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姍姍
(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貴州民族大學,貴州·貴陽 550025)
近年來我國旅游市場持續高速增長,其中異軍突起的民族風情特色小鎮倍受學者關注。一般說,民族特色小鎮都集中在欠發達地區,并且旅游開發的起步較晚,但是卻能在競爭日益激烈的旅游市場中立足。由此,我們對民族特色小鎮的規劃、建設和運營過程展開深入思考,民族文化資源轉變成文化資本的商業運作過程中,當地市場主體力量較為薄弱的現狀迫使政府不得不以各種商業形式和行政手段介入旅游市場,本文基于此嘗試探討在民族特色小鎮旅游開發過程中政府以什么方式介入旅游市場、政府加入市場后政府與市場主體的新型關系如何構建等問題。
民族特色小鎮的建設對于推進我國旅游市場的高質量發展具有重大意義,因此,目前有很多關于民族特色小鎮旅游開發過程的研究。學者們探討了民族特色小鎮建設中政府、市場和社會分別發揮的作用。西方雖然沒有以民族特色小鎮為視角探討政府與市場主體關系的相關研究,但是,政府與市場關系的研究卻源遠流長,主要有兩種觀點,一是以“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為代表的自由市場經濟理論,其核心觀點就是政府無需干預一般的經濟事務,每一個人有按他自己的方式來行動的自由[1]。簡言之,自由主義指解除一切市場經濟的束縛,讓市場經濟這只“看不見的手”來調控社會生活。政府主要扮演維護市場秩序的角色,不介入具體市場運作。二是著名經濟學家凱恩斯提出的政府干預職能模式,傳統自由主義面對20世紀30年代初的經濟危機束手無策,凱恩斯主張要依靠國家的干預來刺激有效需求從而解決市場失靈的問題[2]。國內有研究從經濟社會結構轉型的視角總體探討了政府、市場和社會的作用。目前政府的作用還是主導性的,社會力量逐漸減弱,企業作為市場主體的作用逐漸增強[3]。針對民族特色小鎮的旅游開發而言,由于目前很多民族特色小鎮就是精準扶貧的建設成果,所以部分民族特色小鎮本身就是政府建設,政府參與了從小鎮規劃、建成到運營的所有階段[4]。因此,民族旅游市場的企業以政府建立為多,或者政府扶持小企業壯大成為龍頭企業帶動當地發展[5]。即使民族特色小鎮出現了市場萌芽,但是,由于當地企業剛起步或者企業實力尚顯薄弱,政府也要出臺政策補貼當地旅游企業或者鼓勵投資企業入駐民族地區開發小鎮,完善當地制約旅游發展的公共基礎設施建設[6]。一般而言,民族特色小鎮的社會自發發展旅游力量較為薄弱,也就是自主開發旅游的村民極為有限。因為,鎮村自主型(村民自主開發) 開發難度較大,由于純粹依靠農民集資困難,況且旅游產業前期的基礎設施建設投入巨大但是見效周期較長,所以純粹依靠社會資本投資的可能性不大[7]。由此可見,政府、市場、社會均在特色小鎮的建設中發揮了各自功效。政府以建設小鎮或扶持小鎮企業的形式在民族特色小鎮旅游開發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市場的調節作用還亟待完善,社會自發開發旅游的力量則極其有限。政府在構建民族特色小鎮實踐中摸索的新型職能模式就是本文需要探討的問題。
我國市場經濟發展起步較晚,初興的市場主體沒有足夠的力量應對復雜的市場競爭。特別民族特色小鎮一般地處欠發達地區,當地不具備構建旅游市場的資本積累,也缺乏成熟的企業形態和發展方式,也就是說,民族地區市場主體力量更加薄弱。如果當地政府按照自由主義發展市場經濟,政府的不作為將會導致民族地區市場經濟發展舉步維艱。為此,張繼焦教授于2014年提出地方政府與當地企業的“支持”與“被支持”傘式關系[8]。這個理論從政府與企業的雙方互動視角對我國市場經濟實然運作給予了一個新的解釋模式。在這個基礎上,政府以什么方式來“庇護”當地企業發展,或者說,針對政府一方如何介入市場的實踐形態研究則是本文分析框架之一。民族特色小鎮旅游開發所選擇的內源型發展路徑則是本文第二個分析框架,內源型發展指的是,發展資源來自社會內部自發生成的文化體系,或者從社會居民的特色生活方式和行為結構中尋找發展產業的定位[9]。
貴州省目前有7個國家級民族文化特色小鎮[10],本文選取了政府介入小鎮建設較為成功的黔東南州雷山縣西江鎮和黔南州荔波縣夢柳鎮進行個案研究。于此本文嘗試分析在小鎮規劃、建設和旅游運營階段中政府發揮了什么功用?也就是政府介入當地旅游市場經濟的方式。或者說,當地政府介入旅游市場中同時扮演市場監督裁判者和資源配置市場參與者的雙重角色時,如何處理兩種角色之間的沖突和張力?
