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工業增長質量測度及影響因素分析

（西安理工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4）

一、引言

新中國成立以來，工業一直是中國發展的重點產業，改革開放之后，工業化進程明顯加快，中國工業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工業總量快速增長的同時，傳統工業增長方式帶來的工業產業結構不合理以及環境污染等問題日益凸顯。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明確提出，當前我國工業面臨著改造傳統產業，培育壯大新興產業的新挑戰，加快優化現代產業新體系，培養我國工業競爭的新優勢，關鍵在于提升工業質量。因此，探尋我國工業增長質量的內涵，對其進行測度并分析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因素，對促進我國工業發展轉型，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二、文獻綜述

現有學者對工業增長質量內涵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廣義層面。呂政（1995）[1]認為工業增長質量包含可持續性、協調性、技術進步、經濟穩定、環境保護五個方面的內容。郭克莎（1998）[2]提出工業增長質量指在工業產值增加的過程中工業效率與效益、工業結構、產品質量以及出口與工業競爭力四大方面的提高。涂正革和劉磊珂（2011）[3]認為高質量的工業生產應包含低投入、高產出、少污染等內容。于衛寧和趙彥云（2016）[4]基于工業增長結果目標和過程驅動目標兩個層面，從社會價值判斷角度定義，認為工業增長質量是穩定、高效、環保、低耗、創新驅動、人力資本和信息融合七個維度的融合。現有研究幾乎一致認為工業高質量增長包含多個維度，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定義工業增長質量表現為在既定的工業結構、技術創新、增速穩定和生產的外部性條件下投入產出效率可以達到最大。

對工業效率進行測度是合理評價工業增長質量的前提。現有測量效率的方法主要有兩類：一類是構建指標體系。鈔小靜和任保平（2011）[5]利用主成分分析法，從增長內涵的角度出發利用28 個基礎指標構建了測度經濟增長質量指數的指標；趙奧和武春友（2018）[6]在PSR 框架下從我國經濟綠色轉型層面構建了中國經濟綠色轉型評價指標體系。二是利用非參數方法如DEA-Malmquist 法、SBM-Luenberger模型、三階段DEA 等來測度工業增長質量的全要素生產率。陳詩一（2010）[7]、惠樹鵬等（2017）[8]、陳超凡（2018）[9]等學者基于SBM 方向性距離函數進行測算，即采用工業全要素生產率的高低來評價工業增長質量；也有相關學者基于數據包絡分析的Malmquist指數模型方法對工業增長質量進行測度，如宋潞平（2015）[10]、陳正其和吳彤琳（2018）[11]；吳新中和鄧明亮（2018）[12]利用SBM-DDF 模型和Luenberger 分析方法測度了長江經濟帶沿線城市的工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工業增長質量是個豐富多元的概念，不僅要體現發展過程中工業數量的增長，也要考慮到能源消耗和環境污染因素等非合意產出對增長質量的影響。

基于上述文獻分析，學者們對于工業質量做了許多有價值的探索。但由于工業增長質量評價尚無較為明確的生產函數，大部分研究對其評價是從工業效率的角度分析，而工業效率是技術效率和技術進步綜合作用的結果，所以SBM 等模型難以準確衡量工業增長質量中技術效率的高低。因此，本文在上述文獻研究的基礎上，采用DEA-Malmquist 指數方法對工業增長質量進行測度，該方法能夠測算工業效率的Malmquist 指數，并對其進行分解，通過計算出各決策單元的相對有效性來減少主觀因素對結果的影響，并構建每一時期的最優前沿，依據面板數據分析決策單元的動態效率變化趨勢來衡量工業增長質量。

三、中國工業增長質量的測度

（一）測算方法

工業生產的相對理想境界是通過較少投入獲得高效的產出，并在生產過程中帶來盡可能少的環境污染。如前文所述，工業增長質量表現為在既定的工業結構、技術創新、增速穩定和生產外部性條件下投入產出效率可以達到最大。這種工業產值的增長表現在資源能夠高效地配置在合理的生產環節，同時使負的外部性降到最小。基于DEA 方法測算的Malmquist 生產率指數能夠較好衡量工業企業的投入產出效率，因此本文借鑒Fare 等（1994）[13]的研究，采用DEA-Malmquist 指數法對工業增長質量進行測度。Malmquist 指數是使用非參數的方法來分析投入產出間的變化關系，基本原理是將各省的工業行業看做一個決策單元，每個DMU 都有其對應的投入與產出變量。具體的Malmquist 生產率指數表達公式為：

