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小明 (江蘇蘇州市吳江區盛澤小學)
當下,某些教育理論存在著一定的邏輯錯誤。主要表現如下:
例如,“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某些專家例證:如果你去旅游,總是先要確立目的地,然后才可能選擇交通工具和出行方式。我認為,存在著這樣的選擇方式。但是,假如某人家里只有一輛自行車,可能就不會確立騎車去西藏旅游的目標。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怎么教”不是比“教什么”更加重要嗎?這樣的簡單比較在當前有很多。例如,“作后講評比作前輔導更加重要”“討論法比講授法更加先進”“課前預習比課堂教學更重要”……這樣的比較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首先它缺少評價標準,如果從教學內容的角度來看,可能“教什么”會比“怎么教”更加重要。其次,缺少一定的語境。如果某地出現教學內容水平較低的情況,可能“教什么”會比“怎么教”更加重要。否則,這樣的重要性比較就顯得盲目了……再說,教育本身是一個整體,很難進行截然區分,你能夠運用沒有內容的教學方法嗎?或者實施沒有教學方法的內容嗎?既然兩者緊密相連,何必要分清誰重誰輕,誰高誰低呢?出現這種情況,可能是由于論者的主觀好惡,或者是對教育理論的生硬割裂。
某地推行“少教多學”課程改革實驗。提煉了如下經驗,教師只能在課堂上講授11 分鐘,把大量的時間留給學生質疑和練習。一段時間過后,我打聽到他們的改革又“進步”了,老師只能在課堂上講解4 分鐘,學生自主學習的時間更多了。近來,他們的改革有了“質”的飛躍,認為教師要把課堂完全還給學生,不需要進課堂,只要在走廊巡視就足夠了……在他們的邏輯中,“教得越少”=“學得越多”,這是錯誤的。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一書中寫道:“僅僅因為缺少確實性,我們才需要概率。”少和多之間存在著一定的概率。在不同的教學任務、教學風格、教學對象中,概率存在著一定的變化。上述簡單推導,只會造成教學規律的崩潰。但是,這樣的觀點并不少,二次作文、三次作文,等等,讓學生對寫作感到興味索然。學生評價學生,學生評價老師,學生評價校長,讓教育評價風向逆轉……教育具有一定的復雜性,簡單推導會使教育變成一場鬧劇。
某位專家拋出了“中國古代教育哲學不夠科學”的觀點。認為“因材施教”“有教無類”等觀點僅僅是教育經驗,不具有科學性和系統性。他張口便是海德格爾的“場”理論,懷特海的“教育節律”理論。我覺得這位專家犯了用下位概念來說明上位概念的邏輯錯誤。哲學是上位概念,科學是下位概念。我們不能認為具有科學性的哲學便是好的,不具有科學性的哲學就是不好的。在教育哲學中也是一樣,有些教育理論還沒有得到科學的驗證,或者超越了科學的范疇。但是不能簡單認為,這樣的教育哲學就是不好的。金庸在《倚天屠龍記》中寫了一個故事:張三豐教給張無忌一套太極劍法,教完后發現張無忌忘了一半,過了一段時間發現僅剩下三招沒有忘掉,到最后全部忘記。最后,張無忌當然取得了勝利。理由是,如果沒有忘記就會心有掛礙,就會束手縛腳……因此,不要簡單地用科學的理念去束縛哲學,更不要用國外的標準去套用中國的教育理論。否則,就會犯范疇錯位的邏輯錯誤。這樣的理論是不符合中國國情的。這樣錯位的推論有很多,例如,當下流行的大數據分析,認為大數據就一定是絕對正確的,其實教育中存在著偶然,大數據只是提供一種概率,而不是提供一種絕對真理。
