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鵬 張曉宇 孫小鈞 伍國勇,3
(1. 貴州大學 管理學院,貴州·貴陽 550025;2. 貴州大學 經濟學院,貴州·貴陽 550025;3. 中國喀斯特地區鄉村振興研究院,貴州·貴陽 550025)
當前,影響城鄉收入差距的因素較多,譬如城鎮化、財政支農、產業結構和交通基礎設施等。其中,作為服務業龍頭產業的旅游業,已成為國家戰略性支柱產業[1],具有經濟增長、減貧增收、產業帶動等經濟功能,被視為是縮小城鄉收入差距的利器。然而,我國旅游業伴隨著國家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化,各地區旅游業發展水平存在較大的差異。鑒于民族地區突出的旅游資源優勢,討論其發展是否助力城鄉收入差距縮小?是否存在門限效應?這對于發揮旅游經濟的減貧增收作用來縮小城鄉收入差距意義重大。
首先,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水平的高低對于城鄉收入差距有差異性影響。在旅游經濟發展的初期,由于其產業特性和進入門檻低,可能對于人力資本水平較低的農村地區是其拓寬增收渠道和提高收入水平的有效路徑。然而,隨著旅游經濟的發展,其行業要求愈發嚴格,更需要高層次人才,而低水平人才則面臨更大就業壓力。同時,旅游業所帶來的短期效益使得地區對旅游業經濟依賴性加強,導致其他興農強農產業發展滯后,部分群體憑借該機遇迅速發展,逐漸拉大了內部貧富差距,不利于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隨著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的進一步發展,旅游產品開發不斷深入和各種扶貧發展新態勢競相涌現,將直接拉動農村地區的就業和助力脫貧致富,對城鄉收入差距的影響表現出不斷縮減態勢。故假設:
假設1: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受其旅游經濟發展水平的制約。
其次,應注意的是,具有地域差異性的交通基礎設施也會對城鄉收入差距產生影響。在交通基礎設施建設初期,便利的交通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其農村地區的可達性和吸引性,并通過集聚效應使得各種要素開始流向農村地區。此外,農村地區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和怡人的生活環境,交通基礎設施的完善會強化這些稟賦優勢,有助于縮小這種收入差距。隨著交通基礎設施的完善,尤其是自2006年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實施,民族地區交通基礎設施建設進程加快。一方面,為各種要素在城鄉發展的交互流動提供有力的條件;另一方面,尤其以高鐵為代表的基礎設施建設的發展,通過其產生的節約成本的經濟效應促進了民族地區內外部的文化溝通交流,為民族地區旅游產業發展壯大提供有力的支撐,有助于農民增收,此時的收入差距縮減態勢更為明顯。故假設:
假設2: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受其交通基礎設施的制約。
最后,在城鎮化的不同階段旅游經濟發展會對民族地區的城鄉收入差距產生影響。在城鎮化發展初期,其為旅游經濟發展帶來重要契機:一是城鎮化的發展使得居民對諸如“旅游”這類休閑娛樂的精神層面需求增加;二是城鎮化通過基礎設施建設的就地植入,增強了旅游地的可進入性,使得規模性得到擴大。此時,旅游經濟發展有助于縮小這種收入差距。然而,隨著城鎮化發展的深入,人們的消費需求也逐步變化,對旅游產品和服務要求更高。此時,農村技能水平較低、文化素質較差的勞動力已難以滿足高層次旅游發展的需要,使其預期收入增長受限,一定程度上會擴大城鄉收入差距。故假設:
假設3: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受其城鎮化水平的制約。
為探究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對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先構建線性回歸模型:

式中,i為個體;t為時間;Gap為城鄉居民收入差距;Tour為旅游經濟發展水平;Control為主要控制變量,包括城鎮化水平(Urban)、交通基礎設施(Trans)、財政支農比(Agrifin)、城鄉人力資本比(Capital)、金融發展程度(Fin)、產業結構比(Struc)、經濟發展程度(Gdp)、技術進步(Tech);α為截距項;β 和γ為待估參數;ε為擾動項。
由于不同組別的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的影響可能存在差異,此時傳統的面板線性回歸模型難以滿足研究需求。因此,借助Hansen在1999年提出的面板門限回歸模型,具體如下:

