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變身副鎮長

許然

剛過去的幾天，陳其均尤為忐忑。宜賓市第二季度城鄉環境綜合治理“十佳十差”名單剛出爐，他就連忙找來查看。發現筠連縣高坪苗族鄉不在“十差”之列，他才松了口氣。

“上一個季度，我們鄉拿了個‘十差，如果再沒好轉，我們的鄉黨委書記就要去市里做檢討，我可不能讓大家臉上無光！”城鄉環境綜合治理工作，是筠連縣荊花村村支書陳其均上任高坪苗族鄉副鄉長后牽頭負責的頭等大事。

“當村干部8年，我原以為事業已經到了天花板。再往上升，沒指望了。”時間回到兩個月前，陳其均沒想到能走上副科級領導崗位。他曾多次加入公務員考試“大軍”，屢戰屢敗后，接受了現實，把根扎在了荊花村。

陳其均這一境況的改變，始于一場人事制度的創新。

不拘一格選人才

作為四川省勞務輸出輸入大市，宜賓市農民工轉移就業常年保持在160萬左右。大量農村青壯年外出務工，導致農村人才匱乏，同時還帶來了農村基層干部難選能人的問題。

“部分農民工既具有專業技能，也有創業經驗和管理能力，但傳統的人才選拔機制使他們在學歷和年齡上不具備競爭條件，甚至達不到‘準入門檻，這很可惜。”宜賓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劉未未告訴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

在外界看來，農民工與鄉鎮領導干部八竿子打不著，能否在兩者間架上“立交橋”，打通農民工參與政治的渠道，成為宜賓市創新農民工黨建工程思考的重點。

為破解“鄉村振興”人才瓶頸，今年以來，宜賓市不僅專門從農民工群體中定向招聘35名鄉鎮事業單位工作人員，還面向優秀返鄉農民工選拔副科級領導干部。

對于陳其均等人來說，一個“轉變身份”的機會悄然而至。4月23日，宜賓市委組織部發布公告，面向優秀農民工公開選拔10名鄉鎮副科級領導干部。與公務員考試相比，這次考試降低了年齡門檻，不作專業限制，限定了農村戶籍和外出務工時間。

據了解，作為一項創新舉措，這樣的方式在宜賓市尚屬首次，在四川省也并不多見，2010年時，遂寧市有過一次面向農民工選拔科級領導干部的嘗試。因此，對于此次公開選拔，有的人一開始“有些不理解”。

“讓這些缺乏體制經驗的人進體制，干不好工作咋辦？”“規定‘外出務工不少于1年，又要現任村黨支部書記，‘農民工是不是個噱頭？”“年齡在40歲以下，學歷要求大專以上，還要求農村戶籍。有多少人符合條件？”……公告發布之初，引發了諸如此類的質疑。

事實上，這項舉措并非“拍腦袋”決定的。宜賓市委組織部工作人員周功林向記者介紹，這項工作的開展，是多方政策研判、征求意見的結果。在《關于面向優秀農民工公開選拔鄉鎮副科級領導干部的建議方案》起草后，市委組織部經過反復討論、修改，最后報送市委審議同意后才付諸實施。

從區縣層面來看，早在3月份，宜賓各區縣就已經對轄區內符合報考條件的人數進行了摸底。市上通過各區縣的摸底預判，結合考錄名額，最終確定每個區縣拿出1個副科級領導崗位進行招錄。

“就筠連縣來說，我們選擇在高坪苗族鄉拿出一個副科崗位招錄，一是考慮到村干部相對缺乏體制內經驗，鄉上的人口較少，地域面積較小，對熟悉鄉鎮工作更容易上手。二是該鄉的領導班子暫未配齊，需進一步充實。”筠連縣委組織部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

160萬農民工有了“盼頭”

這意味著，一個有農民工經歷的村黨組織書記，有可能進入干部序列，還能直升副科級崗位。用當地基層干部的話來說，“這讓宜賓市的160萬農民工有了‘盼頭”。

在宜賓市委組織部發出公告后，全市報考者達100多人，經嚴格審核，83人進入筆試，終選拔出了9名優秀農民工。

在本次參考的農民工中，陳其均算比較有農村工作經驗的。在任村干部的8年里，陳其均當過文書，做過計生專員，又被抽調到鄉鎮的扶貧辦、經發辦、征地拆遷辦工作過。靠著平時積累，他在筠連縣同批參考的8人中拔得頭籌。

與陳其均不同，整場考試下來，屏山縣大乘鎮大田村的90后村支書田治華并沒有太大把握。他告訴記者：“當時就是抱著搏一搏的心態。畢竟不會公文寫作，更談不上什么答題技巧。”

在福建一部隊退伍后，田治華留在了當地工作。一次回鄉，他發現村子與幾年前并無二致，“幾乎沒啥改變”。

為改變村子的狀況，田治華決定留下來當村支書，“還是一種家鄉情結吧。當村支書的三年，我都快把之前的積蓄給用完了。現在通過各級單位的幫扶，村上家家戶戶都通了硬化路，住房和生活得到改善”。

“一個工作日的上午，我在村里檢查衛生時接到了電話，通知我參加面試。”田治華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滿是興奮。

在屏山縣參考的6人中，田治華的綜合成績排名第一。在經歷考試、考察、公示、選舉、任前談話等程序后，田治華到屏山縣清平彝族鄉任副鄉長。

在江安縣，擬任五礦鎮副鎮長的夕佳山鎮底蓬村村支書蔡世彬在公示期便忙上了。他一邊堅守在底蓬村鞏固脫貧攻堅，一邊利用閑暇時間學習行政管理知識。

蔡世彬當過村紀檢委員，“抓作風建設，我還挺在行，但行政管理方面，我還有的學！”蔡世彬對記者笑言。

選得好更要用得好

隨著9名農民工干部的上任，如何用好這批人才，是個備受關注的問題。目前，宜賓市正在研究農民工干部的培訓和后續管理培養辦法，讓他們真正實現從農民到干部的轉變。

筆試成績全市第一的敘州區柏溪街道新聯村村支書徐宗銀，上任該區雙龍鎮副鎮長后，已經開始發揮特長，馬不停蹄地到敘州區發改局、農業局對接項目，爭取資金支持，引進肉牛養殖產業。

這對徐宗銀來說是輕車熟路。當村干部的7年間，徐宗銀作為村集體致富創收的帶頭人，曾多次組織人才外出參觀學習，鼓勵回鄉創業，成功撬動社會資本2000余萬元，被村民稱為“點子書記”。

“做農村工作就是要把村民的積極性調動起來。這跟做政府工作有相通的地方，得把下屬的積極性調動起來，形成最大合力。”徐宗銀說。

而對田治華來說，工作經驗不足是最大問題。清平彝族鄉黨委書記銀西乾看出了他的尷尬，對他提出了兩點要求：一是多到各科室走動熟悉，二是多向有經驗的同事虛心學習。目前，田治華從自己熟悉的領域做起，負責G4216高速公路征地工作。

“要分管自然資源、城鄉規劃、征地拆遷、住建等十多個領域，卻只有兩三個人在具體負責。如果不想辦法調動下屬積極性，工作更沒法開展。”陳其均雖有豐富的鄉村經驗，但面對鄉政府更為復雜的情況，一開始仍感力不從心。提及陳其均，高坪苗族鄉黨委書記李俊表示：“陳其均對基層工作很了解，但希望他盡快完成角色轉變。”

陳其均也深知，等待他們這批農民工干部的，將是更全面的檢驗與更棘手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