西江苗寨隸屬黔東南州雷山縣西江鎮,早在1982 年就被政府注意到其獨特的民族文化內涵,被貴州省政府列為“貴州東線民族風情旅游景點”。政府雖然早期就已經注意到西江鎮的旅游價值,但是還沒有具體建設當地旅游市場的行動。2001 年開始,西江村開始有個別農戶憑借其苗寨文化資源開設農家樂小餐館,可是數量極其有限、局限在家庭作坊,規模微小,運作形式也不規范。可以說,這個時期市場自發的微小型企業出現,極少數市場嗅覺敏銳的農民覺察到了商機。當地零散的市場主體自發探索出了當地內源型旅游發展路徑,當地村民沒有能力引進外來產業,就利用當地的獨特苗寨建筑和苗族文化開發旅游,農戶在家中根據當地的苗寨文化自發開辦了農家樂等零散旅游組織,就證明這種旅游并非完全依靠引用外來資源發展,而是將苗寨本地獨特的建筑和生活方式展現給游客參觀,這就是內部產生的內源型發展路徑。這段時間內,政府沒有參與市場的具體行動。直到2006年,散客數量開始增加,個體農戶的農家樂無力承載過多的游客量,并且當時游客進村的交通也極為不便,小企業顯然承擔不了修路的巨大工程投入。在這種情況下,政府開始準備統籌規劃西江苗寨的旅游開發,在規劃西江苗寨的階段,當地政府最大特點就是沒有另辟蹊徑對西江苗寨另行設計旅游開發戰略,而是充分遵循村民自發選擇的內源型路徑,只是對當地自發選擇的發展苗寨少數民族文化旅游給予了資源和政策支持。
2008 年具有較強影響力的旅游開發大會召開,西江苗寨景點進入建設階段。政府考察了當地村民在家中建立的小作坊式食宿經營方式,發現西江苗寨文化的旅游開發充滿商機。但是,當地市場主體的力量太薄弱,基本無力建成完善的旅游設施,也沒有能力對外宣傳苗寨景點。政府準備以旅發大會為契機推廣千戶苗寨的知名度。為此,貴州省、黔東南州、雷山縣三級政府聯動,主要落實由雷山縣政府開始建設苗寨旅游的硬件設施,雷山縣政府開始集資先修通了進村的路,并且對苗江鎮的內部道路進行全面整修,隨后修建了表演場、觀景臺、風雨橋等旅游觀光所需的設施。政府借助這次大規模的旅發大會,將煥然一新的西江苗寨大范圍推廣。在苗寨建設過程中,政府承擔了市場推廣和旅游設施建設的主要任務,以行動支持了苗寨內源型旅游開發路徑的實踐。政府在充分分析客觀市場發展規律的基礎上,以市場推廣和建設旅游設施同步展開的方式介入旅游市場,當地政府站在社會和市場前列去引導市場經濟發展。
西江苗寨景點進入到最關鍵的運營階段,由于當地主要是以村民家庭為主的自負盈虧運作模式,這種極小型的個體運營雖然靈活但是市場競爭力較差。為此,西江苗寨景點運營階段的主要特色就是由政府出面建立企業,政府籌資成立了西江公司。公司成立后,雷山縣政府權力下放,西江景區管理局主要負責監管正常的市場運營秩序,旅游市場的具體開發行動則基本全由市場主體的西江千戶苗寨旅游發展有限公司來擔負,政府不再參與具體的項目開發活動。市場主體在運營階段已經逐漸具備獨立運作的能力,畢竟政府不能取代市場主體參與市場競爭行為,政府開始嘗試退出市場,政府作用弱化。也就是說,政府可以培育成熟的市場主體,可當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開始發揮作用后政府就要放權于市場。但是,政府的這種退出并非意味著從此以后對西江旅游市場不再過問,只是履行簡單的市場監管功效。政府不參與市場具體運作,政府又要進入一個新的規劃階段,未來西江旅游市場的發展方向則成為政府新規劃的主要任務。雷山縣政府擬定了《雷山縣全域旅游發展規劃及三年行動計劃》,政府預期深度挖掘苗族文化,打造以苗文化為核心的療養、餐飲、手工制作的系統化旅游景點。政府明確將來預期的規劃是把小個體經營的農家樂整合成具有較強競爭力的規范化大度假區產業,度假區的建立則為文化旅游優勢擴展到其他產業,并且大型度假區也較容易形成品牌效應,進一步向外推廣。未來規劃中可以看到內源型路徑仍然是發展主戰略,只是需要深入縱向挖掘苗文化,圍繞苗文化打造規模化旅游產業。可以,看到政府能夠制定引導市場經濟發展的一個接一個的規劃,關鍵在于能夠保證規劃的連續性,持續促進經濟的發展。