式（1）衡量了從t 期到t+1 期效率變化的Malmquist 指數。其中，（xt，yt）表示投入向量，（xt+1，yt+1）表示產出向量，分別表示以t 期的前沿生產技術為參照的t 期和t+1 期的距離函數。如果TFP＞1，則表明從t 期到t+1 期的效率實現了增長；如果TFP＜1，則表明效率下降；如果TFP=1，表明效率沒有發生變化。在規模報酬可變的情況下，DEAMalmquist 指數可以進一步分解為：

式（2）中，effch 表示技術效率變化指數，衡量不同行業物質投入的資源配置水平變化，并且可進一步分解為純技術效率變化pech 和規模效率變化sech。純技術效率變化指數衡量了決策單元無效中純技術無效率的改變比例，規模效率變化指數則可以判斷決策單元的規模效率水平。技術進步變化指數tech 代表了生產過程中技術改善、發展或者創新程度。分解指標測度結果數值越大，說明工業增長各個方面質量越高。

（二）投入產出變量選擇

借鑒以往研究，本文采用勞動投入、資本投入和能源投入作為投入變量。勞動投入采用各地區工業年末平均從業人數；資本投入借鑒永續盤存法進行估算得出的各省份資本存量數據；由于工業是能源消耗的主要部門，所以采用各地區工業煤炭消耗量以及電力消耗量兩項作為能源投入的指標。

合意產出指標采用各地區工業增加值來衡量。針對非合意產出，本文采用各地區工業“三廢”，即各地區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廢氣排放量、工業固體廢棄物產生量作為衡量指標。相關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經濟年鑒》、《中國環境年鑒》及各省市統計年鑒等。

（三）測算結果

本文利用DEAP 2.1 軟件對全國30 個省市（西藏除外）2009—2016 年工業增長質量的Malmquist全要素生產率指數進行了測度，結果如下：2009—2016 年中國工業增長質量整體上實現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從整體工業增長質量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來看（見表1），Malmquist 全要素生產率指數均值為1.007，說明中國2009—2016 年工業增長質量實現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從全要素生產率的變動趨勢來看，在2010—2012 年之間，全要素生產率實現了增長，可能原因在于我國政府在這一時期為應對金融危機所采取的經濟政策促使工業生產實現了數量上的大幅度增加；2013—2015 年，國家經濟步入新常態發展階段，工業結構的轉型使得產值增長放緩，但從2016 年開始，工業企業的轉型帶動了工業增長質量提升。進一步考察全國工業全要素生產率的分解指標發現，我國工業全要素生產率的技術效率變動、技術變動、純技術效率變動與規模效率變動的總體均值都大于1，表明中國工業資源配置水平、生產效率等都在不斷提升。

表1 2009—2016 年中國工業全要素生產率水平及其分解

四、中國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因素分析

通過上述測度及分析顯示我國工業增長質量雖呈增長態勢，但總體水平并不高。新古典增長理論認為，不同經濟體發展中的差異除了受自身影響外，還會受到人口、技術、經濟水平等其他因素的影響。因此有必要探討相關因素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借鑒已有研究成果，本文選取以下變量進行影響因素分析。

（一）影響因素選擇

1.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經濟發展對工業質量的影響一直飽受爭議，近年來我國地方政府過分追逐GDP 的數量增長導致工業產值提升的同時，環境污染現象卻日益凸顯，反而不利于工業增長質量的提升。

2.區域開放程度。通過對外開放可以與國外企業交流，充分學習其先進經驗及技術，提升我國工業企業生產效率；另一方面，高質量的FDI 進入國內市場與本土企業競爭，會促使國內企業增加生產投入和改善管理，從而提升工業效率。

