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自然教育管理體制構建經驗與啟示

朱 凱，湯 輝，魏 丹

(1.廣東工業大學 藝術與設計學院，廣東 廣州 510900；2.華南農業大學 林學與風景園林學院，廣東 廣州 5106403；3.廣東省林業科學研究院，廣東 廣州 510520)

1 引言

2019年4月10日，按照《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我國組建成立了國家林業和草原局，加掛國家公園管理局牌子，由自然資源部管理。這是一次以習近平總書記為核心的黨中央深入推進生態文明建設的重大舉措，體現了黨中央從更深層次、更科學的治理機制來解決我國當前生態保護和自然資源開發利用中存在的突出問題。

當前我國各類自然保護地已達1．18萬處，占國土面積18%以上[1]。新時代的規劃，有利于切實摸清自然資源的數量、質量，貫徹“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科學理念，構建綠色、和諧、安全、可持續的美麗國土。而自然教育則是生態文明建設的基礎工程，是建設美麗中國的迫切要求，對全社會形成敬畏自然、順應自然、尊敬自然、保護自然的良好風尚，具有基礎性戰略性質。2018年11月全國自然教育論壇在網絡發布了《自然教育行業自律公約》；2019年4月1日，國家林業和草原局發出了《關于充分發揮各類自然保護地社會功能大力開展自然教育工作的通知》，宣告我國已將自然教育列為重要的施政作為；2019年4月11日，在中國林學會自然教育工作會議上成立了自然教育委員會(自然教育總校)，將統籌、協調、服務各地的自然教育工作，為自然教育事業發展提供廣闊實踐平臺。自此，具有中國特色的自然教育體系初步成型。

隨著我國自然教育發展方向和目標的進一步明確，關于自然教育方面的研究也越來越多，在2019年舉辦的“首屆中國自然教育大家談圓桌會議”上，有專家認為希望國家能形成一套科學的自然教育教材體系，各省或市都有一個機構能統籌各方資源形成合力，進一步推進自然教育的發展[2]。而英國作為現代自然資源管理制度和教育體系最為完善的國家之一，在合理利用自然和歷史資源開展自然教育的管理上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其中英國田野學習協會(Field Studies Council, 以下簡稱FSC)是主要的踐行機構，其借鏡企業管理模式有效且永續地推動了自然教育，不僅在英國非正規教育領域蔚為典范，也成為國際間有志于推動自然教育的政府部門和非營利組織取經的對象。總結FSC的成功管理經驗將對中國自然教育具有框架性的借鑒價值。

2 自然教育的概念辨析

中國的自然教育正以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勢在全國各地迅速展開。但是，到底什么是“自然教育”，在概念上還不甚明晰。首先，“自然教育”與“環境教育”是否為同一個概念？環境教育的目的是要受眾了解環境，以及組成環境的生物、物理和社會文化要素間的相互關系、相互作用，得到有關環境生態方面的知識、技能和價值觀，并思考個體和社會如何應對環境問題，最終目的是在于培養公民的環境素養[3]；而自然教育則是以有特色的自然環境為教育場所，通過教育者科學有效的課程開發，采取系統的體驗式的教育方式使受教育者在環境中體驗自然，學習環境知識，探索人與環境相互之間的關系，培養對環境負責任的行為，以實現教育、研究、保護、文化、游憩等多項目標的環境教育[4]。由此可見，首先，自然教育是注重在大自然條件下自發的形成與自然的聯結，而產生的自主性熱愛自然、保護生態的一種環境教育類型，是對環境教育在教育方式上由被動變為主動的提升形式。其次，“自然教育”與“生態教育”有什么區別？生態教育是以生態學為依據，研究生物與其環境之間關系的科學，強調生物與環境、生物與生物之間的關系，傳播生態知識和生態文化，提高人們的生態意識及生態素養，塑造生態文明的教育[5]。所以生態教育僅是自然教育的一部分。

3 FSC的起源與發展

1943年，FSC的創始人聚集在倫敦自然歷史博物館，實現了“為學童提供在自然環境中研究鮮活植物和動物的機會”的愿景，于是FSC便誕生了。其為英國一獨立非營利性的教育公益團體，總部設在英國Shrewsburry，于1945年在Flatford Mill建立了第一個現場中心,并于1946年5月向第一批學生開放，目前共有 20座位于英國各地的自然中心(圖1)。從1978年起，FSC開始為海外提供課程，成為為特別興趣愛好者提供旅游的最重要信息者之一。FSC出版單位于1989年啟動，出版了世界范圍內眾所周知的著名書籍《AIDGAP》和動植物折疊式圖標。FSC于1994年開始與政府和相關專業的從業人員合作，為他們提供教師培訓和咨詢[6]。經過70余年的發展，FSC已經成為國際間推動自然教育的典范。

