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譽穎
摘 要:古代七事是一種佩于腰間有七個掛件的佩飾,最早發端于胡人隨行攜帶的實用型工具,是西北部游牧民族的一種私人裝備,后被唐朝文化接納吸收,不僅作為統一的軍中裝束,還成為特定官員的服飾裝束規范以及身份的標志。這不僅展現出唐朝在佩飾制度和文化交流方面對胡人民族文化的吸收與融合,同時也反映出大唐政府對胡人民族文化的認同與包容。
關鍵詞:七事;佩飾;唐朝;胡人;民族文化
1 七事的獨特性
1.1 何為七事
七事,即蹀躞七事,也稱“?鞢七事”,是唐朝武官腰間懸掛佩戴的七種武器飾件。
文獻中有與蹀躞七事相關的詳細記載,東漢許慎《說文解字》中提道:“事,職也。”①由此可見,事有“職業、職務”之意,因而它與職業及工作的職務相關。《舊唐書·輿服志》載:“武官五品以上佩?鞢七事。七謂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袋等也。至開元初復罷之。”②這七件均是唐朝五品以上武官在腰間帶上佩戴的武器,其中不僅有日常自衛之器,也有行軍打仗必備的武器,但在開元初年后便不再使用。《新唐書·五行志》載:“高宗嘗內宴,太平公主紫衫、玉帶、皂羅折上巾,具紛礪七事,歌舞于帝前。帝與武后笑曰:女子不可為武官,何為此裝束?”③唐朝女子不能擔任武職,太平公主佩戴七事于腰間,不免讓人產生懷疑。這段記載更加確定七事只有職事為武的官員方能佩戴。
1.2 七事的來源
隋唐漢地的蹀躞七事輿服制度源自突厥人的行軍裝備風俗。④隋唐時期,突厥汗國勢力日益強大,強大的武器裝備是其軍隊精銳力量必不可少的。突厥軍隊中戰斗力極強的柘羯精騎,是一支由中亞昭武九姓胡組成的粟特精銳騎兵。⑤初唐時期,突厥勢力滲入中原,粟特騎兵便以被唐軍借兵等方式加入唐朝軍隊。這些粟特騎兵的行軍裝備中就有突厥優良的武器,其中就包括蹀躞七事。這些優良武器逐漸被唐軍吸收接納,蹀躞七事更是由軍隊進入宮廷,成為初唐武官的主要腰間佩飾,并對初唐的佩飾制度和佩飾文化產生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胡,主要指漢族以外的中國西北部的游牧民族,秦漢時期塞北胡人統一后,漢人統稱其為“匈奴”。匈奴西遷后出現了鮮卑、契丹、粟特、突厥等游牧民族。“胡人”則主要是北方與西域邊地的少數民族以及外國人的泛稱。胡人的各類服飾文化、酒文化、樂文化等也被稱為“胡服、胡酒、胡樂、胡琴、胡飾等”。根源于突厥文化的七事便直接被視作來源于胡人的民族文化。
綜上可知,七事即唐朝上元至開元初年間五品以上武官腰間佩戴的七件實用性武器,它不僅是武官在執行軍事職務時使用的,還象征武官的身份等級,并彰顯了唐朝佩飾制度的規范性。但開元初年后有關七事的佩飾制度便被罷黜,那些具有審美功能的腰間佩飾經過不斷發展演變在宮廷與市井間陸續出現,且不再限制佩戴者的性別、身份與職位,并在物件的數量上衍生出四事、五事、六事、十二事等,物件多是民間的日常貨物。例如,遼代陳國公主合葬墓出土的玉六事、明代萬貴夫妻墓葬出土的金七事和明代黔國公沐睿墓葬出土的金四事等,均是數量不同的日常生活用的小勺、小刀等。
2 七事在唐朝統治者對胡人民族文化認同感方面的體現