3.區域污染治理水平。加強污染治理能通過改善環境質量有效提高工業全要素生產率。政府污染治理水平可以作用于企業層面，促進企業技術的改進，進而影響工業增長質量。

4.區域教育水平。工業生產中若擁有豐富人力資本意味著可以使用更加先進的管理經驗以提高生產效率，表明工業發展正走向高級化階段，較豐富的人力資本體現了更高水平的工業發展狀況。

5.區域創新能力。研發投入與創新產品的增加可以顯著提升工業效率，對工業增長質量的提升有促進作用。隨著我國經濟的高速發展，政府更偏好對高新技術、服務業等第三產業的投資與政策支持，因而會對工業結構產生影響。

6.區域工業所有制結構。工業所有制結構的調整能使落后產能得以淘汰，發展效率實現提升，同時實現了節能減排的環保要求，工業結構的優化與升級是工業增長質量的宏觀表現形式，對經濟與環境的協調發展，工業增長質量的提升有重要作用。

基于此，本文從污染治理水平、對外開放程度、經濟發展水平、受教育水平、創新能力以及工業所有制結構六個因素來分析對中國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

（二）實證分析

1.模型構建。在利用省際面板數據進行檢驗時，容易出現由于短面板數據特征及各解釋變量滯后項所帶來的內生性問題，GMM 方法的假設條件允許隨機誤差項存在異方差性及序列相關性，因此運用廣義矩估計法（GMM）考察各因素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所得出的參數估計值更有效，故本文構建動態面板模型設定如式（3）所示：

其中，i 表示省市，i=1，2，3，…，30；t 表示年份，t=1，2，3，…，8。Tfpit、Tfpit-1、Pollit、Eduit、Innoit、Pgdpit、Openit、Ioit分別表示第i 個省市在第t 年的工業增長質量及其滯后一期、污染治理水平、教育水平、創新能力、經濟發展水平、開放程度和工業所有制結構。β1-β7分別表示對應變量的估計系數，μit表示隨機擾動項，α 表示常數項。

2.變量選取。本文以全國30 個省市（西藏和港澳臺除外）地區工業作為基本決策單元，利用2009—2016 年的分省年度數據對工業增長質量進行評價，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經濟年鑒》等，部分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或平均增長率法補齊。各影響因素變量選取如下，對變量相關特征進行描述性統計如表2 所示。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區域經濟發展水平：采用各地區人均GDP 對數值來衡量；區域教育水平：采用教育年限法估算的人力資本存量這一指標來衡量；區域污染治理水平：采用工業污染投資額作為污染治理水平衡量指標，該指標值越大，表示其地區污染治理水平越高；區域創新能力：采用各地區專利授權件數來衡量；區域開放程度：采用各地區外商投資額的對數值作為衡量指標；區域工業所有制結構：選取國有工業增加值與工業增加值之比來表示。

3.實證結果分析。工業增長質量受多種因素影響，同時不同影響因素之間又存在可能因果關系，這些問題都可能導致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廣義矩估計法（GMM）以克服因測度誤差、遺漏變量等所產生的內生性問題，估計結果如表3 所示。Sargan 檢驗結果概率的P 值均在0.1 之上，即表明所選擇的工具變量是有效的。兩個模型的AR（1）的檢驗結果顯示殘差項存在一階序列自相關，但二階自相關檢驗對應的P 值都大于0.1，即不存在二階序列自相關，則說明選擇系統廣義矩估計有效。差分GMM 與系統GMM 在估計結果以及顯著性水平上基本保持一致，說明了回歸結果的穩健性。由于系統GMM 能夠更好地解決差分GMM 估計中存在的弱工具變量問題，所以本文對系統GMM 結果進行分析，根據表3回歸結果顯示。

