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社交媒體公眾號的權利、責任及言論規范

【內容提要】社交媒體公眾號作為一種新型的媒體形式，已經對各方面生活產生了不可忽視的積極影響。但是社交媒體公眾號在行使言論自由權利的同時也面臨“網絡謠言滿天飛”等諸多法律困境。因此，在保障社交媒體言論自由的同時，也應當對其進行法律規制，并強調社交媒體公眾號的社會責任，完善相關立法，以實現網絡治理的法治化。

【關鍵詞】言論自由" 社會責任" 內容控制

社交媒體（Social Media）是指互聯網上基于用戶社交關系的內容生產與交換的平臺。作者（發布者）通過社交媒體可以進行內容創作、情感交流和信息分享。①社交媒體具有自發傳播性，而且社交媒體的去中心化讓每個人都有發言的機會，因此容易吸引眾多的受眾群體。基于此，作者（發布者）通過在社交媒體平臺上設立專門的應用賬號，找到自己的目標受眾并與之進行交流互動，實現信息展示和傳播。諸如國外的Facebook、Twitter，國內的新浪微博、騰訊等，對社交媒體的發展功不可沒。近些年來，以公眾平臺形式傳播的社交媒體發展尤為迅速，這種形式的社交媒體一般被稱為公眾號。

社交媒體是基于人的社會關系鏈構造起來的，簡單來說就是一對多的媒體性行為活動。公眾號作者通過特定的信息發布平臺，就相關主題吸引目標受眾，并可以通過互動方式進行交流，而互動交流的受眾自身也可以作為信息傳播者。特別是公眾號集微博、博客、手機應用、手機網站于一體，可以很輕松地打破地域界限，因此在信息傳播方面具有無可比擬的優越性，極大地促進了信息交流和傳播。但是，公眾號的發展也帶來了虛假信息盛行、違法信息泛濫等一系列新興網絡問題。社交媒體公眾號的管理和發展必須納入法治軌道，因此，應當明確公眾號作者（發布者）的權利和責任，規范相應的言論，以實現網絡空間的法治化。

一、社交媒體公眾號的權利

社交媒體雖然在形式上不同于傳統媒體，但其本質上仍然是傳播信息的媒介。《世界人權宣言》《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等國際公約，都承認并保護表達自由。根據國際人權公約的標準，表達自由權賦予人人表明自己觀點和意見的權利，當然包括使用媒介表達的自由。絕大多數國家也通過憲法確定對表達自由進行保護。

隨著網絡虛擬社會的產生和發展，憲法和法律所保護的表達自由中的各項權利內涵在互聯網領域獲得了新的拓展。表達自由本質上是表達權在形式上的延伸，屬于憲法保障的公民基本權利范疇。我國憲法第三十五條不但規定了言論、出版自由，而且還規定了與言論、出版自由息息相關的集會、結社等一系列其他自由，形成一個包含若干具體自由和權利的“表達自由”權利體系，而這些權利幾乎都可以在互聯網上獲得新的表達方式。因此，雖然我國憲法和法律沒有采用“表達自由”的概念表述，但是無論是從范圍還是強度來說，我國對言論自由的保護都不弱于國際以及西方國家的標準。社交媒體公眾號作為信息管理和發布平臺，其作者當然享有憲法和法律賦予的表達權以及其他相關權利。

除了表達自由以外，互聯網領域的其他權利也需要保護。諸如公民的名譽權、隱私權、人格尊嚴;知識產權;未成年人的特殊保護等等，這些權利在國際條約和我國法律體系內都處于重要地位，而且在網絡空間也很容易受到侵犯。但需要指出，表達自由是一把雙刃劍，在促進社交文明進步的同時，也有可能對國家、社會以及他人的合法權利造成侵害。②故此需要通過法律的形式來合理設定與分配各個行為主體之間的權利與義務關系，規范社交媒體和用戶的行為，以維護網絡與現實社會中穩定和諧的秩序。網絡雖然是虛擬空間，但不應也不會成為“法外之地”，在互聯網上行使表達自由的同時，要維護國家安全和公共利益，不得侵犯他人的權利和自由。所以，無論是從國際人權公約保障的表達自由，還是我國憲法確立的言論自由，以及滿足公民社會信息需求的角度來看，社交媒體公眾號的作者，都應當在依法享有權利的同時，承擔相應的責任。