唐朝是以漢族為主建立的王朝,是我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朝代。唐朝國家富強、社會穩定、文化繁榮、政通人和,周邊的國家及民族常與其進行交流互動,絲綢之路逐漸進入繁榮時期,出現了“胡風”盛行一時的現象。宮廷中也引進了大量的胡人民族文化,并建立相應的等級制度,這無不彰顯出唐朝統治者對外來民族文化的接納與認同。也正是因為這些胡人民族文化與中原傳統文化的融合,才讓唐朝更加具有時代精神,從而造就了當時的盛世景象。
2.1 文化交流
在初唐時期的絲綢之路發展中,邊地的游牧民族、突厥人、粟特人以及西域各地的胡人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唐人引進來的不只是胡商會集,還帶來了異國的風俗、服裝、音樂、美術以至宗教,當時的胡酒、胡桃、胡服、胡樂、胡舞等成為盛極一時的長安風尚。①
唐朝作為一個大國,具有強大的文化自信,對外來文化兼容并蓄,在長期文化交流的影響下,受到胡人民族文化影響的初唐便發生了“胡化”現象。“所謂漢人胡化,是在長期的交流中,漢人在生產、生活中潛移默化地吸收了胡人的習俗。”②例如,貞觀至開元年間流行的峨眉妝和施紅點于酒窩的妝容,施繪于陶器器表的狩獵的胡人紋樣,軍隊戰士冬天披的狐裘大衣,由印度等地傳入唐朝的各類塔建筑,盛行胡旋一類的西域舞蹈,流行打馬球等娛樂競技活動,穿著圓領緊身較短的胡服革靴,以及奏胡樂、吹胡笛嗩吶、佩戴各類胡飾等,都表現出了胡風盛行的局面。其中的胡飾則通常是游牧民族在日常游牧期間把需要的物件串在腰帶上,既為實用,也為裝飾。王國維在《觀堂集林·胡服考》中提道:“大帶革帶皆無飾,有飾者胡帶也。”③七事便是胡帶佩飾中的一例。
七事這一習俗被唐朝統治者認同并吸納到唐軍中作為軍中裝束,同時運用在朝廷武官的腰間佩飾上。對于民間而言,七事一旦進入宮廷,中原百姓便能意識到當朝統治者對胡人佩飾文化的認同,他們必然會對感興趣的各類胡人民族文化進行學習效仿,從而形成了胡風盛行的局面。對于民族而言,漢人對胡人民族文化的吸收融合,促進了各民族之間的友好往來,更加大了絲綢之路的互動往來,使唐朝的經濟更為發達、文化更加多樣、社會更加和諧。由此不僅能表現出唐朝統治者對胡人民族文化認同的重要性,更能反映出一個大國對胡人民族文化的包容。
2.2 佩飾制度
在佩飾制度方面,七事一度成為朝廷武官佩飾的標配。唐朝對隨身佩飾有森嚴的等級劃分制度,貞觀時期就已經有以服色和相關佩飾區分官品高低,也就是所謂“服飾定尊卑”④。例如,最初作為出入宮門的“證件”,后發展為明尊卑、辨貴賤作用的佩飾—佩魚,不僅用于標示等級,還有相應的佩魚制;再如可調動軍隊和更換地方長官的魚符,也有對應的魚符制。《新唐書》卷二十四《車服》載:“初,職事官三品以上賜金裝刀、礪石,一品以下則有手巾、算袋、佩刀、礪石;至睿宗時,罷佩刀、礪石,而武官五品以上配?鞢七事,佩刀、刀子、礪石、契苾真、噦厥、針筒、火石是也。”⑤七事既然是唐朝佩飾中的一種,也必然要遵循相應的佩飾制度。三品以上的職事官賞賜金裝刀、礪石以及武官五品以上才能佩戴七事等規定表現了唐朝對佩飾的等級劃分。
七事作為來源于胡人民族文化的產物,在唐朝佩飾制度結構中被賦予了中央王朝等級與秩序觀念,有時甚至被作為賞賜之用,更加鮮明地表現出唐朝統治者對胡人民族文化的接納、認同,而非輕視。
3 政權對民族文化融合的決定性
