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星彤
摘? 要:張其锽是中國近代史上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但現存相關史料記述相對較少。本文以張氏后人舊藏張其锽三通家書作為全新實物資料,簡要介紹三通家書的流傳與保存情況,依托家書內容對張其锽的治家之道、為政之道以及家書書法三個相關問題展開研究,拓展現有人物認知,深入發掘三通家書的內在價值。
關鍵詞:張其锽;家書;治家;為政;書法
張其锽(1877年—1927年),字子武,號無竟,室名獨志堂,廣西桂林永福縣蘇橋鎮人,末科進士,民國政要。曾是李經羲內閣的高等秘書、吳佩孚的秘書長、黎元洪特任的廣西省省長,是中國近代史上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張其锽現存相關史料記述及研究的文章相對較少,散見于與之有交集的人物傳記及其親屬的年譜和口述歷史中,張其锽家書尚屬首次發現且此三通家書并未公開刊行。家書作為一種特殊的應用型文體,其獨特性和私密性使其保留了歷史的本真,作者將人生閱歷和深邃思考形諸筆端,每通家書都具有唯一性和不可復制性,是寶貴的記憶遺產。
1 流傳與保存情況
1.1 流傳情況。張其锽三通家書曾藏于張氏后人。1987年9月,在現藏者的懇請下,時任甘肅平涼市第四中學語文老師的張心偉將三通家書禮讓于現藏者。張心偉的父親與張其锽是同輩兄弟,張父排行十三,張其锽排行十五,張父即張其锽信中的收信人十三哥。三通家書,是張其锽先后寫給張父,并經過悉心裝裱保存下來的。家書往來期間,清末貢生出身的張父正在甘肅慶陽縣令任上。
1.2 保存情況。此三通家書共三通27頁,裝裱成冊,保存完好。將家書按照裝訂順序編號,信札一,信札二,信札三,三通家書均行草書寫成,墨跡飽滿,冊上題有墨書“張上將子武先生家書”,家書信札三所用紙箋上印有“上海藝學社監制”字樣。三通家書均未署有明確紀年,分別署有“弟锽啟 正月廿四日”“锽再啟”“弟锽啟 六月十九晚”。據《慶陽縣志》歷代知縣、縣長名錄記載:“張翹:廣西桂林人,民國十四年(1925年)八月任。”[1]1923年7月—1924年6月,張其锽任廣西省省長,信札三中寫道,“弟去年在南寧”,正好與十三哥上任時間一致。基本可以推測三通家書寫于1925年十三哥署慶陽前后。
2 治家為政與書法
2.1 治家之道。張其锽出生于廣西一個封建大家庭,其父娶有三房夫人,分別為原配黃太夫人、側室王太夫人及馮太夫人,共育有十二子。黃氏出其穎、其鈿、其銳、其鎮、其鏓、其鉅,依大行分別排第一、第三、第四、第五、第七、第十二名。第十及第十三子其鉉、其鎖為王姨太所出。其鍾、其锽、其鉞、其鐸為馮姨太所出,分別行第十四、第十五、第十七、第二十名。[2]信中寫道,“吾輩兄弟中稍享父福者大哥、三哥、四哥,……七哥以下,皆受挫折者”“父親歿后,無片瓦立錐,惟賣破爛古董為生。弟不取一物,更無可賣”。父歿于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時南海任內,其父雖迭綰據縣,而操守謹嚴,至去世時已家貧如洗。
據陸軍上將廣西省長臨桂張公墓志銘:“南海公雖久官州郡,未改素履,既歿于官,遺橐肅然。”[3]父親去世后,仍在廣雅書院讀書的張其锽無奈擔負起養家的重任,家用多賴于書院月試之膏火。據張其锽夫人回憶:廣雅書院院生張其锽每月可得膏火銀三兩,據稱維持母子三人生活尚嫌不足,但張常在月課中得優,每次課多得二兩,足夠養活一家人。[4]任州縣時,需要經常接濟本家親友,包括父親的正室和二姨太以及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家庭負擔沉重,一度舉債度日。
張其锽的日常生活頗為節儉,信札三中寫道:“弟數年來,冬夏皆一洋布,袴?者甚多,均不暇穿,以為布者至省便也。……弟去年在南寧每頓飯菜,小洋二角,滬寓十年來,未置一器具。”據張其锽夫人回憶,生活中的張其锽,每日只吃兩餐,飯菜簡單,生活樸素,提倡勤苦為體家風。張其锽在家中既非嫡又非長,庶子治家雖有其特殊性,但并非無依據可尋,桂林張氏《祠規》規定:若族中有仕祿于朝,則以有祿者主之。數人有祿,則以祿大者主之。所謂“祭用生者之祿也”[5]。在家族管理精神上對傳統家族的“宗子法”有所突破。
張氏家族自先祖至今“注重推崇禮樂教化,書禮傳家,歷代人才輩出,佼佼者數不勝數”[6]。家書中談及“十二兄署湘潭,雖為時不久,尚能為地方了事,實頗有益”“兄弟十二人中二人早逝,任州縣者竟得三人,將來十七弟或亦有此望,雖非甚盛,亦不易易矣”,并認為“吾輩兄弟,借先人之福蔭,尚可勉強支撐門面”“此皆祖德所留貽”。任州縣其余兩人為:張其鉅(1871年—1924年)家中大行十二,光緒二十年舉人,民國初期任河南省督軍署秘書長;張翹為清末貢生,曾委署甘肅慶陽。家書中有這樣的論述:“人生斯世,不能有功于今人,則當有功于后人;再不能,則當有功于古人。”而對于如何才能“延世澤而對祖宗也”,必然以教為先,他認為“有功后人,惟有立言或辦教育”“每念吾家晚輩失學,栗栗憂懼”“此弟對于子孫所以刻刻不能忘懷,而尤望兄之盡心以教子積德,以裕后者也”。均可從信中讀出教育在治家中所占的地位。桂林張氏《祠規》也有家塾修繕及書籍添置方面的規定:“祠系初建租息無多,除春秋大祭外,少有盈余,留為歲修之費,俟將來捐項添置書館,延師訓課,俾貧寒子弟入學。”[7]