夢柳布依風情小鎮就是完全移遷易地扶貧搬遷的規劃項目,荔波縣瑤山瑤族鄉高橋村的部分村組實行了整體搬遷,由政府把搬遷地點選址為荔波知名景點大小七孔對面。政府在規劃階段也就是移民搬遷前就明確了移民后續就業路徑,即確定了夢柳鎮發展旅游業的定位,因此選址在著名景區荔波小七孔旁。不同于西江苗寨的是在當地居民已經自發選擇了內源型旅游發展路徑的基礎上,政府提供各種配套設施支持這種路徑的發展模式。夢柳鎮作為一個新建小鎮完全沒有任何市場經濟發展跡象,政府需要從戰略上理性規劃夢柳鎮旅游開發路徑。政府需要理性考慮具有可行性的發展規劃,理性認識是指根據既定條件來分析未來事物。具體而言,如何根據既有資源解決移民后續發展迫切需要政府理性評估現有條件,引進外來的新產業存在投入經濟成本和時間成本過高的培育困難,況且,易地搬遷移民能力有限對新產業的接受程度也較低,難以如期實現2020年全面脫貧的目標。面對這些問題,政府選擇把搬遷地址定在荔波景點旁,預期借助移民中布依族較多的特點,為荔波游客提供民族特色食宿。這樣,既能尊重移民的歷史文化和生活風俗,又由于餐飲行業入職門檻低也能解決當地移民的就業問題,關鍵還可以在規定時間內完成脫貧任務。不同于西江苗寨的民間選擇,夢柳鎮由政府確定了內源型發展旅游戰略規劃。規劃明確了挖掘當地的少民族文化遺產內部資源建設旅游特色小鎮的內源型路徑,建設民族特色旅游小鎮既符合貴州省的生態發展要求,又可以打破千“鎮”一面的局面,實現差異化獨特發展路線。
建設過程中,由于是新建小鎮,所以從2015年12 月開始政府投入資金將夢柳鎮建設成為旅游扶貧示范小城鎮,由政府單方投資5.88億元全新修建了小鎮的村民民族特色住房、道路、幼兒園、民族廣場等等基礎設施。由于當地布依族民眾較多,并且根據提供食宿旅游產業的定位,荔波縣委、縣政府就順勢而為修建了布依族風格的建筑作為移民的遷居居所。這種設計除了能解決移民搬遷群眾的住房問題外,還能建設特色民宿吸引游客。目前,每家客棧都有自己的風格,大多數一樓都會提供較大的公共區域,有簡餐、音頻等提供。小鎮按3A級景區標準建設,其中通過招商引資的方式建設了五星級酒店、旅游商品交易中心、餐飲服務等功能區。小鎮的規模雖小,可是基礎設施建設已經基本到位,就需要市場主體的出現。西江苗寨是在已經有市場萌芽的基礎上,政府以幫扶的形式進行資源投入加快市場主體的成長,那么夢柳布依小鎮是在完全沒有零散市場主體的背景下,政府需要促進當地市場主體的成長,政府以招商引資的市場方式引入企業式規模化市場主體,同時鼓勵移民經營個體農家樂。由此,在夢柳鎮的建設階段,政府除了完成修建硬件的旅游設施任務外,還承擔了激勵市場主體生成的責任,可以說,政府完成了培育整個市場體系的工作。
