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城固，英雄距我如此之近

王軍

路的南邊是新開發的樓房，高大威猛，像趾高氣揚的人一樣。路的北邊一大片空地已經被圍墻圈起來了，不久高樓將在這里平地而起。路夾在中間有些狹小，顯得默默無聞，如人受了委屈。沿著這條路步行半小時左右，城固縣張騫紀念館就到了，漢博望侯張騫的墓地就在里面。

西漢建元二年，（公元前149年）張騫奉漢武帝之命由甘父作向導率領一百多人出使西域。打通了漢朝通向西域的南北通道，這就是現在被廣泛認可的絲綢之路。回國后張騫以軍功被封為博望侯。西漢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張騫病逝于長安，后魂歸故里，葬于家鄉城固。張騫出生及早年生活不詳，《史記》也只載其在漢建元年間任漢武帝郎官。張騫出使西域的史實幾乎家喻戶曉，絲綢之路對世界的巨大貢獻舉世認可，多年來，我一直想知道的是，這些史料和偉大功績背后，一定隱藏著一種什么樣的東西能讓張騫邁開雙腿跨越千山萬水。

漢中盆地北臨秦嶺，南倚巴山，西邊不遠處便是當時未開化的蠻荒之地，東邊也幾乎被荊楚大山阻隔。在交通極為不便利的古代要進入漢中很難，走出漢中更難，對一個“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征途的恐懼讓許多人望而卻步。閉塞的地理環境，較為豐富的土地出產也讓這里的百姓漸漸失去走出大山的渴望。我們不得而知張騫出城固奔關中的原因以及從何路來到長安。但張騫還是走出了城固饒家營，來到了開闊的關中，扣響了長安城的閶闔，最后又奔向更遙遠的西域。

張騫第一次出使，中途被匈奴扣留，單于威逼利誘但均未改變他堅定的信念。張騫“不辱君命，持漢節不失”，他始終沒有忘記漢武帝交給他的使命，沒有改變為大漢王朝通大月氏的信念，這在匈奴一呆就是十年。元光二年（公元前139年）張騫乘匈奴放松戒備之際逃出，又開始了他尋找大月氏的漫漫征程。史載這次途中，大漠戈壁，飛沙走石，熱浪滾滾。蔥嶺高如屋脊，白雪皚皚。許多同伴歿于途中，長眠在異國他鄉。等到他找到月氏國，月氏國王已經無心于和大漢合作夾擊匈奴。近十年的努力就換來了這個結果。我無法想象一種失望到達了如此地步是多么的絕望和痛苦！但張騫又出發了，這一次是回國。而歸國途中他又一次被扣留，又是一年多。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歷經無數次艱難跋涉，克服難以想象的困難，張騫終于回到了闊別十三年的長安。

電視劇《漢武大帝》生動的再現了英雄歸來的動人畫面。衣衫襤褸，骨瘦如柴，但手持漢節，目光堅定。英雄歸來長安百姓夾道迎接，漢武帝親自召見了他。張騫出使西域全面了解并掌握了一個未知世界的風土人情，山川地貌，為漢武帝決戰匈奴提供了寶貴的第一手資料。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張騫隨衛青大將軍出征，在危機時刻他為大軍找到了水源，漢軍取得了這次戰役的重大勝利。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徹底解決匈奴邊患問題的漠北之戰打響，已經不再年輕的張騫第二次出使西域，在漢軍節節勝利的背景下，西域各國紛紛派遣使者與漢朝發展友好關系，漢朝對匈奴的決定性勝利，西域各國起到了重要的牽制作用，而張騫功不可沒。

站在墓前，英雄距離我是如此之近，我仿佛感到他沒有死，他在漫漫征程中與同伴前行的身影活生生的定格于我心中。張騫墓是一帶一路的起始地，從這里出發，中國曾經與世界溝通，帶去了絲綢，驚艷了西方世界。今天從這里出發，中國帶給世界的也不應僅僅是物質。

天漸漸放晴，朝墓地西邊走去。這里新建了一座具有現代氣息的展館，與張騫墓珠聯璧合，渾然一體。在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西部小縣城能有這樣展館實屬不易。館內模擬了我們祖先艱難但勇敢，簡陋但智慧生活的畫面。燒烤坑熊熊燃燒的火光映照著先人們古銅色的臉，強健的臂膀搬動著一塊塊土坯，一雙雙的光腳奔跑在漢江湑水河畔。茹毛飲血，但不屈不饒。誰能說這畫面所蘊含的精神和氣質不是張騫走出城固歷盡千難萬險縱橫萬里荒漠的動力源泉？張騫又開掘了這涓涓細流，使之洶涌澎湃并澤被后人。

在展館里，在西北聯大抗戰時期西遷漢中的圖片和實物面前你會真切的感覺到這滔滔不絕之水曾經滋潤了我們民族最艱難最干渴的一段歲月。

1937年8月，為了保存抗戰時期民族文化特別是高等教育事業的命脈，民國政府以北平師范大學，北洋工學院和北平研究院為基干，設立西安臨時大學。1938年3月，山西失守，潼關告急，西安臨時大學開始南遷漢中，近一個多月步行，車拉肩挑，4月初師生全部到達漢中。1938年5月2日國立西北聯合大學正式開學，全校師生在城固本部舉行了開學典禮。西北聯大以及獨立各院校在城固八年多時間里，克服極大的困難，積極開展民智啟蒙活動，大力培養有新文化的新國民。據《城固縣志》記載：城固當時“物產豐富，民眾生活富裕悠閑，但思想封建愚昧落后，當時全縣各種寺廟200多處，僧尼200多人，有道觀36座，道士100多人。村村有廟宇，戶戶有神堂”。城固河流眾多，但當時百姓鮮有下河洗澡，衛生極差。民眾吸食鴉片成風。面對這樣的社會現實，聯大師生協助地方禁煙，開展掃盲活動，對民眾進行生活技能培訓，進行愛國主義教育，引導民眾參與抗日救亡運動。

西北聯大來城固后，城固文化事業因此繁榮，成為抗戰時期三大文化中心之一。解放后，城固教育質量一直處于漢中乃至陜南前列。恢復高考制度以來甚至還出過兩位陜西省理科高考狀元。被錄取的北大清華等名校學生比比皆是。這些與西北聯大以及后來獨立學院在城固八年時間對民眾教育密不可分。聯大歷史系1938年對張騫墓進行了考古挖掘，用考古實物證明了墓地的真實性。他們還考察西北地貌，向民國政府遞交地質地理考察報告，建言獻策。

城固一中是西北聯大法商學院舊址所在地，今天學校原有建筑幾乎已經不見蹤影，可是有一座院子被保留了下來，這座院落曾經是聯大師生生活學習的地方。保留著她便保留一段記憶，保留著她是需要銘記一種精神。正如在城固一中省級標準化高中驗收會議上，一位教授講的：城固這塊土地，物華天寶，人杰地靈，出了張騫和李固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又是西北聯大辦學所在地。學校師生應努力提高教學質量，應該傳承精神，造福桑梓。每每閑暇之余，佇立院落前，心潮澎湃，不能平靜。

走出展館，天已完全放晴。回來的路還是來時的路，但已不覺得狹小，因為我知道不管道路如何，只要那座紀念館在，拜謁的人就會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