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圣輝
摘要:結構功能主義作為一種西方的政治學分析方法,在分析發展中國家的過程中有著獨到之處。而印尼作為東南亞地區較大的發展中國家,其威權政治有著非常大的研究價值。因此本文通過結構功能主義的三大功能,來分析印尼威權政治。通過對政治社會化,政治錄用,政治溝通以及利益表達,利益整合等方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印尼政治時期的威權政治特點,以及這樣的一種政治體制下存在的問題。
關鍵詞:蘇哈托;威權政治;結構功能主義;印度尼西亞
作為西方的政治學分析方法,結構功能主義可以分析出許多國家的政治狀況。而印尼又是東南亞地區的重要國家,具有一定的分析價值。曾經我們提到蘇哈托時期的印度尼西亞,總是會提到威權政治,因此,本文將通過結構功能主義分析方法,對印尼如何實踐威權進行分析。
一.結構功能主義概述
第2次世界大戰之后,政治學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對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傳統政治學強調對國家政府等有形的政治主體進行研究,強調“應然”,也就是政府和國家應該做什么事情。二戰之后,政治學開始更多關注政治現象,政治學也從“應然”走向“實然”。而在方法方面,行為主義和結構功能主義成為了二戰之后政治學主要的研究方法 。從社會學脫胎而出的,由阿爾蒙德創立的政治結構功能主義,也帶有一定的系統論色彩。
在比較政治學中,結構功能主義的核心概念是體系、結構和功能。政治學家阿爾蒙德認為“體系是指各部分之間的某種相互依存以及體系同環境之間的某種界限[1] ” 。體系不是由部分進行機械地組合,而是每一個部分缺一不可,各有其意義。而“政治體系這一概念可使人們注意到社會內部政治活動的整個范圍……它強調了政治領域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1] “政治體系是一套制度和機構,它關系到一個社會或社會內部諸群體共同目標的制定和實現?!?[2]因此我認為阿爾蒙德所指的體系,就是由相互依存的多個部分所組成的一個系統,而這個系統,不光可以通過部分來維持系統的平衡與發展,又可以與外界環境進行互動,從而作出反應與調整。在比較政治學的研究中,民族國家是最常見的政治體系。
在結構功能主義中,另一個重要的概念是結構。 “當講到政治體系的結構時,所指的就是構成這一體系的各種活動,即具有某種行為、意圖和期望的規則性的活動”[1]阿爾蒙德又提出了政治角色的概念,他認為,這些政治角色組成了一個政治結構。阿爾蒙德認為,政治結構并不單純是指政府議會等傳統的,履行政治職能的主體,還可以包括政黨、利益集團、非政府組織甚至是大眾傳媒。因為這些機構,也在通過自己的方式,去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在這個過程中,也體現出了一定的政治功能。
結構功能主義最后一個核心概念就是功能。是所謂的功能指的是,參與政治體系的政治結構和政治角色發揮的作用,已經他們參加政治活動之后帶來的影響。阿爾蒙德認為,只要政治結構存在,就需要實現特定的政治功能。阿爾蒙德對功能進行了劃分。他把功能分成體系功能,過程功能和政策功能。體系功能指的是,維護體系的穩定發展和適應復雜環境的功能,主要包括政治社會化、政治錄用和政治交流。過程功能指的是,不同政治角色將信息進行輸入,最終通過特定政治結構輸出為合法的政策的功能。它包括利益表達、利益綜合、政策制定和政策實施。而政策功能則與產品和分配相關。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在國家發展的過程中,政治體系內部的專業化分工日趨明顯,在不同國家當中,履行同一功能的政治結構可能并不相同。