政權是國家的代表,也指掌握國家主權的政治組織及其所掌握的政治權力,以維護對社會的統治和管理。⑥統治者不僅是一個國家政權的象征,也是一個民族、朝代的代表,統治者遠見卓識的胸懷也就是國家政權和民族的胸懷。唐朝統治者對胡人民族文化的認同使整個唐朝無論是宮廷的七事佩飾制度,還是民間對胡人民族文化的效仿學習,都達到了空前的高度,使大唐的社會文化發展更加多樣、繁盛。例如,承乾太子生活起居的方式模仿了突厥人,女性服飾從寬袖大袍、衣領遮胸和長裙高履發展為凸顯身材的抹胸式緊衣和長裙軟鞋,宮中及貴族女子騎馬時佩戴冪籬、帷帽、胡帽,伎樂紋玉帶板是唐朝引入西域音樂的歷史見證等。這足以印證統治者的決定對一個國家的發展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3.1 中國既安,四夷自服
唐朝是一個具有多民族的統治王朝,各個少數民族區域及其都城的社會發展水平參差不齊,與中央政權的關系也有所差異。唐朝奉行“中國既安,四夷自服”的方針①,對外來文明采取好者汲之、為我所用的態度。唐朝對于周邊多民族實行剿而撫之的政策,不強調“華夷之辨”,與“自古皆貴中華、賤夷狄”不同,唐帝多“愛之如一”。②即使唐朝的軍事實力已經非常強大,唐朝統治者仍然將胡人民族文化中優秀的傳統習俗尤其是蹀躞七事這一游牧民族必需的私人裝備加以肯定、采納,并滲透在中原傳統佩飾文化中,更是引入宮廷中作為武官身份等級的象征,從而顯示出大唐王朝不因循守舊、故步自封,而是有海納百川的博大胸懷與前所未有的氣魄。也正是由于當朝政權所做出的政策決定,中原文化與胡人民族文化才能更加積極地交流互動,彼此相互融合滲透,使唐朝變得更加繁盛。
3.2 絲綢之路
出于國家的統治需要,統治者不可避免地需要用權力去促進胡文化的發展,統治者同樣是對外來民族文化有開放包容的理念,所以繼續開通絲綢之路,使大量胡人涌入中原。唐玄宗酷愛的具有與眾不同音色的羯鼓就是西域的一種打擊樂器,節奏明快、動作矯健有力的胡旋舞、胡騰舞深受中原女性的喜愛,還有受西蕃各國影響傳入唐朝的飲食文化和圍獵等活動也深受皇室貴族的喜愛,這些都是絲綢之路給唐朝文化帶來的新鮮活力。
由胡人腰帶上懸掛的物件演變為唐朝宮廷中具有身份等級象征的武官佩飾,不僅是吸收了胡人的實用性特點,還為其注入了裝飾性,使其既有審美特點,又有實用功能,充分說明唐朝在與異域文化交流融合的影響下,胡人的生活習性、傳統觀念以及文化風俗也逐漸地滲透到漢人的日常生活中,使他們的生活更加絢爛。絲綢之路不僅使唐朝集中了大半個世界的精華,同時更是唐朝與域外交流的現實基礎。也正是由于唐朝統治者對外來文明的重視,才更加突出政權對民族文化融合的決定性作用。
4 結語
由初唐七事這一胡化現象可以看出,胡人民族文化帶來的那種獨特的生氣,為當時唐朝的社會文化注入了新鮮“血液”,從而帶動了中華文明的迅速發展。而只有統治者的高瞻遠矚、博大胸懷和有效的統治政策,唐朝才會將各民族優秀的文化精粹收于囊中,使唐朝文化比過去的傳統文化品位更高、內涵更深厚,才能將中華文明推上一個新的高峰。
唐朝的統治者對異域文化包容的態度和決策,大大促進了當時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的發展,使唐朝既具有中外合璧的特色,又包含濃郁的民族風格。鑒古論今,由唐朝對胡人特色民族文化的吸收融合,到如今我國對少數民族和外來文化的傳播與發展依然保有兼容并蓄、多元化發展的理念,無不體現了我國對古代優秀傳統文化和治國思維的融匯傳承,同時也有助于提醒我國現今及未來在接受新鮮的民族與外來文化時該持有的嚴謹態度和開拓創新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