圖1 FSC自然教育中心在英國的分布

4 FSC管理機構框架

FSC是英國注冊的慈善機構，董事會是理事機構，負責確保根據“公司章程”和法律開展事務。董事會及其主要委員會按季度會議時間表運作，一旦政策和戰略達成一致，執行責任就在于行政長官和管理團隊。具體行政管理體系如下[7]。

委員會﹕設有不支薪的委員 26 位，負責決議政策發展、項目審議、人士議定、預算審核等。

執行長：負責統籌 FSC 整體運作，諸如業務發展與營運、人員招募、中心評鑒、經費分配與運用、發展項目計劃、與建立國際與國內伙伴關系網絡等。

公共關系部︰負責媒體宣傳，國會游說等。

文宣出版部﹕負責活動教材發展，FSC 半年刊出版，整體營銷設計(CIS專利注冊)與出版等。

財務部﹕財務管理。

行政部門﹕財產管理、房舍租借與維護等。

FSC的委員長們會在政府部門如英國環境、食品及農村事務部(Defra)，公共機構如環境署、 自然英格蘭、國家公園、英國自然環境研究委員會(NERC)等地方選出。此外，FSC為了提升自然教育的質量和效果，長期與知名的學術機構如皇家生物學會(RSB)、皇家地理學會(RGS與IBG)等合作，共同研發課程及活動。一些公益機構如英國皇家防止虐待動物協會(RSPCA)和科學教育協會(ASE)等也成為了FSC運營中的合作伙伴。

5 FSC管理體制構建框架

FSC從70多年的運營經驗中總結出了開展自然教育的4個目標：提供學員高質量的教學經驗，使其在學術、個人及社會發展上獲得成長；達到高標準的參與者滿意度；保持高頻的參與者使用率和回流率，以創造高盈收，維持中心營運；幫助參與者體會和認識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提升他們對自然環境永續發展的概念[8]。簡單來說，FSC籌集資金并不是以盈利為最終目的，而是在于更好的幫助學員獲得成長、更好地保護那些能為國民帶來美好念想的自然和歷史資源。因此借由教育推廣自然永續之理念是他們的重點工作。

5.1 自然教育法律法規

(1)教育相關部門頒布的政策文件為英國自然教育的快速發展提供了社會保障。1996年，英國教育與就業部頒布的《將自然教育帶入21世紀》的政策文件明確提出，“應當通過正規和非正規教育及訓練，向所有年齡層次的人傳授可持續發展和有責任感的世界公民概念”。英國將自然教育定義為一個學習過程，旨在維持、改善并提高當代和后代人類生活的質量。2000年，英國教育部門更新了國家課程標準，將“自然教育”確定為一門跨學科主題課程，并要求在地理、科學、公民教育、科學技術四門課程中必須涉及自然教育的內容。在英國，終身自然教育已被教育者作為一種有價值的屬性，它可以是一個動力，以提高學生的環境意識。

(2)國家頒布的與環境可持續發展相關的法案為英國自然教育體系的完善提供了社會基礎。《1974工作中的健康與安全法》及其后的法規和法令指南《鄉村準則》《1981野生動物和農村法案》及其后的許多修正案、《2006動物福利法案》等這些法律法規涉及了眾多直接指導FSC自然中心建設的指引性內容，是發展完善自然教育體系中重要的支撐性文件，同時也是FSC開展自然教育活動內容許可的重要依據。如今，FSC正面臨著越來越嚴峻和復雜的挑戰，氣候變化推動環境的持續動態變化，直接影響自然和文化資源、環境設施、游客訪問和體驗等管理模式的變化。一些壓力因素，如生物多樣性的減少、外來物種入侵、土地利用變化和污染加速等都持續影響著管理體制決策的構建。為應對這些復雜且持續不穩定的干擾因素，2016年12月，FSC頒布了《碳管理計劃( FSC Carbon Management Plan) 》，旨在引導FSC構建科學合理的管理體制，來應對新世紀的挑戰。該報告與國家法律政策一同被視為管理決策制定的框架和依據，它要求FSC所有相關管理體制構建與決策制定必須在該框架中進行[9]。

5.2 環境設施

FSC自然教育中心一般都選在有一定紀念意義的歷史建筑遺產地中，將其改造成具備教學教室、行政管理辦公室、訪客服務中心、學員住宿(少數中心只提供單日型活動)等用地。對于FSC如何獲得這些歷史建筑的改造權和使用權有兩種不同的模式，第一種為FSC自行購入或與其它民營機構簽訂租用合同，然后自負盈虧的模式；第二種則是由地方政府提供資金和需求，由FSC 提供自然教育的營運管理，按照合同雙方分得不同比例的營收。除了中心腹地外，選址都緊鄰國家公園、巖石海岸、沙丘、鹽沼、池塘、湖泊、河流和林地等，因為周遭的環境就是開展自然教育課程的主要場域(表1)[10]。