二.體系功能視角下的蘇哈托時期印尼政治
蘇哈托時期的印尼政治,被定義為是一種威權政治。這也是二戰之后東南亞地區許多國家采取的一種體制。而許多政治學家,對威權的定義也不盡相同。亨廷頓認為,威權主義就是“幾乎沒有政治爭論和競爭,但政府對社會中其它群眾經濟的控制是有限的。”[3]而羅榮渠教授認為,所謂威權主義政權是指二次大戰后一些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出現的軍人政權或由非軍人統治(一般是一黨執政)的具有高度壓制性的政權[4]。因此,威權統治其實是一種具有權力集聚性和強制性的政治形式。
從蘇加諾實行“有領導的民主”開始到1998年蘇哈托政府下臺,威權就是印尼政治的關鍵詞。而蘇哈托擔任印度尼西亞總統的三十年,威權政治在印尼達到頂峰。在體系功能的視角下,我們也能看到印尼的威權是如何被踐行的。
(一)政治社會化
首先是體系功能中的政治社會化這一角度。“政治社會化是政治文化形成、維持和改變的過程。每個政治體系都有某些執行政治社會化功能的結構,它們影響政治態度,灌輸政治價值觀念,把政治技能傳授給公民和精英人物”[1]政治社會化的目的,是使人們對存在于其中的政治文化保有認同感,從而使該政治體系的文化和結構得以長久化。一般而言,非政府組織等政治結構在政治社會化中有自身獨特的作用。但是威權政治國家中,這些作用被掩蓋了。因為印尼威權政府與一般的政府不同,它是由軍隊組成的,這樣的情況下,軍隊除了有保衛安全的職責之外,還可以對社會生活進行控制,進行政治社會化。所以同其他國家的政府相比,軍政府政治社會化的功能更加突出。從而歷史上看,建國五原則在印尼的推動,也確實有著印尼軍政府很大的助力。
1945年6月1日,蘇加諾在印度尼西亞“獨立準備調查會”做了題為《建國五原則的誕生》的演講。在這次演講中提出了印尼建國的五項基本原則,即“民族主義”、“國際主義(或人道)”、“協商制或民主”、“社會繁榮”、“信仰神道”。[5]這個思想在當時呼聲不高,而到了蘇哈托政府時期,這個原本的政治理想,被軍政府改造成影響人們觀念的政治工具,以實現政治社會化的功能。而蘇哈托時期延續了蘇哈托的思想,并通過一番解釋,成了蘇哈托時期印尼的意識形態。
總之,當時的軍政府藉由改造建國五原則,向公民灌輸了必須信仰宗教,國家力量至高無上和多數派占優勢的理念,使得人們混亂的思想得以統一,進而更好地為威權政治鋪路。而軍政府通過行政法令和殘酷的軍隊鎮壓,使得被改造后的建國五原則可以自上而下地推行。在這個過程中,蘇哈托領導的軍政府體現了政治社會化的功能。
(二)政治錄用
政治錄用是結構功能主義當中體系結構的重要功能,所謂“政治錄用是指為政治活動和政府職位挑選人員?!盵2]也就是說,小到某個村落的村長,大到國家的總統和法官,都是通過政治錄用的方式產生。一般來說,在民主國家當中,政治錄用是通過民選議會這個政治結構來進行的。通過選舉,一個民主國家可以順從民意選出領導人,進而完成內閣的更迭和政權的輪換。但是當時的印度尼西亞,選舉官員的人民協商會議的政治錄用功能并不能很好地表現出來。因為任命權還有一部分掌握在了總統蘇哈托的手中。
首先,蘇哈托曾經是軍隊的將領,其通過武裝政變的方式獲得政權。因此他規定,在選舉總統的人民協商會議和立法的人民代表會議中,都有100個議席專門留給軍隊,其人選由蘇哈托親自指定。其他的議席則通過政黨選舉等方式進行分配。在這個過程中,蘇哈托直接控制了政治錄用。而在政黨選舉方面,由于蘇哈托推行政黨的壓縮合并,原先十分具有競爭力的黨派被不斷裁減,有的甚至退出選舉。而在人民協商會議中,印尼當時最大的政黨,專業集團黨也是由蘇哈托進行控制,專業集團黨獨大。雖然名義上是進行選舉,但是從候選人的篩選,到最后的投票,蘇哈托都有相當大的影響。直到最后,只有少部分公職人員是真正由 “選舉”產生。因此我們可以看到,人民協商會議雖然具有政治錄用的功能,但是其發揮功能時受到很大的限制。無論是人民代表會議的產生,還是其他國家機關的產生,都受到蘇哈托及軍隊的控制。整個政治體系,成了蘇哈托的“一言堂”。
(三)政治溝通