二、社交媒體公眾號的責任

表達自由是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而不斷發展的基本人權。在互聯網上行使表達自由同樣需要遵循必要的法律限制。但由于信息技術的迅速發展和“互聯網無國界”的特點，互聯網在信息傳播方面具有即時性、互動性、去中心化等特點，表達自由的一些傳統法律規制手段和措施在網絡空間環境下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由于公眾號信息傳播的個性化、即時性、互動性、開放性、形式多樣等特點，使其越來越成為公眾了解外界資訊、參與社會生活的重要且優先的渠道。社交媒體與傳統媒體的最大不同之處在于，在社交媒體網絡上，公眾用戶同時處于信息傳播鏈條的起點和終點，形成了人與人交流的網鏈。傳播主體的大眾化使得信息傳遞的速度和效率令人震驚。社交媒體公眾號的信息一旦發布，不特定的受眾群體就可以再次進行信息傳遞，使得一條信息在很短的時間內轉發次數就數以萬計，更多的人群接受信息后再進行三級傳播，這樣裂變性的傳播方式，使得信息的傳播速度、效率大大提高。③但由于網絡上的信息內容十分龐雜，而且這些信息包羅萬象，相當一部分并不能輕易判斷其真實性。盡管存在環境、平臺、技術、技巧等多方面的原因，但人終究是科技與文明發展中最重要的尺度，社交媒體中信息的作者（發布者）在開放的互聯網時代，有義務和責任促進信息真實的呈現和傳播，并積極地參與網絡治理。

同時，在發布信息和傳播信息的過程中，時效、流量、用戶數都不能以犧牲真實、誠信和公共利益為代價，因為自由和責任從來都是文明的一體兩翼。習近平總書記在網信工作座談會中指出互聯網企業應當具備的社會責任：“辦網站不能只追求點擊率，電商平臺必須積極防范假貨售賣，搜索排名不能誰給錢就排名高，社交媒體不能讓謠言滿天飛。”④所以，社交媒體公眾號應當牢固樹立起社會責任意識，絕不能片面強調言論自由的保護，放松對平臺內容管理者自身及傳播者的責任和行為規范;也不能因為獲取流量和商業利益的驅使，便對信息做出草率處理;更不能為了迎合某些心態、趣味和市場需要，做虛假信息的始作俑者或推波助瀾者。

因此，在移動互聯網飛速發展、社交網絡高度發達的今天，一方面每個人都有了更廣闊的言論自由，但另一方面，信息傳播得越快，錯誤輿論或者違法言論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也愈發巨大。公眾號雖然有別于傳統的媒體方式，但傳播性質并沒有本質變化，仍然和傳統媒體一樣采取“一對多”的方式發布各類信息，很容易對一般公眾或者社會產生廣泛影響。所以，不管公眾號的所有者是組織還是個人，如果對于他人的現實生活產生了實際影響的不利后果，就應當承擔相應的民事法律責任，甚至行政、刑事法律責任。

三、社交媒體公眾號的言論規范

以成文法為主的大陸法系國家一般采用“以內容為控制對象”原則，來對社交媒體進行言論規范，即言論是否被限制或禁止取決于該言論內容的性質。我國憲法和法律在保護言論自由的同時也強調不得損害國家、社會以及其他個人的合法權益。

目前，我國已出臺了多部法律法規來規范社交媒體的言論，加強對有關隱私權、著作權等方面的保護。國家網信辦發布的“微信十條”強調了用法治方式管理微信通訊工具及公眾號文章等，對于防治謠言與塑造網絡誠信文化起到了重要的規范作用;2013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針對網絡誹謗等刑事犯罪行為做了專門的司法解釋，不但對網絡不實信息的犯罪行為規定了事實認定標準，而且量化了網絡刑事犯罪的量刑標準，在司法領域對公眾號的言論規范起到了重要指導作用;2017年6月《網絡安全法》的實施，更是進一步強化了網絡空間的依法治理，對社交媒體公眾號作者的行業自律、言論規范提出了更為明確、具體的要求。

網絡服務提供者對平臺上所發布的信息內容具有管理的義務。不管是全國人大頒布的《關于維護互聯網安全的決定》《關于加強網絡信息保護的決定》，還是國務院制定的《電信條例》《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都對此做了明確規定。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一款對于公眾號作者（發布者）的直接侵權責任做了規定。對于網絡用戶或服務提供者利用網絡侵害他人權益的，應當承擔民事侵權責任，該條規定是我國目前網絡服務提供者責任判定的主要法律依據。要明確的是，《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所指的網絡服務者是直接提供信息的作者，而并非類似于社交媒體的中立第三方平臺，網絡用戶或服務者承擔的是直接侵權責任。那么，公眾號作者（發布者）發布信息，也應該參照類似的認定方法，對公眾號內容進行言論規范。⑤

