縱向的情節脈絡,使作品成為聯系更為密實的織體。
(三)審美思想的體現
曹文軒對命名藝術的繼承與創新,都是他的審美思想在小說創作藝術中的體現。作為一位學術思想深刻敏銳、同時又有著豐富的文學實踐經驗的學者型作家,他的創作不是靠忽東忽西地碰運氣,而是有著系統的審美思想的支撐。
曹文軒指出,“符號本身也是內容”。在現實生活中,“符號本身也參與了人的形象塑造;符號也能為人創造價值”,而在小說創作中,“一個恰到好處的名字,在完成人物刻畫、意蘊營造諸方面乃至整個作品的圓滿完成上,皆有著不可小覷的奇妙作用”。他認為曹雪芹對金陵十二釵及各個等級的丫環的命名,不僅反映了曹雪芹的文化趣味,而且對于整部作品的藝術品格也有著重要影響。談到對作品中人名的重視,曹文軒說自己還很注意收集和積累各種類型的人名,形成了一個有一定規模的人名庫,當他為創作的人物命名時,便能以此為參考。
曹文軒重視人物的命名,與他一貫重視小說中“情調”的營造是有關的。他認為某些文字的選擇和使用看起來與情節的關系不大,但卻關系到作品整體的格調和意境。這一認識無疑是深刻的。因為人物以此名或彼名命名,似乎不能左右情節的發展走向,但卻會影響人物整體形象的塑造,影響讀者對于人物形象的感受,從而給作品的整體情調打上烙印。
四、結語
曹文軒在他的小說作品中,通過充分地調動漢語言文字在音、形、意、篇多個層面上的意義與審美表現力,使人物的名字映射出人物的身份與性格,串聯起與其他人物的關系,同時又可以隱喻人物的命運走向。這樣的人物命名,本身靈動鮮活,意味雋永,同時又可以輻射全篇,提高作品整體的韻味和格調。他在人物命名藝術上的成就,源于他對曹雪芹等中國傳統小說名家命名藝術的繼承,也得益于他對人物命名藝術的開拓創新。這種對小說藝術和漢語言文學的繼往開來的貢獻,值得我們關注并繼續進行更加深入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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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馬希武(1979-),男,山東青島人,濟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文體學和兒童文學研究。
馬燕(1978-),女,山東德州人,山東女子學院教育學院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兒童文學研究和兒童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