而在政治溝通層面,印尼的威權主義也十分明顯。首先,對于一般的民主國家而言,可以通過大眾傳媒、宗教組織等政治結構向政府提出建議與意見,進而體現政治溝通的功能。而官方也會對這些問題給予一個解釋。但是在印尼威權政治當中,這一點顯然是行不通的。因為印尼的軍隊具有雙重屬性,它既是軍隊,又是監管社會生活的警察。如果有民眾對政府的行為表示不滿,那么警察就會采取必要的行動,以壓制民眾的不滿情緒。而政治溝通中的宗教組織和其他組織,也被納入了蘇哈托領導的印尼最大政黨“專業集團”之中,并由它管理。因此,雖然印尼存在示威抗議游行,但是由于軍政府和專業集團實力過強,這些暴動就被鎮壓了。因此在威權政治時期,印尼缺乏良性的政治溝通,所謂的“溝通”,也就是壓制。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民眾并不能真實的表達自身意見,敢怒不敢言。而這也為1998年蘇哈托政府下臺埋下了禍根。
綜上所述,體系功能下印尼威權政治是一種偏向保守的政治,而行使體系功能的政治結構,無論是軍政府、人民協商會議,還是專業集團,都是通過鎮壓的方式,維持整個體系的穩定,充滿威權色彩。
三. 過程功能視角下的印尼威權政治
對一個國家而言,如何將協調民眾和利益集團間的利益,給予他們充足的利益表達的空間,并在這樣的基礎之上進行協調整合,最終制定出權威性的政策并加以實施,是每個國家都必須考慮的事情。在政黨和利益集團發展得比較完備的西歐國家,就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來表達自身的利益訴求。但是在威權主義的印尼,利益集團和政黨在參與整個決策過程時,都受到嚴格的限制。接下來我們從過程功能的四個維度來進行分析。
(一)利益表達與利益綜合
在西歐現代國家形成過程當中,政黨和利益集團都是自發產生的產物。由于民眾的利益需要表達,所以政黨和利益集團就成了利益表達的重要通道。而在包括印尼在內的東南亞后發國家,政黨則是被構建出來的。首先,在蘇哈托還沒有成為總統之前,就已經開始組建專業集團。雖然官方上他并不是一個政黨,但是他卻發揮政黨的功能。而蘇哈托上臺之后,又通過延遲大選的方式,對曾經的對手進行清理。其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方式,就是簡化政黨。根據物質和精神兩個層面,將原先的眾多政黨最終組合成了兩個政黨。因此在威權時期的印尼,只有三個法定政黨。這樣就通過官方的方式,限制了民眾的利益表達。而許多的非政府組織宗教機構,教師和公務員團體,也都被納入了蘇哈托建立的專業集團當中。因此就限制了許多高層知識分子進行利益表達的權利,因為在專業集團黨之內,任何特立獨行的意見,都很難形成氣候。
而協商一致的原則,又在利益整合方面,限制了人們的利益表達。協商一致原則,名義是少數服從多數,各種勢力可以共同協商。但其實在人民協商會議上,遇到不同意見的時候,協商這個過程是沒有盡頭的,也就是說,只要有一個人提出反對,就一直“協商”,直到最后出現統一一致的意見。而原本人民協商會議和人民代表會議分管的選舉權和立法權,都被蘇哈托政府予以限制。其實最后還是蘇哈托領導的政府掌握大權。蘇哈托曾提到,“我們實行`建國五基民主',不允許有西方式的反對派… …我們主張實行這樣一種含義的民主,即經過協商,大家達成一致決議以后,盡管你還有不同的意見,也應該遵守和服從已經作出的決議?!盵6]因此對于反對派而言,就算你的意見可以通過官方渠道去表達,但是由于支持者過少,這個意見還是無法獲得肯定。而在當時的印度尼西亞,以蘇哈托為代表的軍政府牢牢掌握著實權,而協商民主其實最后就變成了軍政府的威權統治。
(二)政策制定與政策實施
政策的制定與政策實施的主要是由行政機關來進行的。與一般的議會制相比,印尼采取總統制,強化了總統的行政權力,也為威權政治下的政策制定和實施提供便利。