由于搬遷移民之前沒有經營經驗也就不具備市場意識,當地政府為了促進搬遷貧困戶都能規范發展旅游業又參與了夢柳鎮的旅游市場運營階段。夢柳鎮定位是為大小七孔的游客提供民宿、民族餐飲、休閑娛樂、購物的配套旅游設施,政府主張以鼓勵村民自主經營和招商引資的方式搭建夢柳鎮的經營體系。目前,許多移遷農民在家中個體經營,以自住樓房為荔波旅客提供民族特色食宿休閑的居所。對于政府規劃和建設的旅游開發小鎮,貫徹落實政府規劃是小鎮的旅游開發最終成功的關鍵因素。倘若整個市場行為演變成政府一方的單獨行動,移民以旁觀者的心態觀望政府規劃的執行效果,那么,即使是政府配套了完善的規劃和精美的建筑,也會運營虧損。顯然,夢柳鎮在開發旅游業時充分考慮了調動各個社會組織主觀能動性構建市場體系的方案,既設計了關涉到民眾個體自身利益的參與鄉村旅游合作社的分紅制度,又通過補貼的形式鼓勵個體經營自負盈虧,充分調動了當地移民的積極性,他們會主動參與到市場行為中。招商引資主要是引進規模化酒店的運營,民營企業的運營情況基本是由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來調節。由此,政府作為獨立于市場之外存在的本質也決定不能參與市場競爭行為。
當地政府又探索“黨建式管理”的方式發動基層力量維護旅游市場秩序,由于村民對旅游市場規范化運作的認知還不足,所以,政府為了讓村民個體主觀認同市場競爭的規范秩序,鄉政府建立了由黨員引領村民參與的景區事務管理體系。根據村支部黨員的意愿和特長,設置民生監督員、環境監督崗、黨員義務服務崗等崗位,這些崗位設有具體的職責內容,并且由村民分工參與其中管理的具體細節工作。這種模式既能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的引導作用,又能把村民納入到景區的管理體系里,從而實現了治者與被治者的統一,加深了村民對景區長期可持續發展的深度理解,因此,公平的市場競爭、高質量的市場發展等規范化市場理念也就逐漸得到村民的認同和踐行。通過基層黨建引領創建多元主體共同維護旅游市場秩序,可見,政府在充分調動一切力量保持夢柳鎮旅游經濟的后期可持續發展。最終,夢柳民族小鎮成功在競爭激烈的旅游市場里占據了一席之地。
如表一所示,西江鎮和夢柳鎮發展旅游市場的背景存在差異化,當地政府以不同方式支持了民族特色小鎮的旅游開發。西江鎮在規劃和建設階段,政府尊重當地村民選擇的內源型發展路徑,通過招商引資、建設基礎設施等方式為其旅游市場建設提供幫助。政府介入市場的行動主要體現在經營階段,政府出資建立西江景區最重要市場主體西江千戶苗寨文化旅游發展有限公司,由公司出面展開市場行動。政府全程主持夢柳鎮從選擇布依族旅游產業到基礎設施建設的所有工作,即使是市場化運作的運營階段,政府也給予了農家樂個體經營的政策補助,并且民營企業的入駐也得益于政府的招商引資。由于貴州民族地區發展較為落后,市場體系尚不完善,所以,民族風情特色小鎮旅游開發的過程中市場發揮作用較弱,政府不但介入市場運作甚至培育了旅游市場,在民族特色小鎮的旅游市場開發中發揮了主導性的作用。

表一:西江鎮與夢柳鎮旅游開發路徑比較
基于此,張繼焦教授構建了政府支持市場主體發展的“傘式”關系,并且分為“父愛式”“親戚式”“朋友式”三種庇護類型[11]。如表二所示,政府在西江鎮旅游市場開發過程中扮演了“父親”角色,政府與市場主體之間構建了“父愛式”的支持形態。主要原因是雷山縣政府出面貸款所建的公司產權歸屬國有,市場主體的獨立性不高,體現在公司高層領導由政府委派,公司一些開發市場的項目其實就是政府對西江規劃的具體落實行動體現。夢柳鎮則是在當地市場發展跡象基本為零的情況下政府規劃了民族特色旅游市場,建設階段為搬遷移民修建了布依族特色民宅,但是,用于農家樂經營的民宅所有權歸屬于移民,招商引資的食宿類公司并非政府所建,并且當地民眾以自有財產入股參與分紅的公司和合作社也并非完全是國有性質。因此,當地政府以“親戚”角色助力了夢柳鎮旅游市場體系的塑造,從產權所有角度分析而言,夢柳鎮的旅游市場開發中政府與市場主體搭建了“親戚式”的支持關系。

表二:政府與市場主體關系