《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第二款、第三款規定了公眾號作者（發布者）在知道侵權行為的情況下，未及時采取合理措施的間接侵權責任。國際上處理網絡服務提供者和權利人糾紛的核心原則是“避風港原則”，借鑒該原則，我國最早在2006年頒布的《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中確定了“通知—刪除”規則，《侵權責任法》同樣采用“通知—刪除”規則，規定在被侵權人告知公眾號刪除不良信息后，如果公眾號刪除侵權內容則不承擔責任，如未刪除，公眾號作者（發布者）則需要承擔連帶責任。對于“通知—刪除”規則，司法實踐中也有進一步的完善，如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充分發揮知識產權審判職能作用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和促進經濟自主協調發展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就要求準確把握“通知—刪除”規則的基本價值與理念。在實踐中，除有明顯的事實證據能夠認定公眾號作者（發布者）具有明知或者應知的情形外，追究公眾號作者（發布者）的侵權責任應首先適用“通知—刪除”規則，既要防止降低公眾號作者（發布者）的過錯認定標準，使“通知與移除”規則形同虛設;又要防止公眾號作者（發布者）濫用“通知與移除”規則，消極懈怠其網絡義務。

另外，公眾號的作者（發布者）如果存在虛假或夸大宣傳、不正當競爭等行為，《廣告法》《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等法律對于其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也都進行了明確規范。如果公眾號作者（發布者）捏造事實，發布詆毀、造謠內容，甚至傳播恐怖信息，如前文所述，一旦達到犯罪標準，行為人勢必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接受刑事處罰。

四、結語

網絡領域的許多行為都有待于法律規范，社交媒體作為一個新媒體形態，現有的法律法規難以進行全面及時的調整。對于網絡言論自由權利的規制，我國目前缺少專門、權威的立法，⑥相對于迫切需要的網絡主體的權利保護及規制，現有的法律規范更側重于網絡安全的維護。眾所周知，權利保護應是立法的常態，而限制或禁止應當是常態保護的例外情形。在多元主體交織的社交化、移動化、數字化環境中，完善法律與依法治理，對于最大程度地減少或規避網絡不法事件的頻繁發生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因此，應當加快網絡立法進程，明確網絡主體的權利義務，規范網絡用戶的行為，全面推進網絡空間法治化建設。同時，公眾號作者（發布者）應做好真實信息傳播的守望人、把關人，不為搶速度、博眼球而放松甚至放棄對真實性的追求，真正從公眾的真實愿望出發關注用戶需要，增進傳播力、公信力和影響力，發揮好誠信文化執行者、守護者、引導者的積極作用，營造新時代風清氣正的文明網絡空間。

注釋：

①李宇.電視與新興媒體博弈與融合[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15.61.

②楊文革.對言論自由的法律保護與對濫用言論自由的法律懲罰[J].環球法律評論，2009，31（01）：48-57.

③陳興良.刑法階層理論：三階層與四要件的對比性考察[J].清華法學，2017，11（05）：6-19.

④武曉婷.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之專家解讀篇[J].信息安全與通信保密，2016（05）：32-34.

⑤《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互聯網電子公告服務管理規定》《網絡交易平臺服務規范》中規定了平臺經營者負有監控平臺信息的義務。這些法律要求平臺進行事先審查的內容主要包括：（1）對國家安全、國家利益、公眾利益、社會穩定和涉及淫穢、色情以及暴力的內容;（2）是否存在國家限制流通物和禁止流通物;（3）注冊用戶信息的真實性。其所指的監控信息并不包括信息、商品是否侵犯他人知識產權。

⑥目前只有《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加強網絡信息保護的決定》和 《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維護互聯網安全的決定》作為法律位階稍高的立法對網絡言論自由權利的內容做出規定，但其效力較低，遠沒有達到法律的級別。《侵權責任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等也對網絡言論自由有部分規定，但都散見于內容之中，缺乏系統性。

作者簡介：陳森國，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政法教研部博士研究生

編輯：孟凌霄