式中,Y為被解釋變量;u為個體效應;β 和θ為待估參數;X為門限變量影響的關鍵解釋變量;Q 為門限變量;λ為門限值;I(·) 為示性函數;Control 為主要控制變量;ε為擾動項。
基于本文實際情況,將對該基準面板門限模型拓展為多重面板門限模型,并選取旅游經濟發展水平(Tour)、交通基礎設施(Trans)、城鎮化水平(Urban) 作為面板門限變量,探討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對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非線性影響。具體面板門限模型如下:

式(3) ~(5) 中,各變量指代含義如前所述。
1. 被解釋變量
城鄉居民收入差距(Theil)。關于其測算方法主要有:泰爾指數法、比值法和基尼系數法三種[2]。鑒于泰爾指數法能同時兼顧不同城鄉人口比重及其實際收入概況,綜合測算出城鄉居民的收入差距。故借助該方法,計算公式如下:

式中,Theilt為第t期城鄉居民收入差距;I1t和I2t分別為第t期的城鎮居民總收入和鄉村居民總收入;It為第t期總收入;P1t和P2t分別為第t期城鎮總人口和鄉村總人口;Pt為第t期總人口。
2. 關鍵解釋變量
旅游經濟發展水平(Tour)。關于衡量旅游經濟發展水平的指標多以旅游業總收入與總產值的比重進行替代,本文基于趙磊(2011年)[3]與王明康和劉彥平(2018年)[4]研究,沿襲這一做法。
3. 面板門限變量
采用旅游經濟發展水平(Tour)、交通基礎設施(Trans) 和城鎮化水平(Urban) 作為門限變量,旨在研究三者對城鄉收入差距的非線性影響。
4. 控制變量
為緩解因重要變量遺漏對回歸模型所帶來的內生性影響,對城鎮化水平(Urban)、交通基礎設施(Trans)、財政支農比(Agrifin)、城鄉人力資本比(Capital)、金融發展程度(Fin)、產業結構比(Struc)、經濟發展程度(Gdp) 和技術進步(Tech) 進行控制。
本文考察范圍為2001-2017年中國民族地區8省(區) (新疆、西藏、青海、寧夏、內蒙古、貴州、云南、廣西)。數據源于:《中國旅游統計年鑒》 《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 《中國統計年鑒》及民族8省(區) 統計數據資料。其中,入境旅游收入按當年美元兌人民幣的實際匯率進行折算;城鄉居民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比重根據《中國人口和就業統計年鑒》中地區抽樣調查數據計算得到。同時,為消除經濟發展程度與技術進步變量的量綱,使其對數化。相關變量的描述統計結果見表1。
由于面板數據的時期數大于截面數,應進行單位根檢驗。本文同時采用LLC、Breitung和Hadri LM 檢驗以保證結果穩健(表2),檢驗發現部分變量在0階和1階處依然有單位根。基于二階差分檢驗表明,各變量單位根并不存在,此時的面板數據總體平穩。

表1 變量描述與統計

表2 單位根檢驗
各變量間是否存在長期的均衡關系,會對回歸結果產生重要影響。鑒于本文所用面板數據滿足截面數小于時期數的特征,故進行Pedroni協整檢驗。由于解釋變量較多,將其分為三組進行檢驗。表3顯示,檢驗結果均顯著通過,表明變量間的長期均衡關系是存在的,此時回歸結果有效。

表3 Pedroni協整檢驗
本文運用自助法(bootstrap) 以計算F統計值及其相伴概率,從而確定面板模型是否包含門限效應。表4顯示,旅游經濟發展、交通基礎設施、城鎮化水平分別通過單一門限、單一門限、雙重門限的檢驗,故構建相應的面板門限模型進行回歸分析。