上述內容以政府介入市場的深度為劃分標準,分別探討了西江鎮與夢柳鎮兩鎮“父愛式”與“親戚式”的政府支持市場主體發展的關系。雖然兩地政府支持市場發展的方式有所迥異,但兩地都是政府開發旅游市場成功的案例,或者說,政府以有效方式介入市場就是兩地旅游小鎮成功開發的共同規律。這個規律的核心內容在于政府與社會能夠良性互動,政府政策得到市場主體認同并付諸行動。也就是說,在當地旅游市場規劃、建設、經營三個階段中政府支持當地旅游市場發展,但是當地村民也充分配合了政府所擬定的一系列政策法規。
在市場規劃階段,政府擬定規劃主要特點就是前瞻性和自覺性。對未來市場發展走向的規劃只有在我國特有政治體制構架內才能出現。美國著名政治學家約翰·W·金登曾這樣解釋美國政策的形成過程,金登的研究表明,在美國的政治中,問題、解決方法與政見的結合并不是自動發生的[12]。或者說,只有當某個社會問題的嚴重性已經足夠引起當權者的注意時,這個問題才可能開啟政策之窗,有機會進入政策議程從而被制定成政策。可見,西方政府一般都是市場失靈后政府再行介入,基本不存在“規劃”這種形態。況且,西方政府的兩黨制或多黨制政治背景使得規劃的連續性難以保障,每個政黨差異化的政治意志決定了不同的規劃方案,政黨輪流執政就使得制定長期規劃喪失存在意義。可我國的一黨執政多黨協作的根本政治體制為規劃執行的統一性提供了制度保障。中央與地方的單一制關系則又進一步強化了地方政府的執行效能。中央對地方政府制定了經濟考核指標,地方政府就擁有了參與市場經濟的合法性身份。政府為了政績考核的GDP指標就又有了促進當地經濟發展的行為動機。加之我國傳統文化塑造了民眾對負責任、有能力政府的承認,政府就這樣以引導市場發展的姿態順理成章地參與到市場行為中。如果說夢柳鎮的易地搬遷政策制定是為了解決既定的貧困問題,那么政府制定了夢柳旅游小鎮長期發展規劃則極具預測性質了。因為,2015年出臺政策鼓勵夢柳建設旅游小鎮,此時的夢柳尚不存在旅游市場更不要說有市場失靈問題了。當地政府不是等待問題出現開啟所謂政策之窗,而是利用民族文化獨特的競爭優勢自發、主動地創造市場機會,并且對市場推廣、宣傳、投資、搭建產業集群的流程進行了詳細研判并寫入官方的規劃文本。由此,政府在科學分析市場規律的基礎上理性制定當地經濟發展規劃,體現了預測未來的前瞻性。
政府主動提供各種政策鼓勵等形式的行政手段和招商引資等市場方式引導市場主體走向,體現了引領市場發展的自覺性。夢柳鎮的建設規劃是在易地搬遷尚未開始時就設計了移民的未來發展藍圖。在夢柳鎮市場主體還沒有確定的情況下,就提前客觀地對市場供需情況進行考察,并且對未來旅游市場的發展走向作出較為準確的預測。根據對未來的研判結果,荔波縣政府為夢柳鎮選擇了發展旅游業作為主要產業,并且為搬遷移民擬定了長期的發展規劃[13]。倘若等到民眾搬遷后沒有自我就業和發展能力時,政府再介入進行幫扶,這是政府為了應對問題的自然屬性。但是,政府理性規劃屬于前瞻性的長遠戰略范疇,具有自覺的主動性特征。或者說,政府具備促進當地經濟發展的主體責任,并非被動承擔市場監管的任務。因此,政府會主動、提前對市場經濟發展提出要求,促進當地市場主體的成長。當然,與此同時是市場主體對政府的信任。這樣,小鎮民眾才愿意根據政府政策引導來自主創業,企業才愿意響應招商引資政策在小鎮落戶。規劃價值取向必須是服務性本質,只有賦予規劃以服務當地的主觀意愿,當地村民才會認同規劃并踐行規劃配套政策。夢柳鎮是易地搬遷項目的后續設計規劃所建,能夠為搬遷移民提供具有可行性的就業路徑,所以,這個規劃就能夠被移民認可。至于西江苗寨的內源型發展路徑規劃則是當地村民的自發選擇,政府充分尊重了民間意愿,只是在具體操作層面加以規劃和引導。由此,在規劃階段,政府與社會的良性互動主要體現就是提前綜合調研當地旅游市場發展的可行性,才能擬定出能夠被民眾所接受的規劃草案。
