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會龍 鄧婉池
吉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吉林 長春 130062
關于對精神病人的性的自主決定權進行保護的法律依據,可見以下兩方面:其一,《關于當前辦理強奸案件的具體應用法律的若干問題解答》規定指出:“明知婦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癡呆者(程度嚴重的)而與其發生性行為的,不管犯罪分子采取什么手段,都應以強奸罪論處。”雖然以上《解答》內容已被廢止,但司法實務界依然遵循此種判斷方式。其二,《精神疾病司法鑒定暫行規定》第22條第1款規定:“被鑒定人是女性,經鑒定患有精神疾病,在她的性不可侵犯權遭到侵害時,對自身所受的侵害或嚴重后果缺乏實質性理解能力的,為無自我防衛能力?!睆囊陨蟽蓜t規定中可以看出保護精神病人的性的決定權的意圖,但是目前在我國《刑法》中對精神病人這一類群體的性的決定權的保護并沒有明確規定,尚處于一種虛置的狀態。
以上《暫行規定》實際上是采用了二分的方法,將精神病人的性自衛能力只劃分為有和無兩種。與之不同的是,我國司法鑒定實踐中則采用三分的方法,即分為有、無和削弱三種。不可否認的是,在司法鑒定中如果使用二分法這樣“一刀切”的劃分方法確實存在著困難,對于性認識能力削弱的精神病人的判定確實有其存在空間。實際上,立法采取的二分法的模式對于精神病人的性認識能力這一范疇作了一個模糊處理,是出于一種便于司法操作的選擇,但實際上的效果確實難以顧及對于性認識能力削弱的精神病人的情況。
首先,雖然精神病人在包括感覺、知覺、智能、自制力等在內的心理過程中都存在著障礙,但并不意味著其喪失了作為人的本質特征,理應享有作為人的權利。性自主決定權作為公民人身的基本權利之一,當然屬于精神病人所應享有的基本權利。其次,自由是人類普遍追求的目標,精神病人作為社會成員之一,理應享有思想和行為上的自由。雖然精神病人的行為偏離了社會的正常交往活動,但是其作為社會中的特殊成員,對其自由思想意志的保護,反而更能體現人類在本質上所擁有的尊嚴。再次,一個良好的社會秩序離不開法律制度和道德規范的約束。某些精神病患者在發病時會做出傷害他人、危及社會的行為,甚至有些偏執型精神病人在做出過激行為時,會嚴重破壞社會的穩定。因此,為了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只有保護好精神病人的權利才能從根本上保護好社會的秩序和安全。最后,一個國家的穩定運行,需要國家權力的指引和規范,國家的法治運行狀態影響著秩序的穩定。當精神病人的權利受到他人侵害時,需要相應權力機構的保護。基于以上原因,對于精神病人的性決定權的保護具有必要性。
社會上一些不懷好意的人,可能會利用精神病人發病期間,強行同精神病患者發生性關系。由于此種情況下的精神病人不具有性自衛能力或者性自衛能力削弱,本質上同幼女一樣,缺乏決定性行為的能力,因而需要法律予以特殊保護。而對于間接性精神病人,在其精神狀態正常的情況下,他人違背其意志,強行與其發生性關系。在這種情況下,由于精神病人對于性行為及其后果具有完全認識能力(以后簡稱性認識能力),因此,在性自衛能力方面可以等同于普通女性,因而可以將對其性決定權的保護納入強奸罪的一般規定中。
正是由于對精神病人性決定權的保護十分必要,而在《刑法》上卻處于無法可依的狀態,筆者建議將對精神病人性決定權的保護寫入《刑法》,作為強奸罪的一款特殊規定。那么,如何進行立法規定就是下文探討的重點。
首先,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是否要照搬《解答》規定內容來立法?對此筆者持反對態度。原因有以下兩方面:第一,《解答》相關規定的目的雖是加強對精神病人性決定權的保護,但是存在著過于強調保護而導致刑法的打擊面不合理擴大的弊端,有矯枉過正之嫌。因此,就會產生這樣一種情形:雖然行為人明知“被害人”具有精神病,但是實際上“被害人”具有性自衛能力,并同意與之發生性關系,在該種情況下根據《解答》仍舊要以強奸論;甚至在青春型精神病人具有性認識能力并主動引誘行為人的情形下,行為人的行為仍然要入罪。在“被害人”具有對于性行為及其后果的實質性理解并同意發生性行為的情形下,將行為人的行為定為強奸是不合理的。在這里,《解答》的規定忽視了對精神病人是否具有性自衛能力的實質判斷,即在此類案件中司法鑒定的重要性。第二,《解答》的相關規定其實是從行為人的主觀出發來判定是否構成犯罪的,在這里對于客觀的注意則顯得力不從心。筆者認為,應該兼顧主客觀,既要保留行為人“明知”這一主觀表述,又要增加客觀上的規制內容。
因此,筆者認為對于精神病人性決定權保護的立法規定可以采取“行為人明知+但書”的主客觀相結合的規定模式。首先,對于前半部分“行為人明知”,就涉及一個行為人明知的具體內容的問題。據前文論述可知,將行為人明知的內容限定為“精神病人或嚴重癡呆”,忽略了實質上的判斷,在這種意義上說,明知的指向應為“精神病人有無性認識能力”;但是如果將行為人明知的內容限定為精神病人是否具有性認識能力的實質判斷,無疑是將一個本應依賴于專業司法鑒定來判斷的疑難問題不合理地強加給社會中的一般人,這種規定所帶來的弊端較前者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據此,筆者認為,還是要采納前一種明知的范圍,通過后半部分“但書”的規定來限制不合理擴大的刑法打擊面??梢哉f,通過但書的排除規定——“但該婦女是具有性自衛能力的精神病患者除外”,既強調了對于精神病人性決定權的特殊保護,又能防止入罪范圍的不合理擴大;既可以將客觀層面的規制引入立法,又強調了在此類案件中對精神病人是否具有性自衛能力進行實質的司法鑒定的重要性。除此之外,但書的規定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彌補緩和我國立法中采納二分法模式與司法鑒定中采取三分法模式的矛盾,即通過將具有完全的性認識能力的精神病人排除在規定之外,也就是將無性認識能力和性認識能力削弱的精神病人涵蓋在規定之內,使性認識能力削弱的精神病人的性的決定權能夠得到切實的保護。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可以在《刑法》第236條增加一款規定:明知婦女是精神病患者或者癡呆者(程度嚴重的)而與其發生性行為的,不管犯罪分子采取什么手段,都應以強奸罪論處,但該婦女是具有性自衛能力的精神病患者除外。當然,該但書的規定僅限于婦女是具有性自衛能力的精神病患者并同意發生性關系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