表1 FSC自然中心體系

此外，FSC還要求所有員工均需持續參與實踐改善中心環境的行動計劃，其中一個主要目標是促進一種“更綠色”(Greener)的工作方式。例如，透過展示和言語與所有參訪者進行溝通，鼓勵參訪者在停留的過程中，盡其所能落實對自然友善的精神。以下是他們致力于保護環境的一些實踐行動：回收及再利用中心所產生的廢物、利用有機廢物堆肥，減少垃圾量、使用對環境友善的產品，使用節能照明設施、關門窗、窗簾，以防止熱能損失、隨手關掉電器設備和燈，使用公平交易及當地產品等。

5.3 師資力量打造

FSC建立了系統性的人力培訓方式。內部教師由資深 tutor 長時間(一年)帶領操作課程，借由觀摩——協促——試教——正式教學，循序漸進培訓未來中心項目教師，以確實掌握項目教師的特質及能力，并給予組織和個人足夠時間確定其適用度。如將來想要去其它機構或學校當自然教育領域的老師，則可以先來中心進行資格證的培訓，成績合格后則可以去自己喜歡的平臺施展自己的才華。

5.4 課程設計

課程和教育活動是 FSC 最主要的營收來源，因此“設計具吸引力的課程內容”和“優質的教學者”是FSC產品最重要的核心價值。課程設計是由中心項目教師(tutor)負責，在接受過專業訓練(如緊急救護、風險評估、團隊經營、物種辨識、中心環境認識、課程設計、教學觀摩、協同教學等)及相關環境知識培訓后，可自行搜集資料并設計課程，亦可請其他項目教師協助課程設計及進行試教、評鑒。項目教師設計課程之前，會先行了解英國不同階段學校課程的內容及國家課程標準，期使自然中心的課程能夠與校課程目標緊密結合。此外，課程主題也會與當地的自然資源連結，每個自然中心會針對個別屬性、環境資源等利基，發展具有特色的課程方案。FSC課程大綱如表2[11]。

表2 FSC自然教育中心課程大綱

項目教師課程設計完成后，所有的項目教師皆需了解所有課程及熟悉操作方法，且都能進行教學。為因應新信息的更新，平均每2年會全面更換課程內容。截至目前，FSC 總部統籌規劃出版了超過 300 種主題以上的教學文宣品以應對各種自然教育課程。

自然中心的課程設計除了密切配合國家教育及社會政策外，FSC 還會協助政府執行相關研究計劃，借此獲得額外的經費來源，更因而建立起專業品牌。如近期FSC與野生動物信托基金合作，耗資640萬英鎊，將兒童與自然聯系起來。該項目由教育部資助，為期4年，將通過住宿課程的第一手體驗確保有特殊需要的兒童可以享受自然，該計劃旨在改善這些兒童的福祉和心理健康問題[12]。

5.5 安全保障

FSC非常重視戶外環境的安全評估，具有完整的安全評估指標，包括辦公室、教室、戶外教學場地與設備操作，甚至連廚房都有一套完整的安全規范。每次活動前都會進行環境安全評估，以確保學員安全。不管是教師或是其他工作人員，都能夠依循規范里的注意事項，也借著這套安全規范，讓每個中心的人員都能確保教學與行政場域的安全。

5.6 評價與反饋

FSC擁有多元的評價制度，具體可分為內部評價及外部評價兩部分。總部會外聘審查委員評價各中心的營運管理績效，而中心本身也有內部的學員回訪、課程評價、職員自我評價及同行互相評價等機制，以確保服務質量和營運績效。

近年來，隨著自然教育實踐活動的增多，FSC出現了更多系統、科學的定性評價和定量評價。定性研究主要基于對各自然中心項目的跟蹤研究和學員的調查訪談。它們從不同角度證實了自然教育的實施效果，揭示了其成功與失敗的影響因素；在以上基礎上提出更為系統的研究總結和操作指南，涉及自然教育的組織運營、規劃設計、課程設計、教學方法、管理維護等各個環節。定量評價主要集中在對自然教育主要目標的教學效果測量上，其中對自然科學課成績的提升、對營養知識的改善、對飲食行為的改變是經常被測量的3類，其它還包括對環境態度的改變、個性發展和生存技能的提升等，通常采用參與和不參與自然教育的至少2組學生進行對照測試。

6 啟示與借鑒

以英國FSC自然教育的管理體制及取得的成效來看，中國自然教育活動的發展應盡快步入正軌，強化自然教育力度，具體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展開。

