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洋 張雅卿
摘? ?要: 本文基于西方修辭視角考查安樂哲的《論語》 英語重譯。通過比較安樂哲譯本與現有譯本的差異,考查安樂哲的“哲學譯本”是否成功扛起了該重譯行為在學術創新方面的舉證責任。考查發現,無論是哲學還是邏輯方面,安樂哲譯本均未能如期證明其優越性。本文反思了其譯本在中西學界存在一褒一貶的反差的深刻原因,認為譯本所用的修辭策略及中西方修辭代差是根本原因。
關鍵詞: 安樂哲? ? 《論語》? ? 翻譯? ? 修辭策略? ? 西方修辭
一、翻譯的修辭維度
作為美國著名的漢學家、中西比較哲學研究的領軍人物,安樂哲在中國頗受歡迎。他對中國古典名著的翻譯,尤其是《論語》,盡管一出版就遭到了一些當代西方評論家的批評,但在中國學術界卻頗受好評。鑒于學界對“重譯本總要挑戰既有解讀或提出新的解釋”這一點已經達成了共識,我們需要探討安樂哲在重譯時是否提出了一些有意義的新觀點,從而完成推出新譯本、挑戰既有翻譯的學術舉證責任。如果檢驗結果是肯定的,那么可以從他的方法論和理論視角得到哪些?進一步而言,這對中國古代經典的系統翻譯(重譯)有何啟示?如果結果是否定的,那么他的翻譯在國內學術界如此受歡迎的深層次原因在哪里?此外,我們應該如何解釋中西方在接受他的翻譯時所持的截然不同的態度呢?
國內修辭學者劉亞猛[1](1-7)的論文及翻譯名家陳小慰[2](152)的專著《翻譯與修辭新論》提出了翻譯是一種特殊的修辭體裁的觀點,為了影響讀者的思想、感受、態度和行為,譯者通常會巧妙地把自己的理論議程融入譯文中。換句話說,譯文總會帶有修辭意圖,要么旨在駁斥別的學者之前提出的觀點,要么旨在捍衛譯者自己的立場。在重譯一部作品時,譯者必然要肩負起論證譯文充分性及證明譯文正當性的責任,通常通過修辭手段對先前觀點進行全盤或部分否定。下文擬采用當代學術關于翻譯的修辭維度的觀點作為解讀安樂哲重譯《論語》的一個出發點。
二、安樂哲《論語》翻譯的修辭解讀
從安樂哲在《譯者前言》中所作的陳述不難看出他重譯的修辭本質。他承認為譯文所做的哲學導論材料“絕不是沒有爭議的”,因為他“有學術的斧子要磨”,并在附錄中提供了額外的事實和論據來“捍衛”他的解釋。為了重新評價安樂哲對《論語》的重譯,我們需要對他的翻譯進行一些核查回答一些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安樂哲是否成功地履行了他的舉證責任?
1.對于安樂哲重譯文本的優越性的事實核查
任何從事重譯工作的人都會被要求回答“為什么要重譯”這個問題,同時這個答案通常涉及關于“什么是新的”或“新版本的優越性”的闡述。對于“為什么”這個問題,安樂哲的回答是,他的翻譯是哲學翻譯,與其他版本 (例如那些以歷史為導向的翻譯) 有顯著的不同(Ames,1998:x) 。
在翻譯《論語》之前,安樂哲從漢語詞匯中摘取了二十多個他認為“具有哲學意義”的術語,使用了至少21頁的篇幅對這些術語進行了解讀。他從文字學維度詳細闡述了這些術語,給出了“具有哲學性”的翻譯,并且摒棄了大多數除了“和”與“天”以外的現翻譯。為了對其譯文有個合理評價,我們有必要對安樂哲“哲學創新”核心要素的可行性進行抽樣檢查。
1)子曰:“已矣乎!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論語》15.13)
The Master said, “I have yet to meet the person who is fonder on excellence (de德) than of physical beauty, and I am afraid I never will. (安樂哲 譯)[3](1)
The Master said, “Its hopeless! I have never seen the person who loved virtue the way he loved physical beauty.”① (華生 譯)[4]
安樂哲將“德”翻譯為“優秀/優勢”,具有批判思維的讀者不難發現“美麗”也是一種身體上的優勢,這一譯文使整句話邏輯上難以自洽。相比之下,華生將“德”翻譯為“美德”則使話語結構中的比較更能達到預期話語效果。盡管華生沒有像安樂哲那樣聲稱自己做的是“哲學翻譯”,讀者反而更容易從他的版本中感受到某種哲學意涵。
2)……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論語》11.24)
What are called great ministers are those who serve their lord with the way (dao道), and when they cannot, resign... (安樂哲 譯)
What is called a great minister, is one who serves his prince according to what is right. and when he finds he cannot do so, retires. (理雅各 譯)[5]
安樂哲專注于發掘并拓展“道”的哲學含義,將其含糊地翻譯為“道路”。雖然看似很有哲理,但是不能給感興趣的讀者研究文本的具體方法。讀者在困惑之余,最終很可能是對這種神秘化的翻譯敬而遠之。讀者在閱讀一個關于“道路”的文本時卻迷了路,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理雅各并沒有特定的哲學成見,他的翻譯腳踏實地且更契合語境。
3)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論語》16.1)
Confucius said, “Ranyou! What the exemplary person hates most is having to declare in favor of something that he has already rejected, and then to have to come up with some excuse for doing so.” (安樂哲 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