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經過兩年的試點之后,其成功的經驗被寫入我國《刑事訴訟法》,我國學界一直對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呼聲頗高,希望可以將其引入中國。現在我國有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一度被認為是中國式的辯訴交易制度,但是通過比較研究就能夠發現,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和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之間存在諸多不同。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是在美國的司法土壤中發展起來的,而中美差異顯而易見,所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具有中國色彩的一項制度。
一、問題的提出
2016年,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開始在18個城市進行試點, 2018年,《刑事訴訟法》修改,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成功上升為法律層面的一項制度,更是一度被認為此乃中國式的辯訴交易的確立。現在我國的《刑事訴訟法》已經正式確立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辯訴交易制度皆有公權力與被告人、犯罪嫌疑人進行協商的協商性司法的內涵,辯訴交易制度在美國出現的初衷或者說是主要目的是為了提高辦案效率,改善犯罪率居高不下導致的案件積壓的困境,其主要表現為控辯雙方就案件的某些事項協商后達成一份雙贏的協議。而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也是表現為犯罪嫌疑人和控方進行協商,以認罪為前提從而獲取一定的利益。但即便如此,能否將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出現看作是引入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結果?則有待于進一步探究。
二、認罪認罰從寬與辯訴交易之比較
對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否是中國式的辯訴交易應該給出一個回答。雖然認二者均表現為控辯雙方就案件的某些事項進行協商,且皆以認罪為前提,但二者仍然存在著立法背景、協商內容、證明標準等方面的不同,所以不能簡單地將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等同于是對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移植,應該通過仔細比較研究體會兩者之間的不同,正確認識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一)立法背景之比較
我國的刑事訴訟模式更加傾向于職權主義模式,這種模式反映在協商性司法上,就是控辯雙方就案件某些事項進行協商時,國家司法機關對整個協商進程占據主導地位。無論就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啟動而言,還是就選擇哪一種訴訟程序或者對被告人給予量刑上多大幅度的從寬而言,國家司法機關始終處于主動地位,被告人一般處于相對被動的地位。因此,受這種地位差異的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表現出來控辯雙方對于選擇認罪認罰從寬均沒有很高的積極性,可能會使該制度在我國的使用率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辯訴交易制度產生于美國的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背景下。在這種模式下,控辯雙方處于強烈對抗的地位,美國賦予了刑事被告人包含沉默權在內的多項訴訟權利,以保障被告人訴訟權利的方式去限制國家公權力,使兩方力量的天平趨平,共同推進整個訴訟進程。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目前還沒有體現出強烈的協商價值,但就我國目前的訴訟模式來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更加符合我國司法現狀,而對于美國的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而言,更適合實行辯訴交易制度。各國國情各異,不能簡單地將兩國的某些制度等同。
(二)協商內容之比較
從現有的法律規定來說,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協商的事項僅涉及“量刑”問題,而不涉及指控罪名的協商。而且法律同時限制了檢察官在認罪認罰從寬案件的自由裁量權,以保障該制度的公平公正。與我國該制度相比,在辯訴交易制度中,控辯雙方就有關指控的事項進行“交易”,而在整個交易過程中,控方的檢察官擁有很大的自由裁量空間,可以決定是否起訴犯罪嫌疑人或者選擇以較輕或較少的罪名對其提起公訴。與之相比,我國顯然更加保守和慎重,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后,若是檢察院作出不起訴決定,必須經過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辯訴交易制度中賦予美國的檢察官如此大的自由裁量權,是否有損于司法權威和公平正義,對此應該仔細斟酌,切勿一味地追求引入外國的法律制度而忽視其中制度本身存在的問題。
(三)證明標準之比較
我國《刑事訴訟法》規定,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案件,仍然要做到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對于這一問題學界出現了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不降低原則和證明標準降低原則。筆者更加傾向于認罪認罰案件證明標準不降低原則,司法實踐中難免會出現冤假錯案,如果一味追求效率,降低檢察機關的證明標準,犯罪嫌疑人會基于趨利避害的心理作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因為司法實踐中存在大量的久拖不決的案件,也許犯罪嫌疑人并沒有實施犯罪,但是為了避免審前羈押的時間超過經過審判之后可能服刑的時間,也會選擇認罪認罰,爭取從寬處理。所以降低證明標準的做法不僅不能減少冤假錯案的發生,反倒加大了冤假錯案的風險。
美國適用辯訴交易的案件中控辯雙方進行了辯訴交易之后,只要被告人作出有罪答辯,檢察官只需證明被告人實施了犯罪的基礎事實即可,并不要求案件事實要清楚,且在證據方面達到確實充分的標準。被告人通過放棄法律賦予其的訴訟權利的方式來得到從輕處罰。在這里應該注意的一點是,在辯訴交易中,辯護人發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所以存在因為自身資源豐富而獲得跟同類案件相比較輕的情況,容易給社會公眾留下司法不公的印象。所以,對于建議我國引入美國辯訴交易中降低檢察機關證明標準的觀點應該慎重對待。
三、法律移植應符合中國實際
隨著文化全球化發展,法律文化必然也要向著同一方向邁進,所以對于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我國有較多學者提倡將其引入我國的司法體制,值得注意的是,要進行法律移植,必須適合我國國情,不能盲目追求國際潮流。在我國的司法體制不可能有大的變動的情況下,移植的法律制度應該與我國現有的司法體制相融合。筆者認為,首先,就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和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來說,均能起到構建和諧司法的作用以及調高司法效率的作用,但從司法公正這一方面來說,我國本土的認罪認罰從寬更有優勢,尤其體現為堅持嚴格的證明標準。而辯訴交易制度在這一方面的隱患恰恰可能是造成司法不公的重要因素。其次,鑒于我國現在以審判為中心的司法改革,辯訴交易制度賦予檢察官過大的自由裁量權,尤其是對指控罪名與辯方進行協商這一點有損害人民法院審判權之嫌,而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僅允許量刑協商,人民法院依舊掌握著對被告人就控方起訴的罪名定罪的權力,法院認定的罪名與控方指控的罪名不一致的,以法院認定的罪名為準。最后,我國的認罪認罰制度也有其協商性價值,符合國際刑事司法理念。
四、結語
通過簡單的對比分析,則可以得出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形式上有相似之處,但仍然存在不容忽視的不同之處這一結論,所以筆者認為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不是對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簡單移植,首先,在刑事司法中使用“交易”一詞,從社會公眾的角度分析,是一種刑事司法不嚴肅、缺乏權威性的表現。其次,前文已經提及我國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并沒有體現出像辯訴交易制度一樣那么濃厚的協商意味,所以認罪認罰從寬且還談不上是控辯雙方的“交易”。當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初步以立法的形式確立下來,肯定存在不足之處,需要在實踐中進一步總結經驗,不斷完善,使之成為一項更加成熟的制度,更好地指導刑事司法的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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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甘肅政法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