6.1 完善法律政策

一個新興的行業在法律尚未完善的空窗期，很容易面臨困擾和威脅。所以，整個行業需要齊心協力促進相關法律政策的頒布，保障行業安全發展。一是與正規教育結合。自然教育只有得到教育相關部門的支持，有具體政策保障，比如將其納入學分或必修課，才能避免邊緣化。二是填補相關法律的空缺。中國目前的自然教育市場需要有正向的法律去引導，不然很容易偏離自然教育的本質，因惡性競爭而引發內耗，拉低整個行業的品質。三是迫切需要建立自然教育活動的安全風險評估管理體系。自然教育由于其體驗型的課程要求，大部分活動在戶外開展，安全問題是其首當其沖要考慮的，若有重大安全事故發生，很可能對自然教育行業帶來致命傷害。

6.2 建立機構形成合力

根據全國自然教育論壇進行的調查，從2010年開始，“中國的自然教育呈現了井噴式發展的態勢”，主要集中在北京、上海、浙江、福建、廣東等地。這些機構中，約半數(46.89%)為自然學校或自然中心，其還包括戶外旅行、自然觀察、生態保育類以及屬于博物館和公園等公共空間的機構[13]。這恰好一方面，說明了我國自然教育的興起融合了諸多學科的特長；另一方面，卻也折射出這個新興的領域魚龍混雜，各機構間特別是同一地區的機構間沒有妥善規劃好市場區隔，各自為政設定活動內容及目標市場。如果每個城市或者省份能有一個類似于英國FSC這樣的機構統籌各方資源形成合力，將可以進一步引導我國自然教育有序、科學、健康的發展。

6.3 參與研究計劃獲得經費支持

研究計劃(Projects)是指與政府或者各種機關團體的研究合作計劃。我國自然教育中心的教學計劃也可以密切配合國家或地方的研究項目，協助相關部門完成研究內容，借此獲得額外的經費來源，更因而建立起專業品牌。如“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推進美麗鄉村建設過程中“，雖然在各部門的積極配合下已取得了許多令人欣喜的成效及實踐，但生態環境問題卻依然突出。在此背景下，就可以鼓勵全國各地自然教育機構參與合作，通過自然教育來挖掘鄉村的自然資源特色、科普農業知識、甚至可以利用受眾的人群帶動鄉村經濟的發展，從而實現鄉村的振興。

6.4 與人文教育相結合

中國有著親近自然、尊重自然的長期文化傳統。如果有一種空間載體，既能作為自然教育的教育場地，也能很好地學習傳統文化知識，那何樂而不為？在英國，為了紀念生物學家兼博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FSC出版了一本關于他的繪本《小達爾文的奇特思想》(The Curious Mind of Little Darwin)，書中描述了達爾文的童年故事與經歷，希望借由分享達爾文童年的故事，鼓勵人們自生活觀察與科學研究中發現真理。在中國，我們也有很多資源可以轉化為自然教育的資源，如很多歌頌自然的詩歌可以作為很好的自然教育素材或切入點；《紅樓夢》中也有很多描寫四季植物的科普知識可以跟現今自然教育教材很好地結合。這樣的結合可以使自然科學教育從學術層面更加深入到社會大眾的生活層面，從而為自然教育提供正確價值導向。

6.5 多產自然教育教材與圖書期刊

我國自然教育還有一突出問題為受眾人員主動性不強，往往都是在公眾平臺看到有類似自然教育的活動才會與家人、朋友一同去參加。所以自然教育平臺應該依靠一些淺顯易懂的有關自然的科學讀物去引導公眾喜歡大自然，從而讓受眾可以進行主動的學習。1977 年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曾經出版過一本名為《怎樣識別植物》的自然科普類書籍，第一次印刷就達到了 58000 冊，這說明公眾對于植物、自然天生是有好奇心的。隨著近年來自然教育的重要性慢慢凸顯，亟需更多高質量的出版物來喚醒公眾的興趣，這些書籍可以是系統的課程教材，也可以是在平時自然教育活動中總結出來的、能夠定期出版的大眾科普自然期刊，內容盡量涵蓋生物學，地理學，地質學和教育學主題以及描述性自然歷史等。

7 結語

在我國自然教育由“增量”走向“提質”的轉型語境下，自然教育機構作為合力的服務平臺屬性逐漸受到各界的重視和關注。這對于本身就主體繁多、分布不均、公私夾雜的我國自然教育來說，無疑更增添了管控的難度。英國FSC借鑒企業的管理模式，不僅與我國現階段自然教育的主要問題形成對應，還提供了可借鑒的解題思路。因此，我國現階段的自然教育可從“管理體制”的角度運籌帷幄，以“洋為中用”的視野促進升級，讓自然教育向著更加和諧、安全和健康的方向發展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