工業增長質量滯后一期的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存在滯后性，即上期工業增長質量提高的同時會促進當期工業增長質量水平的提高。區域污染治理水平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顯著為負，說明區域污染治理水平提高將會引起工業增長質量的下降，但影響程度很小。原因在于加大污染企業治理會使高耗能、高污染的工業企業的生產效率受到影響，短期內不利于生產效率的提高進而導致工業增長質量降低。區域開放程度對工業增長質量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外商直接投資每增加1%時，工業增長質量將上升0.097%，說明引進外資在一定程度上會帶動工業質量提升，主要原因在于區域開放程度越高，便可以充分借鑒先進技術、提升工業產能。在經濟因素的回歸結果上，人均GDP 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產生顯著的負效應，原因在于近年來過多的追求經濟和產值數量上的增長而忽略其質量的發展，導致雖然GDP 不斷增加，但工業質量卻無明顯提升。技術創新水平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正；但從統計意義層面來看，影響系數幾乎為零，說明技術和創新水平的提高是能夠推動工業質量提高的，但目前我國許多創新成果在應用轉化中與市場需求不匹配，導致影響程度比較低。區域教育水平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顯著為負；原因在于當前人力資本質量與工業結構不適應，仍然存在大量的勞動密集型與低端制造業，無法利用較高水平的人力資本。區域工業所有制結構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說明提高國有經濟比重有利于促進工業增長質量的提升，這主要是因為國有企業其在市場中更易獲得資金支持研發創新，并且國有企業作為我國工業行業的標桿，在節能減排等環保方面也會更加嚴格，所以近年來國有企業改革的不斷深化，使其管理與運行效率實現了提升。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利用數據包絡分析（DEA）的Malmquist 指數模型，測度了2009—2016 年全國及省域工業增長的全要素生產率，并利用廣義矩估計（GMM）法對影響工業增長質量的宏觀因素進行了實證分析，得出以下結論：（1）從全國TFP 的測度結果來看，全要素生產率及分解指標的均值大于1，說明近年來中國工業增長質量整體水平較高；（2）利用系統GMM模型對工業增長質量進行影響因素分析。結果顯示區域污染治理水平對工業增長質量有顯著抑制作用，但影響程度很小；區域創新能力對工業增長質量有顯著正向影響，但由于我國目前供需不匹配，導致這種正向影響程度很小；區域開放程度對工業增長質量有正向促進作用，區域越開放，工業增長質量提升越快；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對工業增長質量的影響顯著為負，主要是由于許多企業在發展過程中過度關注利益但忽略對環境的保護；區域教育水平對研究范圍內的工業增長質量促進作用不顯著，可能是當前我國人力資本水平與較低的生產結構并不匹配引起的。區域工業所有制結構對工業增長質量有積極作用，說明國企改革越深化，越有助于工業增長質量的提升。

表3 差分GMM 與系統GMM 實證結果

為提升工業增長質量，實現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加快工業結構調整與升級，轉變工業發展方式。結構紅利是近年來經濟增長的動力之一。加快結構調整升級的具體措施如下：一是優化產品結構，鼓勵工業企業不斷提升產品科技質量，淘汰落后及污染較大的產品，延伸工業產業鏈；二是鼓勵工業技術創新，加大企業科技研發與人力資本的投入，鼓勵產學研結合，實現傳統工業的改造提升。

第二，促進國民素質與工業技術創新并行，實現工業發展高級化。目前我國勞動密集型的生產方式仍未改變，造成我國人力資本與生產技術的不相適應的局面。因而需要改變人力資本投資以及教育政策，避免工業生產停留在低端制造業上，提升現代人力資本在新型工業化過程中的作用，使現代工業技術能夠與現代人力資本相匹配。

第三，建立開放型經濟，引導外資流向綠色化。積極鼓勵中國工業企業“走出去”學習借鑒，實現環保技術與工業生產的深度融合。在與外商企業進行貿易往來時要注意引入外資的環境門檻并選擇合理的外商合作方式，從而積極引導外資利用綠色化，促進工業高質量發展。

第四，改善環境污染治理方式，促進工業綠色轉型。具體措施包括：一方面，對環境保護工作完成比較好的地區，政府應多通過市場型規制手段，如財政補貼、排污交易權等實現資源優化配置，達到綠色工業與效率協同發展；另一方面，對于中西部等污染密集型企業密集地區，需要政府加快環境和資源保護等相關法律的制定，在命令型環境規制的基礎上激勵工業企業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