在建設階段,政府與社會的合作性質凸顯。政府出資修建旅游建筑屬于建設配套設施的硬件領域,關鍵是這些建筑如何轉變為旅游觀光景點,則需要政府在培育小鎮旅游市場體系的軟件領域里充分調動各種市場主體力量。西江苗寨的旅游體系由政府建立的國資企業與個體經營戶合作構建,夢柳鎮的特色布依族民宅雖然由政府修建,但市場競爭環境則由移民創辦的農家樂和招商引資餐飲企業所構建,因此,市場體系可以說是由政府與市場主體合作所建。
市場運營階段,政府與社會互動的關鍵特征就是能充分調動民眾的主觀能動性。倘若規劃的利益相關者對一系列政策持旁觀態度,企業和個體運營不活躍市場運作就會陷入被動。況且,政府介入市場的作用是幫扶市場主體成長,而不是政府取代市場主體參與市場競爭行為。西江苗寨的前期推廣過程中涉及的部門眾多,在政府各個部門分工領導下,鼓勵當地村民積極發展農家樂,在規范旅游市場行為上,充分利用當地的村規民約非正式制度、老年協會等非正式組織發揮行為監督作用。當地村民在旅游市場中能提高收入,獲得利益,村民就會主動開辦農家樂,并且主動維護旅游市場的正常運作秩序,以保障市場盈利的常態化。夢柳鎮為了動員移民積極參與,則創新了兩種模式,基層黨組織、公司、移民均被納入到行動體系里。讓移民能夠認識到小鎮旅游運營效果直接影響本人收入,雖然小鎮為政府所建設,但由于移民參與當地旅游企業分紅,因而個體戶的農家樂經營也直接影響了移民的收入。從深層次的角色認知來分析,政府以社會總體利益權衡者的角色去協調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庇護市場主體加快成長,庇護的界限是保證社會的相對獨立性和自主性,市場主體則必須認識到自我的主體角色,充分發揮自我的主觀能動性,才能真正建立起完善運作的市場體系。
在民族特色風情小鎮的旅游市場整個開發過程中,從規劃到經營我們都會看到政府的存在。因此,我國政府既沒有沿用西方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路徑,也沒有遵循事后干預的干預型職能模式。在民族文化旅游開發的市場領域,由于民族特色小鎮本身市場發展基礎薄弱,亟待建立的市場體系和尚處發展初期的市場主體都需要政府介入市場加以扶持。事實證明,政府不但介入了市場還要發揮更重要的作用。規劃階段,當地政府綜合考慮各種利益主體訴求統籌規劃和整合各種社會資源,設計長遠發展的旅游市場規劃。建設階段,政府建設了旅游市場的基礎設施,又聯手市場主體構建合作關系完善市場競爭體系。經營階段,政府利用各種激勵性政策激發出市場主體的主觀能動性,讓新建的民族特色小鎮旅游市場充滿了活力,最終讓民族特色風情小鎮在旅游市場獨樹一幟獲得游客認可。當然,政府介入市場也要注意界限感。從深層次的角色認知來分析,政府以社會總體利益權衡者的角色去協調經濟和社會的發展,庇護市場主體加快成長,庇護的界限是保證社會的相對獨立性和自主性。市場主體則必須認識到自我的主體角色,充分發揮自我的主觀能動性,才能真正建立起完善運作的市場體系。民族特色小鎮未來的旅游開發也離不開政府,目前的社會組織中,各種行業協會還未成長起來,只有政府才能擔負起協調保護民族文化與經濟開發之間關系的重大責任,避免民族文化過度開發用于商業,最終確保實現民族旅游小鎮的長期經濟效益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