根據印尼憲法的規定,印尼是一個總統制國家,總統是最高的行政長官,國家元首和軍隊總司令。他可以自行組建內閣,但是要由國會,也就是人民代表會議同意。而人民代表會議的500人當中,除了蘇哈托指定的100個軍人以外,其他400個議席大多由專業集團黨控制,因此蘇哈托的任命是暢通無阻的。而在西方國家當中,立法機關往往與行政機關存在著限制的關系,無論是西歐的分權制衡還是美國的三權分立,都強調權利的限制。但是在印尼,立法機關無法真正的限制總統和內閣。因為印尼的最高權力機關是人民協商會議,人民代表會議無法干涉選舉結果,也無法對總統和內閣進行限制。那么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蘇哈托領導的軍政府,就可以在政策的制定和實施過程當中,最大程度的滿足蘇哈托的要求。因此,雖然理論上存在著能夠監督行政機關的可能性,但是在政策的制定和實施當中,是很難受到限制的。
四.政策功能下的印尼威權政治
政策功能包括輸出調控反饋等一系列流程。而最后任何一個國家的政策結果,無疑指向兩點,一個是經濟發展,一個是國內安全。
從經濟發展方面來說,印尼威權政治前期確實推動了經濟增長。經過這幾十年的威權統治,印度尼西亞擺脫過去積貧積弱的狀態,成功向現代國家邁進。威權政治體制之下的印度尼西亞,已經成長為了重要的經濟產物和大米輸出國。“1984年印尼第一次實現了大米自給。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的人數從60年代的5400萬降為1990年的3000萬。”[7]而威權政治時期蘇哈托看準了印尼的橡膠資源,大力扶植橡膠種植并扶持相關工業,使得印度尼西亞成為亞洲“四小虎”。與經濟政策配套的是,威權政府大力推廣教育,并減少文盲率。經濟發展是整個政治發展的基礎,也是國家穩定的重要保障。在這個時期雖然言論受到控制,國民的某些意見無法通過正常的渠道進行表達,但是這段時間貧困人口也在降低,教育也在不斷普及。而這也是蘇哈托威權政治的勝利果實。
但是長期的威權政治,并沒有辦法激發經濟活力,經濟活動還需要自由市場,才能蓬勃發展亞洲金融風暴之后,印尼出現了巨大的經濟衰退,威權政府的最后一點合法性也消失了。
從國內安全來說,威權政府時期,軍隊又行使著社會管理功能,所以國內安全方面相比于殖民地時期和建國初期都有著改善。而在國際方面“蘇哈托也使印尼的國際地位大大提高,他在推動柬埔寨問題政治解決做出了突出的貢獻;恢復了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外交關系;又當選為不結盟運動的主席,這一系列外交成就無疑有助于提高蘇哈托在國內的聲望。一手抓政治控制,一手抓住經濟發展是蘇哈托能長期維持印尼社會相對穩定的兩個主要因素。”[8]
五.總結
根據結構功能主義的分析方法,我們發現蘇哈托時期,威權滲透在印尼政治結構的各個角落。威權政治時期,沒有所謂西方意義上的民主與自由。而經濟發展和政治穩定了成為了主要工作,人民正當的利益表達都收到了嚴格的限制。在這種情況下,政治體系雖然可以獲得發展,但是這種發展只是暫時的,隨著內部環境不斷變化和外部環境的不斷沖擊,威權主義下的政治體系最終只能倒臺,而民主化則接棒威權政治,成為印尼之后政治發展的主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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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亨廷頓.亨廷頓談權威主義[N].世界經濟導報,1989- 02- 27.
[4]羅榮渠主編.各國現代化比較研究[M].陜西人民出版社,1993.274- 175.
[5] (印尼)蘇哈托.蘇哈托自傳———我的思想言論和行動[M].居三元,譯.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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