表4 面板門限個數檢驗
進一步,通過LR檢驗確定了各門限變量的門限值(表5)。結果顯示,旅游經濟發展單一門限效應的門限值為0.1496,對應的95%置信區間為[0.1432,0.1600];交通基礎設施單一門限效應的門限值為0.4720, 對應的95% 置信區間為[0.4522,0.4869];城鎮化水平雙重門限效應的門限值為0.2575、0.4921,對應的95%置信區間為[0.2441,0.2601]、[0.4850,0.4938]。

表5 門限值估計結果
本文首先進行線性面板回歸分析,并將其作為面板門限回歸結果的對照。鑒于旅游經濟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可能存在滯后影響效應,分別對旅游經濟發展水平無滯后項、滯后一階項、滯后二階項進行固定效應回歸,表6第1-3列呈現了對應的估計結果。第1列顯示,當期旅游經濟發展在1%水平下的影響效應為-0.2070,說明民族地區當期旅游業發展會使其收入差距減小0.2070。在第2列中,滯后一期的旅游經濟發展仍在1%水平對其有顯著的縮減態勢,且由0.2070上升為0.2644,說明民族地區旅游業通過一段時間的發展與相關產業形成了聯動,激活了生產要素和資源的市場潛力,對于增加鄉村居民的收入更為有利,此時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減小幅度相應提高至0.2644。在第3列中,盡管滯后二期的旅游經濟發展對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不顯著,但其縮減作用仍不可忽視。由于影響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因素較多,前期的旅游業發展會帶動周邊地區的產業結構升級、基礎設施的完善、生產技術進步等,通過間接促進地區經濟發展來提高沿線居民的收入水平,從而使其縮減效應變得不顯著。
鑒于本文主要考察不同組別的解釋變量對被解釋變量存在差異影響,表6第4-6列分別呈現了以旅游經濟發展水平、交通基礎設施與城鎮化水平為門限變量的估計結果。
在第4列中,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旅游經濟發展水平位于0.1496左側時,其影響效應為0.0417,但該效應不顯著。當旅游經濟發展水平位于0.1496右側時,其縮減幅度為0.1363,并在1%水平顯著通過檢驗。這表明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效應整體呈倒“U”型特征。具體而言,當位于閾值0.1496的左側時,這種收入差距隨其旅游業發展而不斷擴大;當位于閾值0.1496的右側時,隨著民族地區旅游業成熟發展,收入差距開始不斷縮小。主要原因是在民族地區旅游業的發展初期,與之配套的要素資源才開始向其聚集,相關產業還未產生聯動效應,此時主要為掌握優勢資源的城市企業通過借助政府優惠政策,開發民族地區的旅游資源,短期內所產生的旅游收益主要由開發商獲取。同時,由于發展初期的旅游業還未形成規模,且主要位于部分旅游資源十分豐富的地區,難以吸納大量的鄉村居民就業,因而擴大了收入差距。隨著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的深度發展,推動了沿線產業的良性互動,激發旅游地區要素資源的市場活力,為鄉村居民制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而且,這一時期政府積極提出大力發展全域旅游、生態旅游等優惠政策,極大鼓舞了民族地區的鄉村居民參與旅游發展,實現增收的目標,因而縮小了收入差距。