某校在教學改革中引進了很多理論,什么“課堂觀察”等。認為我們看清了學生的學習現象,就能找到課堂的問題癥結,進而采取有效的教學方式。這樣的“觀察理論”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他們在觀察筆記中記錄道:“有一位學生在聽課的時候晃大腿,這是一種開小差的現象。”但是根據認知理論,有些學生會有一些習慣性動作和伴生性行為,不僅不會妨礙信息的吸納,反而有利于學生的聽講。我們觀察到了某些現象,但是并不意味著我們能夠看透學生的內心,看到事物的本質。朱永新教授曾經在書中寫道:教育最大的困難是無法真正看清學生。考夫卡在格式塔心理學中認為,我們常常觀察到事物的某種特性,但是會進行主觀地“完形”,用概念的形式進行表達。我認為,并不是所有的理論都可以付諸實踐。之所以會出現以上現象,是因為我們把理論當作經驗,并且進行僵化實施。在上例中,我們不妨看看學生的聽課表情、練習反饋,再來判斷他是否開小差……否則,簡單套用理論是不利于教學實踐的。這樣的現象并不少,例如,表現性評價、教學評一致性等,這些理論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在實際的課堂上,很難對學生的內在心理加以表現并且進行評價,教學評一致性很難做到真正一致,再說一致的課堂就是好課的標準嗎?反之,把經驗當成理論的做法也是不妥當的。
某學校在介紹辦學經驗時,強調了學校的“全方位”課程建設,推出了開設校本課程、班本課程、家本課程、生本課程、師本課程等舉措。我想可能是校方沒有明確“本”的含義,造成了前后矛盾的現象。“生本課程”,應該以學生為本。“本”可能解釋為“基于”“本質”“本身”“核心”等更為恰當。既然課程以學生為本,何來以教師為本、家長為本,這么多的“本”消除了“本”的特質,反而變得沒有本了。這樣的邏輯顯然是前后矛盾的。在我們的教育理論中,存在著很多這樣的矛盾,例如,“以教師為中心”“以學生為中心”“教師在課堂中是平等的首席”“學生是主體,教師是首席”……以至于很多教師在實施的過程中感到很茫然:師生到底是什么關系?
某學校推出了“以學定教”的教學模式,其理論來自于陶行知的“教的法子來自于學的法子”。在課堂教學中,有些老師故意降低了教學難度,其理由是學生都喜歡學習簡單的知識。且不說“以學定教”模式存在著一定的完善空間,把陶行知的“來自于”表達為“定”,顯得太過絕對了。教學是一個師生“相互生長”的過程,根據學生學習的方法來設計教學的方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根據教師的教學方法調整學生的學習方法也是很必要的。朱自清教學時,通過講解自己發表的范文來引導學生寫作,受到了學生的喜愛。魯迅以淵博的知識、幽默的表達,讓學生折服……在以學定教的同時,不妨“以教定學”。只有如此,才能讓師生雙方形成互動。否則,課堂就會在“媚生”和“媚師”之間搖擺,結果可能會讓師生的教學能力都受到限制。這樣的邏輯也不少,例如,先學后教、目標先行,等等,其實先教后學,目標生成也具有一定的合理性。我們在進行邏輯推理的時候,不能一條路“想”到黑,從相反的角度來思考可能也會成立。辯證統一是一種合理的推理方法。
某校在組織學習“關心教育”理論后,出臺了一系列措施,要求把“沒有教不好的學生,只有不會教的老師”進行全方位的落實。關心學生的在校生活,對學生在校的每個時段每個空間進行全方位的“關心”。甚至提議不用紅筆批改學生作業……一位專家調笑道:“那這些學生過馬路看到紅燈,不會心理失常嗎?”的確,這樣的關心有些過頭了,原因是我們把某些理論進行了生硬的轉化。殊不知,諾丁斯的關心是一種全方位的關心,如果領導缺少關心教師,社會缺少理解教師,僅靠教師單方面關心學生。這樣的關心教育難以成為一個系統,落實到每名師生頭上。教育者在運用教育理論時要進行合理轉化,要知道某些實踐是需要智慧的。記得曉莊師范老校友常常回憶起這樣一個場景:滿頭白發的老校長彎腰撿起掉落的樹葉、垃圾。老校長說,掃垃圾太不美觀了,塵土飛揚,令人掩鼻。而撿垃圾多美啊,還能鍛煉身體。于是,這樣的話一直留在學生心中,這樣的行為常常有人做。我想,這是老校長的智慧起了作用,有些教育是不用說的,如果你說“不要亂扔垃圾”,可能就無法真正起到教育的作用了。這樣的“轉化”是那樣輕柔,然而卻是如此有力。
綜上所述,我認為教育有獨特的邏輯結構,不僅僅有事理邏輯,還有事實邏輯,不僅要把事理說通,還要把事實做到,兩者形成循環,才能真正推動教育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