2.2 為政之道。張其锽出生官宦世家,世為州縣。祖父張允勛,署封川知縣。父張增墉,又名張琮,同治元年(1862年)壬戌科舉人,分發廣東試用知縣,歷任廣東清遠、東莞、順德、南海等縣知事,兩署順德,三權南海,升知府加道頭銜,素有政聲。
1903年張其锽參加鄉試,中光緒癸卯科第四名舉人。第二年聯捷甲辰科第八十六名進士。后外放湖南為官,署政芷江,開始了他真正的政治軍事生涯。
張其锽奉手書知十三哥委署慶陽,通過家書中以己為州縣之閱歷,表達了一些為政之思考,給出的為州縣之建議內容具體,切實可行,反映了張其锽鮮明而強烈的個人價值傾向。家書言:“州縣造孽至易,而造福亦易,事事須謹慎治之。”張以己之經驗指出“蓋州縣有兩大害,易造孽,易鬧虧空,于此二者,先能時時留神,則害免而造福可期”,為政州縣的關鍵在于避免這兩點。“親民之官要替民了事,以勤政愛民為念,審判斷案中須以責任心出之,慎于用人,不可輕聽門丁幕友之話”“不可存得了且了之愿,事事須以責任心出之”。
張其锽署政芷江時,芷江民情復雜,治安混亂,縣務繁劇。據《魚千里齋隨筆》:“每聞盜警,雖深夜必往,常衣短后衣、馳怒馬,與胥卒深入林菁搜捕,期必獲,盜風以斂。”[8]清末芷江滿眼饑餓,蕭條,腐敗之亂象大為改觀。張其锽任廣西省省長時,上任后財政困難,雖極力整頓稅務、補交地價改善局面,但仍入不敷出。
家書中他提出主政一方,宜重教興農,“學務為造就人才之本,宜極力提倡推廣”“學務而外,于農業水利亦宜用心,造福尤遠也”。開展工作中要虛心領教于明白負望之紳士,同時全面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以求因地制宜,合理發展。并在信中詢問十三哥是否還有“上任三月基本熟悉當地情況后通稟當地之情形”之規定,若有則以切為佳。
張其锽認為實事求是,循名責實,才可以簡馭繁,綱舉目張。張其锽在任內為官清廉,不貪賄,不私撈民財。他強調:“惟古董萬不宜買,衣服車馬亦不可不儉,橫化錢之事多,則不能做好官矣。”除了經驗之談,也表達了自己對兄長“惟望循良之績,足繼松滋、封川、南海三世”的期許。
2.3 家書書法。三通家書皆用行草書寫成,書衣為黃褐色。張其锽的書法直溯二王,體態健麗,筆意遒勁,蘊含通達、樸素、雄強渾然一體的美,字如其人。
日常生活中的書法使用不同于單純的書法創作,明確、易讀才可保證家書中信息的有效性。二王書法長期以來形成的內在規范性可以有效保證家書的信息交流功能的實現。
3 結語
張其锽家書三通作為實物資料具有珍貴而獨特文獻價值和藝術價值,文章通過對張其锽三通家書的研究,為人物研究提供多維度剖析與解讀的可能,先前關于張其锽其人的記述集中于政治、軍事,而三通家書為我們勾勒出的是重視教育,提倡勤苦為體家風的大家長張其锽;是主張勤政愛民,慎于用人,因地制宜求發展的官員張其锽;是結體開闊疏朗,用筆頗具氣韻的書法家張其锽。三通家書同時也為探討民國家書書法多取法二王的原因提供了寶貴的案例支持,出于深厚的習練基礎,家書溝通者間的親緣關系以及家書中信息傳播的需要,二王書法成為民國家書書法的不二之選。
家書作為一種特殊的應用型文體,其獨特性和私密性使其保留了歷史的本真,從人物話語透露人生境遇,人生境遇反映時代背景,是家書所在年代社會環境的真實寫照。
參考文獻:
[1]慶陽縣志編纂委員會.慶陽縣志(第三編)[M].甘肅人民出版社,1993:11.
[2]郭廷以等.口述歷史·聶其德女士訪問記錄[Z].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國口述歷史研究項目資料.
[3]卞孝萱,唐文權.辛亥人物碑傳集[M].瞿宣穎:陸軍上將廣西省長臨桂張公墓志銘.江蘇:鳳凰出版社,2011:561.
[4]劉琪.清代書院的膏火獎賞——以助貧養士為中心[J].教育評論,2006(02):85-88.
[5]張希呂,張心湜.桂林張氏族譜(卷末)[Z].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圖書館藏(民國二十二年本).
[6]張希呂,張心湜.桂林張氏族譜(第三輯)[Z].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圖書館藏(民國二十二年本):1-2.
[7]張希呂,張心湜.桂林張氏族譜(卷末)[Z].廣西壯族自治區桂林圖書館藏(民國二十二年本).
[8]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二輯)[M].李漁叔.魚千里齋隨筆.臺灣:文海出版社.1981.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 來稿日期:2020-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