表6 估計結果
在第5列中,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城鎮化水平位于0.2575左側時,在1%水平下存在顯負影響效應,且該效應達到-0.3517。當城鎮化水平位于0.2575至0.4921區間時,依然在1%水平上對其有顯負影響效應,且該效應為-0.1736。當城鎮化水平位于0.4921右側時,盡管存在正向影響,且該效應也達到了0.0125,但未能通過顯著性檢驗。這表明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受城鎮化發展水平的制約,使其整體呈“U”型曲線特征。即在閾值0.4921左側,城鎮化發展推動民族地區旅游業發展,使收入差距開始縮小,但縮減幅度呈遞減態勢;在閾值0.4921右側,城鎮化快速發展推動民族地區旅游業深度繁榮,收入差距開始擴大。主要原因是在城鎮化發展初期,民族地區居民收入水平隨著城市經濟的發展不斷提升,其外出旅游需求大量凸顯,推動了旅游資源和生產要素的快速集聚,這給鄉村居民創造了更多的就業機會,使其收入增加,在此階段的收入差距縮減明顯。然而,在城鎮化快速發展階段,居民對于外出旅游消費的層次和結構提出高要求,這一時期的旅游發展方向聚焦于高端化和精品化,對提供旅游服務的勞動者的技能和素質也提出了新要求。由于民族地區鄉村居民文化素質較之于全國層面更低,許多較低文化素質的鄉村勞動力被排斥在外,其現有收入和預期收入都受到了較大影響,導致收入差距由縮減態勢開始轉變為擴大態勢。
在第6列中,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交通基礎設施位于0.4720左側時,其縮減幅度為0.0303,但未通過顯著性檢驗。當交通基礎設施位于0.4720右側時,縮減幅度為0.2158,并在1%水平顯著通過檢驗。總體來看,交通基礎設施通過促進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的發展,對于縮小收入差距有重要推動作用,且該縮減呈現階梯遞進的明顯特征。交通基礎設施作為旅游經濟發展的載體,其不斷完善有助于旅游資源的開發和旅游業的發展,會帶動周邊地區鄉村居民就地就業或就近就業,使其收入增加,從而縮小了城鄉收入差距。
此外,對影響民族地區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主要控制變量進行相應解釋。在第1列中,城鎮化水平和交通基礎設施在1%水平對其有直接正向影響,表明城鎮化發展和交通基礎設施完善,加快了生產要素和資源向高產出效率的城鎮地區集聚,民族地區鄉村發展在資源稟賦方面受到制約,一定程度上又擴大了收入差距。財政支農比對其還未產生顯著的影響,說明現階段民族地區政府對農業扶持的增收效應尚未得到有效凸顯。城鄉人力資本比和金融發展程度對其有不顯著的負向影響,說明未來繼續加大對民族地區鄉村居民的教育扶持,推動民族地區的金融業發展,充分挖掘其縮減潛能。經濟發展水平在1%水平對其負向影響顯著,說明大力發展民族地區經濟,對于縮小收入差距有重要作用。技術進步在1%水平對其負向影響顯著,表明技術進步有助于提高鄉村地區經濟活動的產出水平,通過實現鄉村居民增收來縮小收入差距。產業結構比在1%水平對其正向影響顯著,由于產業結構比側重于城市經濟發展指標的衡量,產業結構比重越高城市經濟越繁榮,城鎮居民收入水平也更高,因而擴大了收入差距。
本文立足民族8省(區) 2001-2017年數據,借助面板門限模型考察了民族地區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城鄉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其中,選取以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城鎮化水平、交通基礎設施作為面板門限模型的門限變量,分別進行了估計。研究結論如下:第一,以旅游經濟發展水平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分析發現,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影響呈現倒“U”型曲線特征。在發展初期,收入差距隨其發展而不斷擴大,當超過臨界值時又隨其發展而不斷縮小。第二,以城鎮化水平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分析發現,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影響受限于城鎮化發展水平,且整體呈現“U”型曲線特征。當在臨界值左側時,城鎮化的發展使得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縮小效應減弱;當在臨界值右側時,擴大效應加強。第三,以交通基礎設施作為面板門限變量的分析發現,旅游經濟發展水平對其影響受限于交通基礎設施條件,并呈現出階梯遞進的縮減態勢。這說明隨著交通基礎設施的完善,民族地區旅游業惠農效應不斷強化,使得收入差距縮小。
基于上述結論,有如下幾點啟示:第一,注重旅游業發展的長期規劃,應看到其所帶來的長期累積縮小效應。第二,立足民族地區豐富的資源稟賦,發展高品質旅游、全域旅游和生態旅游,有條件的地方適度開展旅游個性化定制服務,打造高端旅游新品牌,積極發揮其扶貧增收的惠農效應。第三,借助城鎮化發展帶來的優勢,充分發揮其在產業升級、金融發展、人才培育、技術進步、旅游市場構建等方面的重要作用,助力民族地區旅游發展進入新階段,推動其持續發展。第四,優化民族地區的交通設施,激發其在旅客流量吸引、要素資源集聚和產業聯動發展方面的積極作用,挖掘其推動民族地區旅游業發展的巨大潛力,進而實現鄉村居民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